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音不是第一次來這個秦霜的小別墅了，但每次來都沒有如今那麼怯步。
秦霜慢條斯理的解開襯衫最上面的兩顆紐扣，順手又解開袖口，微微挽起。見她還站在門口，躊躇著不進來，不由轉過身去。
「站門口餵蚊子？頭一次發現你那麼高尚。」
蘇清音動了動唇，這才有些不情願的走進來，順手把門關上。
秦霜見她耷拉著腦袋，微微皺了皺眉，「怕我把你強了？」
蘇清音「嗤」了一聲，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讓他聽見，「你敢，看我不把你閹了。」
秦二爺被這話逗得一笑，斜眼看著這只紙老虎故作姿態的樣子，不屑道：「閹了我？那不是讓你守活寡。」
蘇清音一嘴的伶牙俐齒，到了這會卻是怎麼都派不上用場，恨恨的拖著拖鞋把地板踩得霹靂啪拉響。「你流氓。」
秦霜正翻著櫃子找新買的毛巾，聞言頭也沒回，直接撈起毛巾兜臉砸過去，「去洗把臉，哭得真醜。」
濃重的夜色裡，她卻看的分明，秦霜的眉睫低順，恰恰好的掩蓋住水光瀲灩的眼，給她一種近乎毫無攻擊性的柔軟感，瞬間失了防備。
到嘴的話硬生生嚥了下去，她扯過毛巾抓在手裡，看了他一眼，順手拿過他手裡的新浴巾這才低頭往浴室裡走。
溫熱的水淋濕了她全身，蘇清音才覺得那顆不安分的心漸漸平穩下來。
她衣服沒脫，就開了淋浴器在下面淋著。
一雙哭得紅腫的眼睛此刻被水沖的澀澀的發疼，她抬手抹了一把，突然笑了起來。
蘇清音總覺得自己已經長大了，她21歲了，足夠承擔起自己的責任，有自己走的路。但直到今晚她才發現很多時候她都是無力的，在家庭面前，在秦霜面前，她似乎永遠只是個被支配著的小姑娘。
可是，她並不想這樣啊。
門外傳來幾聲敲門聲，秦霜的聲音在外面響起，「洗快點，不然我直接進去了。」
一如以往的強硬霸道。
她睜開眼，盯著鏡子裡的自己片刻，才咒罵出聲。
這禽獸，什麼惡趣味，難道自己洗澡的時候都要照鏡子麼！！！
蘇清音抹著濕漉漉的頭髮走出來的時候，正好聽見秦霜在打電話。
「沒事，我明天送她回去……」似乎是察覺到她出來了，他握著手機轉身看過來，這才含含糊糊的應了幾聲，掛斷了電話。
蘇清音知道那電話應該是打到蘇宅的，低了頭擦著頭髮往客房走去。
她在這裡賴著住過好多回了，熟悉的不得了。
秦霜淡淡掃她一眼，收了收攤在桌几上的文件，叫住她，「小怪獸。」
蘇清音一頓，轉過身來，「幹嘛？」跟吃了火藥一樣，語氣不善。
秦二爺也不在意，反正跟這丫頭說話十句十句都是這樣夾槍帶棒的，早就習慣了。「明天我送你回去大院……」
蘇清音臉色一變，顯然有些不樂意。
秦霜這才慢悠悠的開口，「當然你求我的話，我可以勉為其難再收留你幾天。」
蘇清音一把扯下毛巾就扔了過去，氣得臉鼓鼓的，「你做夢，讓我求你，你怎麼不把腦袋擰下來給小爺當球踢啊。」
嘖，真潑辣……
秦二爺自然不吃她那一套，說白了這妮子就是一紙老虎，戳幾下就成碎片了實在沒有什麼威脅性。
當下清冷冷的掃過去一眼，警告意味十足，「你也不想想你現在除了我還能靠誰。」
他語氣輕蔑，欠扁的很。
刀槍不入的蘇小姐此刻正在氣頭上委屈的不行，他又往她痛處戳，當下垮了一張臉，眼眶紅紅的一副要哭給你看的模樣，嚇得秦二爺趕緊舉手投降。「行行行，你別哭……你一哭就什麼都免談。」
蘇清音擦了擦臉，啞著聲音看著他，「你混蛋，你流氓，你變態。」
秦霜對著這天外飛來的指控實屬無奈，但他從小到大，沒怕過蘇清澈的拳頭，也沒怕過自家堂哥的陰險，偏偏是被這丫頭的眼淚吃的死死地。
還記得5歲的時候，蘇清音剛搬來大院。
他只是好奇的打量了她幾眼，就看見這姑娘委屈兮兮的睜大了眼看著他。
他還沒發難呢，只是走近了幾步，這丫頭就驚天動地的給哭了出來，還扯著他的褲腿就不讓他走。
那哭聲把秦老爺子引來了，那時候還沒柱枴杖，折了枝條就往他身上抽，那一身的傷著實讓他疼了一陣子，自此就落下了陰影，喜歡跟蘇清音對著幹，每次欺負的她快掉眼淚了這才興致盎然的甩了人回家去。
此刻，她又來這一招，他瞬間炸毛，但礙於這特殊的關係，之得忍氣吞聲，他一個被傷筋動骨的人都沒哭呢，她倒是委屈上了。
「我過幾天就要去部隊了，明天我送你回大院去收拾下東西先回學校。」
這下，蘇清音目瞪口呆了，她是一直記得秦霜高中畢業那會，秦老爺子逼著他去上軍校來著。
他硬是沒答應，跑的遠遠的去上了大學。
「你去部隊幹嘛？」
秦霜看了她一眼，「還不是因為你。」說罷，逕直走進了臥室。
蘇清音空落落的站在那裡，盯著腳尖的那縷光靜靜發呆。
為了她——
那應該是秦老爺子的意思了。
她突然有些歉疚，垂手站在原地片刻只覺得心一下一下抽著疼。
***
隔日一大早，秦霜就把她送回大院了。
蘇媽昨晚就離開了大院，蘇爸倒是還在，正在吃早飯，看見蘇清音回來，招了招手，「小音，過來吃早飯。」
蘇清音昨晚沒睡好，掩著嘴打了個哈欠，搖了搖頭，「禽獸……秦霜還在外面等我，爸你先吃吧。」
蘇爸頓了頓，表情有些僵硬，但還是對她笑了笑，「那你上去吧。」
點點頭，蘇清音正往樓上走，一抬頭就看見蘇老爺子和蘇清澈站在二樓的樓梯看，看著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蘇老爺子負手站了片刻，這才走了下來，見蘇清音眼底下方淡淡的黑眼圈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小音不喜歡的人爺爺替你趕跑了，如果你想先回學校就讓秦霜那小子送你去，不過過幾天記得回來看爺爺。」
蘇清音點點頭，上前抱了抱蘇老爺子，「知道了，爺爺。」
蘇清澈在一旁倒是眼也不眨的看著她，見她跑進了房裡收拾東西，也跟了上去。「秦霜三天之後就要進部隊了。」
蘇清音垂了眼，唔了一聲表示自己早就知道了。
蘇清澈扯了扯唇角，皮笑肉不笑的繼續說道：「我做教官。」
一句話，讓蘇清音頓時停了手，她抬起頭看著靠在門邊一臉雲淡風輕的蘇清澈，眼皮狠狠一跳，「你說什麼？」
蘇清澈見她終於有了反應，卻是轉身就離開了。
蘇清音盯著門口看了半晌，這才反應過來……秦霜完蛋了。
落在蘇清澈的手裡，不死也脫一層皮。
想到這，蘇清音也淡定不了了——這到底是在折騰誰啊啊啊啊！
蘇清音拎著行李箱從樓上走出來的時候，只有正要上班去的蘇爸在玄關門口，見她走過來，不鹹不淡的說道：「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就這樣回學校？」
蘇清音一凜，豎起了耳朵，小心翼翼的問，「爸，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啊？」
蘇爸高深莫測的看了她一眼，「你說呢？」說話間，已經整理妥當，正要出門。
蘇清音眼珠子一轉，趕緊扔了行李箱把人給攔在門口，笑瞇瞇的看著蘇爸，「爸，你領帶沒打好，我來幫你整整。」
蘇爸見小女兒一下子就聽明白了，當下滿意的點點頭。
蘇清音一邊幫蘇爸調整著領帶，一邊小心措辭，「爸爸，其實禽獸對我還是很不錯的。」
蘇爸不動聲色的看了她一眼，只點了點頭，並不表態。
蘇清音想了想，乾脆直截了當，「爸，我能不能也去軍隊啊？」
蘇爸見她都直接開口了，也不好不正面給回答，沉思片刻，才說道：「軍隊裡哪是你一個女孩子想去就去的。」
蘇清音頓時焉了，扯著蘇爸的手一直晃，「爸爸，爸爸。我可以去照顧哥哥，打掃房間？」
蘇爸睨了這丫頭一眼，那眼神怎麼看怎麼不信任，「你別把他弄得一團糟就謝天謝地了。」
蘇清音趕緊撲上去又是摟又是親的，「爸，你最好了。只要你同意了，哥就拿我沒辦法啦。好不好，好不好？」
蘇爸見魚上鉤了，這才不疾不徐的，「那等快開學了，回家吃飯。」
聞言，蘇清音渾身一僵，愣在原地。
蘇爸全當沒看見，拍了拍她的肩膀，「行，爸出門了，過幾天你哥接你過去，不許闖禍。」
蘇清音眼神哀怨的看著蘇爸，「爸，你怎麼忍心。」
明知道她跟蘇母不對盤，還偏要讓她回去吃飯，可不是想看世界大戰上演麼。
蘇爸卻是拍了拍她的頭，「小音，她是你的母親，愛你的方式再不對都是你的母親。她不親近你，不縱容你，並不是不愛你。」
蘇清音垂著腦袋就是不想聽，反正不對盤不是一年半載了，吃頓飯也改變不了什麼。
當下，視死如歸的點點頭，「行，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