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生曰,鳳凰非晨露不飲,非嫩竹不食,非千年梧桐不棲,外人贊言「性格高潔」。
一直被老掌櫃「粗生粗養」的勺子聽後,俏臉扯了扯,幽幽道,「掌櫃,這難道不是矯情嗎,」
書生失聲笑了笑,「是。」
勺子撇嘴,「要是我這麼要求掌櫃,你一定會把我丟去填海屯地吧。」
書生看著她,正色,「一定不會嫌棄的。」
這話說的太正經,跟他平日的吊兒郎當完全不符,勺子心裡還有點小欣喜,眼都要笑成了豌豆:「笨書生,你是整個客棧的靠山。」又問道,「我們真要去色誘鳳凰?」
書生看著笑得明媚的她,笑道:「交給我吧。」
說罷,就見她神色古怪的盯著自己,眉眼都皺了起來:「鳳為雄,凰為雌,通通都交給你……」
書生眉眼一跳,僵硬臉:「不是你想的那樣的,勺子……」
勺子立刻拍拍心口,一臉我懂的表情:「放心吧掌櫃,我不會告訴別人你這個癖好的!」
「……」書生第一次吼起來,「我的性取向很正常!只喜歡姑娘,姑娘!」
被吼的一頭霧水的勺子很無辜呀,暗暗抹淚,都說了不會告訴別人的,幹嘛一副要吃了她的模樣。她吸了吸鼻子:「好吧,我信你,那鳳就交給我了。」
書生斬釘截鐵:「不行!」
怎麼可以讓勺子去色誘別的男人或者雄性!書生見她神情又古怪起來,苦笑:「好了,我去把鳳凰都引開,你去它們的窩找一根七彩羽毛,它們警惕性極高,大概很快就會察覺不對回窩,你要速度。」
勺子一臉視死如歸的點頭:「嗯。」
碧池確實是一個池子,卻是一個看不見盡頭,全都是汪汪如洋的碧波池子。中間屹立孤山,遠遠看去如一片染綠小舟漂浮其上,分外飄渺妖嬈,確如仙境。
書生攜勺子乘風而行波之上,直入小島,懸空俯瞰,勺子立刻看見有如琉璃光芒的光源伏地而閃,十分耀眼。等做好出發準備,手上已多了一粒血珠,嫣紅剔透。
「找到七彩羽毛後,就將羽毛刺進血珠中,待羽毛變成白色,珠子成了彩珠,便成功了,然後立刻離開。」
勺子點頭,將珠子收好。書生左手輕放在她背上,右手一彈,手中光束便疾速撞在孤島外籠的仙氣罩上,震的以孤島為圓點,一波一波蕩漾而開。遠處立刻傳來幾聲驚鳴「鏘鏘」作響,轉瞬已看到兩只大鳥由下而上,朝兩人襲來。
勺子愣了片刻,背後一掌輕推,書生聲音如在耳側「快去」,說罷,人已如得神力,被推向那琉璃光彩中,和鳳凰擦身而過。勺子大霧,笨書生,說好的色誘呢!
速度急勁如風,勺子還沒做好著落的準備,已經一頭衝進鳥窩中,痛的脖子都快扭了。一抬頭,滿腦袋的鳥毛,連打了三四個噴嚏才緩過神。急忙去找那根羽毛。
這鳥窩可不比凡間鳥,甚至比一般的妖鳥都大,勺子瞧不見它在的位置,頓下步子,環視一圈,閉眸凝神。
那以枯籐層層環圈交疊結成的鳥窩慢慢蔓出新芽,嫩芽越長越大,漸成綠葉,穿過鳥窩每一寸地方。某處盛長的地方猛地一頓,勺子立刻睜眼往那沖去,果真見一根巨大的七彩羽毛擋住了繁盛枝葉的生長,急忙拿出血珠放在葉子上,奮力抱住羽毛,往血珠扎去。
那血珠如會吸血,將那羽毛的顏色由尾至末,漸成白色,直至完全注入珠子中。勺子忙收起它,喝了一聲「起」,籐蔓已是越長越高,沖天而去。她要尋到書生,然後一起走。可是到了天穹,卻不見他的蹤影。耳邊接連幾聲悲鳴,轉身看去,便見那身影朝自己衝來,準確無誤的將自己抱住,狂風驟起,急速拂過水面,震的兩旁波紋急動。
勺子攬住他的脖子,往後面打量,就見那兩個龐大身影盤旋在上,喝著厲聲,聽得分外刺耳。
手上漸覺涼意,勺子頓了頓,往書生看去:「笨書生,你……」
看到書生的臉,勺子大驚。剛才還好好的一張臉,現在卻是唇色蒼白,臉色也微微泛青,額上也有細汗。這樣的書生,比上次受的傷更重!
書生抿緊了唇角,一心一意往那出口飛去,分不得神,也沒看見勺子的眼神。
勺子不敢亂動彈,生怕驚擾了他。那鳥鳴聲離的越發近,聽的心都揪緊了。忽見鳳凰雙雙停於空中,正以為它們放棄追趕,卻不料雙翅扇出一道颶風,直卷而來。勺子一驚,用盡全身氣力綻放漫天繁花,卻只擋住片刻狂風。只是這片刻於書生而言已經足夠,雙手摟的更緊,抱著她剎那離開神界通道。
剛見到碧海藍天,已往下滾落,重重摔在那海龜背上,震的海龜往下沉了一半,微漾上海水。
勺子從他懷裡鑽出來,自己倒是一點也沒受傷,他這姿勢護的這麼緊要,想受傷也難。只是看著他面色更青白,咽了咽:「書生?」
書生喉間輕輕歎息一聲,仰身展開四肢,曬著日光,微微側頭看她:「我沒事。」
勺子蹲在他一旁:「你的臉色都白了……」
書生笑了笑:「被嚇的。」
勺子才不信他會被嚇成這模樣,想起血珠,從懷裡拿了出來遞給他:「順利完成使命。不過這到底是什麼珠子,真的把羽毛的顏色都吸乾淨了,那對鳳凰無害吧?」
「自然不會,只是它們素來喜好五顏六色的東西,不許別人觸碰,沒了這根羽毛,會郁悶幾天,然後很快會造一根新的。」
勺子看著那珠子,忽然明白過來,臉一扯:「血珠把顏色吸走了……所以這就是掌櫃說的『色誘』?」
書生失聲笑笑:「對。」
勺子撲哧笑笑:「難怪說通通交給你,原來此色非彼色。唔,鳳凰會追過來嗎?快些走吧。」
「鳳凰不會來凡間的,妳忘了,它們冷艷高貴,不會來這種地方。」書生咳了幾聲,用自身精血化成珠子,將那七彩羽毛納入其中,又被那兩只大鳥拼命追趕,還真是要命,不愧是元始天尊慣出來的鳥,連靈力都比一般靈獸強大百倍。
勺子現在精神也不大好,在鳥窩蔓延青籐已經耗費了點力氣,那驚慌之下綻放的繁花更是耗費體力。瞧著書生的胸膛好像挺結實的,又曬的隱約溢出陽光熱意,乾脆趴在上面睡覺,等著海龜慢慢游回岸上。
胸膛上微有壓力,書生身體又僵了,看著她的烏黑秀髮,還有插的歪歪斜斜的簪子,只是看見白璧無暇的側臉,已覺世上再沒比這更美好的事。抬手輕撫了那髮,柔而細軟,十分舒服。又往下游離,還未碰到她的臉,就見她打了個呵欠,一副倦懶模樣。
他單手往後枕在後腦勺上,感受著勺子的溫度,愜意無比,輕扣手指:「小海龜,游慢些。」
***
勺子醒來時,發現自己又在書生的房裡,書生依舊不在這屋裡。想到他受了傷,急忙出去,卻沒找到他。跳進後院,撲通落地,嚇了正在搓牌的眾妖一下:「書生呢?」
辛娘嘖了一聲:「老大,你這都是第幾次一醒來就找書生了?」
勺子可沒聽出這話裡的打趣,只記著他受傷了。雖然他很厲害,可是再厲害的人,也不能這樣折騰。而且書生還是為了她去找可替代的東西,要是出事了,心裡更不是滋味。
正懊悔著,鼻尖一動,嗅到書生進客棧的氣息,立刻躍上窗戶,又爬了進去。
底下眾人看了,相覷幾眼,紛紛疑惑:「老大墜入情網了?」
書生見門打開,以為勺子已經醒了,跨步進去,剛走了兩步,就見一抹倩影從窗戶跳入,直落在自己面前,抓了他的手便瞪大眼眸仔細打量他,盯的他咽了咽。
見他面色仍沒恢復如常,勺子憤然拽了他的手:「掌櫃你傷還沒好還亂跑,快回床上躺著。」
書生開心又痛苦的應了一聲,被勺子押到床上睡覺,還要被守著,這分明就是讓他別想睡覺的節奏呀。可是無法,被她摁到床上,蓋好被子,果然又趴在床邊幽幽盯著他。
被子上又隱約飄蕩芍藥花香,本來不暈的頭登時就暈了……
勺子哼聲:「看,暈了吧,讓你亂跑。」
書生無奈笑笑,側身看她:「魔界的人不會再找來了。」
勺子眼眸一亮:「你將血珠送過去了?」
「嗯。魔王服用後,能延壽半年。」
勺子輕鬆一氣,笑的明媚:「謝謝掌櫃。」
書生眉眼帶笑:「那就親我一口吧。」
雖然想得芳澤,但也不是用這種事交換,只是他沒有想到,勺子真的探頭過來,認認真真在他額上親了一口,還煞有介事道:「掌櫃快點好起來吧。」
「……」血槽瞬間空了……他捂住鼻口,話也說不順溜了,「我、我,嘴巴也要親一口!」
勺子起身道:「療傷的話以印堂穴最有效,可以將藥力擴散全身。」
剛才凌亂的忘了這回事,這是花妖的療傷方式,他又想歪了,所以勺子果然還是沒有開竅,不由暗歎,分外失落,他還要努力很久啊。
勺子離開房間,也沒回花壇,躲回自己屋裡。抬指摁了摁唇,為什麼那一口親下去,心跳的跟撞鍾似的,然後……還想再多親一下。她拍拍臉,這種奇怪的感覺又浮上來了。
她伸了個懶腰,準備下去開門。這次沒被抓去熬湯,是書生的功勞,他們又可以繼續一起守護客棧了,想罷,心情又大好。
只打開一扇門,就見前面人聲鼎沸,尋了聲源往旁邊看去,只見門柱那多了個老者擺攤,前頭圍了七八個孩子,屢有吆喝驚喜聲。
勺子仔細看了看,那老者坐在一張小板凳上,左右一個籮筐。左邊上頭放著一個羅盤,整個羅盤都畫著畫兒,中間有一枚指針。右邊是隱約冒著熱氣的糖漿,能聞得到絲絲甜味。
最引她注意的,是那放置在老者面前的光滑石板,只見老人右手持勺,舀起糖漿,如手有畫筆,將那糖漿凌亂有序的澆在石板上,動作一氣呵成,快而自然,如腹中有畫,頃刻便澆灌出一只雄雞,左手飛快拿起一支細木棍,摁在上面,以小鏟子鏟起,便成了一副立體糖畫兒。
勺子看的驚奇,那老者的畫功實在了得呀。她摸了摸身上,也想去討一副糖畫來吃。
到了前頭,看到那老者正面,是個普通老人家。勺子瞧見那轉盤上的圖案正好有只鳳凰,心裡默念讓我轉到鳳凰鳳凰,手指輕轉,那指針轉了四五圈,剛好落在心儀的圖案上,喜的她快跳起來。
拿了糖畫兒回到錢櫃,書生已經下來。勺子當即得意洋洋的給他看:「掌櫃,我們一起吃鳳凰吧。」
書生眸色微頓,片刻笑笑:「好。」見她遞過來,低頭咬了一口,將那糖含在嘴裡,當真是甜得入了心肺。抬頭往外面看去,那老者背影消瘦,只專注在手中的活,看似平平靜靜……
也確實是看似平平靜靜……
----
科普【糖畫】——以糖做成的畫,它亦糖亦畫,可觀可食。民間俗稱「倒糖人兒」「倒糖餅兒」或「糖燈影兒」。糖料一般是紅、白糖加上少許飴糖放在爐子上用溫火熬制,熬到可以牽絲時即可以用來澆鑄造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