第 104 章

  趕在蘇長越和珠華進門的前一瞬,孫姨娘反應過來,忙坐了回去,擺好表情等著新人上來見禮。

  這個步驟也沒什麼,蘇長越拱一拱手,珠華屈身一福便是,只是饒是簡單,珠華的禮仍行得不是很標準,有點僵硬遲緩,若抱有惡意來看的話,似乎她不願意給孫姨娘見禮似的。

  孫姨娘倒沒有計較,大度地請起了,因為她早就火眼金睛地發現了珠華之前走過來的步子也是這樣——雖然她在蘇長越的牽持下盡力掩飾了,跑出去迎的蘇婉就沒有覺出有什麼不對,但看在孫姨娘這等過來人眼裡,她那種初初承歡生澀難禁的姿態一目瞭然,很鮮明昭告了她身上才發生過什麼。

  這也是難免的——孫姨娘一邊把自己準備的一個見面禮小紅包遞出去,一邊心情有點複雜地胡想,年輕就是好啊。

  接下來就是珠華給兩個小姑子見面禮了,她在椅中坐下,蘇婉和蘇娟依次過來見禮。珠華對蘇婉熟悉一點,蘇娟昨晚走得早,珠華沒來得及細看她,這時給她一個小木匣的同時,順帶打量了一下她。

  蘇娟臉型像孫姨娘,是容長臉,她比蘇婉小兩歲,但長相偏艷麗一點,同蘇婉的娃娃相相比,只看臉的話,倒是她更像姐姐。

  蘇婉脾氣也像沒有長大一樣,收到禮物直接就打開了,見到裡面的絨布上放著一根玉蘭紅珊瑚銀簪,玉蘭雕工精美細緻,花瓣從淺紅過渡到花尖的緋紅,自然有如天成,不由驚喜地「哇」了一聲:「好漂亮啊,謝謝嫂子!」

  旁邊的蘇娟跟著也打開了小木匣,她收到的則是一根粉桃珊瑚銀簪,和蘇婉的除了前端的花色不同,外加顏色稍淺了一點之外,基本算是同款。

  這是珠華早就備好了的,花簪不算貴重,勝在用料巧妙,貼合花形,小姑娘們一般都會喜歡,比較容易討得她們的歡心。

  蘇娟也很喜歡,拈在手裡看了一下,又去看看蘇婉的,蘇婉也轉頭來看她的,點評:「妹妹的桃花也好看。」

  她說完了就繼續開心地轉回頭看自己的了,蘇娟的目光卻沒收回去,仍望著她手裡的簪子,道:「姐姐,我更喜歡你的,花尖上這一點紅紅得動人心。」

  蘇婉嗯嗯點頭:「你說得對。」

  「姐姐,」蘇娟忽然有點吞吐地道,「我跟你換吧?你看我的桃花簪,其實這個更配姐姐。」

  座中眾人原都含笑看著兩個小姑娘歡歡喜喜地湊一塊評說首飾,打蘇父過世後,蘇家境況急轉直下,基本的吃飽穿暖還能維持著,再奢侈一點就不能了,蘇婉蘇娟兩個一天天長大的小姑娘跟著拮据,要打扮自己只能買些通草綾絹之類編繞的絹花,正經的釵鐶置辦得很少,現在收到新鮮首飾,自然開心。

  連孫姨娘都假裝鎮定地往前伸了伸脖子:葉家丫頭出手倒不算小氣嘛,沒拿兩朵花團錦簇的絹花來糊弄人。再想一想她自己往紅包裡塞的幾塊銅板,她乾咳一聲,難得地覺得有點簡素。

  此時蘇娟提出要換簪,孫姨娘忙運足目力,脖子又往前伸了伸,在兩人手裡的簪上盯了一盯,確定是同一款式,價值差不多,就放鬆下來大方地道:「娟兒,別和你姐姐耍賴,我看你這個也很好,有什麼可換的。」

  蘇娟戀戀不捨地不肯放棄:「但我喜歡紅色的,而且桃花就是更配姐姐呀。」

  其實她找的理由倒不算錯,蘇婉長相太顯小,戴粉嫩輕靈的桃花簪確實更合適,玉蘭簪相對就成熟一點——這不是珠華考慮不周,她準備禮物的時候並沒見過她們,只以年齡排序來算,怎知姐妹倆的實際樣貌會顛倒過來長呢。

  「可是我也喜歡玉蘭——」被蘇娟一直追著,蘇婉不能不說話了,她嘟著嘴抱怨了一句,她長相顯小不錯,可正因顯小,反而喜歡打扮得成熟一點,這根玉蘭簪子正合了她的心意。

  但抱怨完,她還是把簪子放進匣裡,遞給了蘇娟,「好吧,我是姐姐,該讓著你,跟你換。」

  蘇娟如願開心了:「謝謝姐姐。」

  把手裡的匣子跟蘇婉換了,兩人各自歸座。

  蘇婉自己讓了步,旁人就不好再說什麼了,本來也不過一根簪子的事,糾纏多言反而難收拾了。

  隨便再說了幾句話,孫姨娘見女兒得了合心意的禮物,心情跟著不錯,就善解人意地道:「你們都是遠道過來,一路勞累,不用在這裡陪我閒話了,還是回去休息著罷。」

  蘇長越正也要提出回去了,便順勢站起來,拉著珠華一起告了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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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珠華回到新房,踢了鞋就向後仰倒在了軟綿綿的新被子上,不是她不顧及形象,走了一圈又在硬椅子上坐了一刻,她這會兒腰是酸得不行,只有躺下才舒服一點。

  她自己背手摸到脊柱那裡按摩,凌晨那會缺了覺,此時睏意也犯上來了,半閉著眼面朝帳頂,聲音懶懶地道:「蘇哥哥,你去忙你的罷,我想要睡一會——嗯?」

  她尾音化作了一個疑問的上升調,因為感覺一隻溫暖手掌塞到她背後幫她一起按壓起來。

  手勁不像是小荷也不像是青葉。

  她睜開眼來一看,果見確不是兩個丫頭,而是蘇長越。

  他坐到旁邊,表情很自然:「你困了就睡吧,不用管我。」

  珠華有點想推拒,畢竟丫頭們都閒著,用不著他幹這個。但他的動作雖然生疏,手勁卻是正好,所到之處能有效鎮壓住她從內裡泛出來的那股酸,她自己力道不夠,按不出這個效果。

  她到嘴邊的話就不捨得出口了,蘇長越大概從她的表情看出了她的掙扎,微笑道:「同我還客氣什麼?」

  珠華一想也是,她現在腰酸腿軟,還不都是拜他所賜,這一來她就心安理得地重新閉上了眼,嘴邊又忍不住偷偷噙出一點笑意——

  下一刻就感覺蘇長越的另一隻手伸到她面前去解她長襖上繫著的五瓣梅花金紐扣。

  她立時被嚇得重睜開眼來,雙手齊上去按住他的手:「蘇、蘇哥哥,過度傷身吶!」

  她已經這樣了,再來一次真要廢掉了好麼!

  蘇長越眉頭挑動了一下:「——珠兒,我只是覺得你穿著外裳睡覺不舒服,所以想替你脫掉而已。」

  珠華:「……」

  蘇長越低頭看了看,他的手原來懸在珠華長襖的第一個金扣處,位置很正常,但讓珠華往下一拉一扣,他手指下挨著的就是非同一般的柔軟了,他指尖禁不住微動,俯下身來低聲道:「珠兒,你在想什麼?——雖然我心疼你,現在沒這個意思,但你要是想,我十分樂意配合。」

  引狼入室的珠華火燒一般把他的手丟到旁邊去:「不不不,我什麼也不想,我只想睡覺。」

  蘇長越在她耳邊呵呵笑出來,順勢歪頭親她臉頰一口,才直起身來,重新要替她解起衣扣。

  窗子和門雖然都閉著,但天光大亮,珠華的羞恥心又回來了,在床上扭著要避開:「蘇哥哥,不勞煩你,我自己來。」

  但蘇長越對擺佈她十分有興趣,哪怕幹不了什麼,給她脫件衣裳也很有趣,道:「珠兒,聽話。要麼我幫你脫,然後你睡覺;要麼你自己來,然後為了補償我,你也要幫我做一件事。你選哪個?」

  珠華再度:「……」

  她簡直有點難以置信地望著蘇長越的俊臉,目光都顯得發怔。

  這誰呀?男人變起臉來都這麼快?昨夜之前——不,哪怕今天早上她還覺得他是個正直高潔好青年呢,他打來學來這些調笑的風流話?

  還補償,她怎麼就欠他了,他這歪理是從哪裡算來的,還算得那麼自然而然一點也不生硬簡直順溜到脫口而出,沒有一點臨時痕跡,好像他天生本性就是這個調調——

  珠華眨眨眼,想到「天生」二字,她某道久遠的記憶被喚醒,終於反應過來了:想當初,他頭回去金陵見她時她才十歲,他一個十五的半大少年了,偏是胡鬧親了她一口,還哄騙她不要叫,他現在這個穩重靠譜樣是後來才生出來的,本性可不就是跳脫放飛嗎?

  蘇長越見她表情呆呆的,饒有興致地觀看了一會,又俯下身來,湊到她面前:「你不選,那是兩個都要?好,那就聽你的。」

  怎麼就是聽她的了!珠華哭笑不得地回了神,鬧不過他,只好道:「好了,我選第一個。」

  她這會想通了,他要幫忙解扣子就隨他去罷,反正他無非也就是玩笑,不可能真禽獸了。

  蘇長越確實也說話算話,替她脫了長襖後,就掀過被子來,替她蓋著,摸摸她的臉就出去了。

  珠華頭一歪,睏意席捲而來,不一刻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