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勺子為什麼叫勺子

勺子捂臉蹲在地上,痛的花枝亂顫。要是她是個小妖怪還不得摔個四腳朝天,幸好她法力高強!憤然抬頭盯著那跳出窗外想摸到她房裡的混蛋,念了咒術,長籐驟然飛起,纏在那人雙腳,往後一扯,來了個倒掛金鉤。

小二愕然驚叫,只瞧見地上站著個姑娘,卻是腳離地面,越升越高越升越高,直至和她的正臉相對,嚇的尖叫:「鬼啊,鬼!」

勺子嗤笑一聲,抬眼往那探頭望向窗外的土匪看。見他們要逃,纖纖細指一掃,長籐齊齊飛起,將他們通通捆住,頓時滿屋鬼哭狼嚎。她拍拍巴掌跳進屋,給那被綁的男女解開繩子,手指勾勾,將他們方才的記憶抹去。一手抓了一個送到附近客棧去,等他們醒了便能可以回去了。再回到黑店,那七八個土匪擁在一起相互咬著青籐,咬的滿嘴汁,見勺子一來,登時鴉雀無聲,不敢再動彈。

勺子挪了張椅子過來,哼聲:「想打劫本姑娘,還要把我賣到青樓去,你們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一人立刻哭倒:「鬼姑娘饒了我們吧,我們就是混口飯吃,人生艱難迫不得已啊。」

勺子瞥了瞥他那渾圓滿是肥膘的肚子,這句話由他嘴裡說出來一點說服力都沒有好麼:「你們這些渣渣就該送給官府處置,免得再禍害人。」

眾人一聽,哪裡肯依,起身就要逃,勺子一勾手指,將眾人連著青籐團成團,背在背上又往鎮上官府去了。

飄渺夜色下,書生站在柵欄處,看著勺子背著個大青球離去:「還是一如既往的愛管閒事啊。」

嘀咕完,腳下木板微震,不過片刻,已震的如地龍復甦。書生渾然未覺般,等震的一張嘴上下牙齒都抖動了,才抬指彈了彈柱子:「再凶就吃了你。」

整個客棧驀地停下,恢復原狀。

勺子把這些土匪扔到衙門大門口,瞅了瞅四下,敲響鳴冤鼓,不一會就聽見裡面有稀疏人聲陸續跑來。扔了擊鼓棒,跳上前廳頂上,見衙役出來,撕下她貼的那張「我們是土匪」的紙條兒,將他們通通押進去,這才放心的走了。

回到客棧房間,伸了個舒服的懶腰,剛抱了花盆準備好好的睡一覺,結果還沒閉眼,床就陡然裂開,勺子瞪了瞪眼,整個身體往下一傾,掉進那張開的血盆大口中。

正在馬廄牽馬准備等勺子回來一起走的書生一頓,抬頭看著那將腰肢扭來扭去隱約現出蛤蟆形狀的客棧,搖頭:「竟然把我家小芍藥吞了,不可原諒。」

勺子不是被嚇暈而是被熏暈的,她醒來也不是自然醒而是被臭味熏醒!這到底是什麼地方,惡臭難耐。她起身乾嘔了兩下,眼前昏黑,什麼也瞧不見。往手掌一吹,吹出一盞燈花,仔細一看,竟是個像溶洞的地方,坑坑窪窪有尖銳石頭垂落凸起。抬腳踹踹,地面便驀然抖動,妖氣亂竄,勺子定了定步子,咬牙:「竟然敢妄圖奪我妖力,找抽。」

妖與妖之間常會互相吞食以增強自身妖力,只是這樣多是成為魔物而因有業障無法成仙。勺子是個本份的花妖,碰到這種妖物通常頭疼,因為對方吞食的妖物多,即便沒她修行的久,但妖力也不可小覷。

左手花燈,右手現出一把鋒利匕首,齜牙,混著妖氣往那石壁用力一戳,登時洞內聲響轟然,震的勺子耳朵陣痛,咬牙不鬆手,顛簸數下差點沒吐,乾脆將花燈一扔,燈火驟然熄滅。又化了一把刀子,奮力戳入。

蛤蟆精連被刺了兩刀,蹦山百丈天穹,猛地落在地面,方圓百里如天雷震地。被吞入腹中的勺子也是手上一抖,往下墜去,心裡暗道完蛋了要被石頭咯吱死了,卻不想悄然落入溫暖懷中,接的穩穩當當。

呼吸驟止,勺子努力睜眼往那人看去,卻什麼也看不見。剛要弄盞燈出來,那人便似瞧得見她的動作,伸手握了她的手將掌合上,不許她點燈。勺子乖乖收起,身子便被那人抱起,步伐輕盈的往外躍去。

勺子輕輕嗅著他身上的氣息,抬頭:「你是那天鬼山上的人?」

對方不答。勺子又埋頭嗅了嗅:「不像……」她大驚,伸手摸胸,平的,男子!再往上摸臉,沒鬍子沒褶子,年輕男子!再往、往上……夠不著……對方在躲著她。

她心裡頓時拔涼拔涼,難道真是那笨書生?這麼不費力氣就進來了?如果猜想的沒錯,那以後真的沒有辦法翻身把歌唱了,憤然:「笨書生,是你吧是你吧,你扮豬吃老虎。」

忽覺一陣輕風刮起,勺子正奇怪,那人終於開口了:「姑娘在說什麼,鬼山一別,姑娘依然那麼精神滿滿。」

不是書生的聲音,這話聽來分明就是那高人。勺子又春心萌動了,努力往他懷裡挪了挪,真希望這妖物的肚子再大些,不要那麼快出去呀:「高手,你怎麼會在這?」

聲調四平八穩:「路過。」

「……」勺子覺得自己的智商被侮辱了,從蛤蟆的肚子路過……高手你能再扯淡點麼……

那人突然不跑了,沉思許久,才道:「竟然設起迷魂陣來。」

勺子微微緊張:「那怎麼辦?」

「懶得繼續跑了,戳破肚子出去吧。」

所以只是因為懶得跑所以才決定反擊的嗎……勺子頓時感慨高手的思維就是和常人的不一樣啊:「高手,你叫什麼?我叫勺子。」

那人語調微有笑意:「勺子……因為你是芍藥花的關系麼?」

「不是,這是爺爺取的名字。我剛住進客棧不久,半夜很餓,所以跑到廚房偷東西吃。結果被爺爺發現了,問我是哪家的小孩,我沒敢答。他給我下了麵條,說以後就住在這裡吧,還給我取名叫勺子,說這裡就是我的家了。嗯,叫勺子是因為我只會用湯勺不會用筷子。」

抱著她的力道微微作大,輕應一聲:「嗯。」

勺子窩在他懷中,為什麼覺得似曾相識。可根本不可能,她從有靈知開始就在山腳下,然後碰到來山上采藥的爺爺奶奶,不,那時候他們還是對年輕夫妻,將她移栽到客棧花壇,一晃就是五十年。

蛤蟆腹中妖氣熏人,勺子迷迷糊糊想起以前的日子,又難過了。那時多好,熱熱鬧鬧的,現在卻被個老是壞事的書生接管。她抓著男子衣裳,低聲憤憤道:「笨書生,不可以把客棧弄垮了。」

那人又將她抱的更緊,懷中的人氣息均勻,已經入了睡夢中。腳下乍然漾起清風,徐徐散開,將那妖氣扇得乾淨,剎那吞噬殆盡,提步跨出,如腳下生蓮,走出個一瀉千里,無可阻擋。

蛤蟆精痛的悶哼一聲,待他們出來便想跳身逃竄。那人看了它一眼:「蹲好。」

「……」蛤蟆精哽咽,它錯了還不行嘛,它不該貪嘴的,本想吞了花妖得個三四百年妖力,誰想被他從妖心開始淨化,硬生生化了它四百年修為。它很苦逼的好麼……

那人將勺子抱上馬車,脫了衣裳給她披上,再俯身下車,腳剛觸地,清風掠過,又是那清瘦書生。

他走到蛤蟆精前面,盯著它,臉上笑意然然:「兩條路,一是沉塘不待惡心消散不許出來,二是繼續化身客棧自己淨化。」

蛤蟆精苦著臉看他:「有第三條麼?」

書生笑笑:「有,現在就被我拍死。」

蛤蟆精正色:「二。」

書生點頭:「乖。」

蛤蟆精嗚咽回到原位,邊化身客棧的房梁柱子便腹誹……乖你大爺啊……我這擺明是被逼的好嘛!

書生跳上馬車,握了韁繩,揚了揚,沒動靜,然後才想起……他不會趕馬車啊……忍不住撩起簾子往裡看那沉睡的人,恰似明珠美玉無瑕。看了好一會,摸摸鼻子,放下簾子,不能再看,不能再看了呀。

將那趕馬的方法琢磨了好一會,實驗了數次,終於……還是沒成功。

他無奈放棄了,抱了勺子回她房間,俯身給她蓋被子。瞧著她那朱櫻唇色,忍不住探頭,暖暖氣息已到了鼻尖,驀地直起腰,念著「非禮勿視非禮勿聽」出去了。

屋外月色皎潔,映的地面如霜如雪。看了好一會,心情漸復平靜。

不急,反正已經找到了,總不會再讓她忽然失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