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人來了。」一個人匆匆走進金帳,對正沉默的喝茶的三王子阿木漢道。
阿木漢的臉上頓時出現了喜色,阿但那大汗看了他一眼,問道:「誰來了?」
「是跟兒子結義的那個女孩兒,知道兒子得了頭生子,她特意趕來探望。」阿木漢恭敬的對父親道。
旁邊的大王子哈桑看了他一眼,調侃道:「就是那個你把銀刀都摘給了她的小姑娘?」
阿木漢冷著臉道:「對!父親,我出去迎她一下。」說完,他恭敬的一禮,大步出了帳篷。
外面的風雪已經快停了,雪花開始變得若有若無,突厥人的帳篷裡,不管白天黑夜裡都熱著茶爐,天色已經黑得透了,阿木漢帶著侍從大步穿行在帳篷中,空氣裡有著微微的奶茶的芳香,猛吸一口氣,空氣是冷冽而清新的,帶著那麼一點溫暖的香氣。
他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這個義妹了,草原上結安達的事情多,但是從來沒聽說過結了女安達的,何況還是個堂堂的王子,還把自己的護身銀刀給了人家,這件事情讓大王子和二王子帳篷裡的人笑掉了大牙,但是阿木漢卻滿不在乎。
自從她離去,兩個人就一直保持著聯系,前一段時間聽說她病了,修養了很長時間,但是聽到自己有了長子,卻還是立刻趕過來,阿木漢覺得很高興。
馬車遠遠的過來,阿木漢深吸一口氣,剛想上前,卻發現哈桑和二王子格魯都跟了過來。
「你們跟來做什麼?」阿木漢問道,
「看看三弟你的那個義妹是什麼樣子。」格魯嬉皮笑臉的道,「把銀刀都給人家了,就不能讓我們看看?」
阿木漢瞪他一眼,明知道這個哥哥最是好色,但也沒有辦法,只是冷著臉等待著。
馬車很快到了近前,阿木漢欣喜的迎上去,門開了,先跳下來的是一個皮膚暗黑的少年,冷冷的掃了眼前眾人一眼,站在門邊一言不發,接著一個板著臉的少女也走了下來,她站在略遠處,手裡抱著一個大包,和少年同時看向車裡。
換了一身雪白斗篷的少女慢慢的走了下來,她低著頭,下得車來,先輕輕吸口氣,再抬起臉來,對著阿木漢一笑。
這三兄弟心裡都是咯登一聲。
少女看上去非常的纖細清稚,臉色白的像是上好的玉,眼睛忽閃忽閃的像是會說話,嘴唇沒什麼血色,整個人看上去像是一朵開放著就被凍在冰裡的格桑花,雖然還在盛開,卻已經是觸不可及的美麗了。
阿木漢忍不住上前緊緊抱住她,「眉兒,可把你等來了。」
「大哥好。」少女笑著從他懷裡鑽出來,「你還好嗎?」
「我很好。」阿木漢感受到少女那纖瘦的腰身,忍不住又是高興又是疑惑,「你的病還沒好嗎?你離開草原的時候像是一頭小鹿那樣的健康快活,現在是怎麼啦?」
少女輕輕的道:「一會兒再說,大哥,快帶我去個暖和的地方,我可要凍壞啦!」
「不給我們介紹嗎?」哈桑笑道,少女聞言轉過身去看他,哈桑對她笑笑,「你就是我三弟認的妹子嗎?我是他大哥。」
「大哥好。」少女輕柔的道,點了點頭。
哈桑心裡癢癢的,咳了一聲,不再說話,倒是格魯笑道:「你怎麼不當我三弟的女人,倒當了他的妹子?」
這話說的粗俗無禮。
阿木漢臉一沉,剛想發火,卻聽到少女絲毫不介意的笑道:「那當然是因為,做哥哥的永遠能疼妹子,但是男人卻不一定會永遠愛自己的女人啊。」
哈桑和格魯都是一愣,阿木漢忍不住笑著摸摸少女的頭發,「這麼久不見,嘴還是這麼快。」
少女抿嘴笑笑,跟著阿木漢走了。
突厥人熱情好客,對待自己的客人最是熱情,招待遠方客人最珍貴的禮節之一就是請客人舒舒服服的洗個澡,再送上美酒和請美麗的少女服侍,待到賓客洗完澡,解了乏,就可以舒舒服服的坐在一起喝酒說笑。
阿木漢等了半天,直到帳篷裡抬出用完的熱水來,他才進了去。
一進到裡帳,他就是一愣。
少女洗完澡,正坐在鋪好的大床上梳著頭發,帳篷裡只有她帶來的那個侍女在悶不吭聲的整理著東西,一股暖香充斥著整個帳篷。
「小眉!你的頭發!」阿木漢忍不住低喊,「你的頭發怎麼了?」
少女慢條斯理的將長發梳好,淡淡的道:「頭發是染的,洗個澡,就會變回來,顏色淡了些吧?」
阿木漢心裡又是心痛又是惱怒,「你真的是病嗎?那裡有病會讓頭發變成這樣的?」
那原本烏黑發亮的頭發,現在卻變成了淡色,越往下越加的淺,發尾處幾乎就是慘淡的白金色。
紅顏白發。
少女把梳子輕輕丟在一邊,笑道:「我中了毒,差點死了,所以頭發變成這個樣子。」
阿木漢沉聲問道:「誰干的?」
「不是針對我。」少女用若無其事的口吻道:「是針對謝安懷的,但是就是那麼的巧,我喝了那杯茶,吃了那塊點心,其實單吃都沒事,就是合在一起,就會中劇毒,我就中招了,幸好大哥你救了我,呵呵。」
阿木漢奇道,「我救了你?」
少女舉起手腕,俏皮的笑笑,「大哥給我的這個鐲子,龍口裡的珠子可以解毒的啊,我中毒後就立刻把珠子含在口裡,然後就被送到了醫仙和毒仙那裡,這才保住了心脈,修養了半年我才能下床,現在還能走路,真是謝天謝地。」
「那個下毒的人呢?」阿木漢問道。
少女低頭去身邊的小木盒裡取出一顆暗紅色的丸藥,放在手裡,笑道:「那個人早被謝安懷抓到了,解決了。」
她把藥丸放到口裡,叫道:「小翠,我的藥呢?」
小翠走過來,將一小盆黑色的液體用木梳一點點的為她梳發,少女笑道:「做姑姑的總不能跟個白發魔女似的,嘿嘿,等我染染頭發吧。」
阿木漢靜靜的看著她染發,內心沉重,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記得她寄來的信中,文字裡從來沒有半點的痛苦和抱怨,偶爾說幾句「天氣不錯,但是因為我有點病了,所以在床上睡覺,不過窗外的花很好看。」他事物繁忙,也絲毫沒注意過,但是現在想來,那個時候,她應該已經中毒了。
她還能笑嗎?她的頭發已經成了這個樣子。
小嬰兒安靜而甜蜜的睡在母親的身邊,小臉上紅撲撲的都是笑。
少女忍不住撲上前親了一口,笑道:「哎呦,我胖乎乎的小乖乖!」
阿木漢笑道:「怎麼樣?」
「多可愛啊,來,這是當姑姑的一點心意。」她讓小翠拿過一個精致的盒子來,打開來,裡面是嬰兒的一套吉祥的銀飾,做工精美,還有一套玉飾,玉色晶瑩透徹,一看就價值不菲,還有三套縫制的很用心的絲綢嬰兒小衣。上面繡了吉祥的圖案。
「來就好了,做什麼衣服啊。」阿黛蘇走過來笑道,她是小王子的乳娘,和少女又是老熟人,因此說話毫不客套。
少女點著她笑道:「別急,你眼饞了不是?我可有份兒給你的,生了女兒吧?一定是個小美人,對了,嫂嫂,這裡面的是好的暖玉還有草藥,醫官應該知道怎麼用,對你的身體肯定好,還有這個,用來煮著吃。」
「這不是玉嗎?怎麼煮著吃?」
三王妃是典型的草原的女兒,身材修長,眉目爽朗,拿起一塊白玉似的玉石翻來覆去的看,奇怪的問道。
「單煮怎麼煮都不會熟的,看,這個藥草,一塊玉和一根草煮就好,什麼也不放,煮一會兒就會軟的,煮好後軟的很,也很香,直接吃就行,我病了很久,就靠這個東西吃來續命呢,據說是極北處生長的食玉,有修道的人也吃它,還用來煉丹呢,很珍貴的,嫂嫂吃了可以補身。」
「你上次派人送來的東西,我還沒吃完呢,你又拿來了。」王妃笑道。
「好東西不嫌多啊。」少女笑道,「哎呦,我侄兒醒了?」
小嬰兒被說話聲吵醒,手舞足蹈的哭了起來,王妃急忙將他抱進懷裡,安慰般的哄著,小家伙逐漸安靜下來,大眼睛咕嚕咕嚕的轉動著。
「來,讓你姑姑抱抱你吧,我的小雄鷹。「王妃喜滋滋的道,就要把孩子往少女手上送,少女慌忙閃開,「不行!嫂嫂!我抱不動他的。」
眾人都愣了一下,阿木漢的臉上有了怒色,「你現在連個小孩子都抱不動了?」
少女慚愧的笑笑,「嗯,重點的東西我都拿不了,力氣都沒了,啊,對了!」
她拽過一塊毯子,將毯子小心的折好鋪在自己的腿上,然後拍拍腿,「好了,嫂嫂,可以了,這下就不怕摔了小寶貝了。」
王妃臉色古怪的和丈夫對看一眼,將嬰兒遞過去,少女小心的將他抱在懷裡,將臉貼了上去。
「呵呵,小家伙,知道我是誰嗎?嘟嘟,我是姑姑,嗯,姑姑……姑姑!!你還不會說話呢!嘿,小臉蛋,你怎麼這麼可愛啊?嗯?我的小瓜瓜……小胖乖乖……」少女輕聲的哄著嬰兒,親密的親著他那胖乎乎的小臉蛋。
「好了,這是我兒子,你不要說這些中原的肉麻話,他可是我們蠻族未來的雄鷹。」阿木漢道。
少女撇撇嘴,「鞭子和糖陪在一起才是最好的,小孩子不能老是冰著臉對他的,要適當的疼疼,否則孩子心裡會出問題的,對了,大哥,我來的時候,怎麼聽說糖、鹽和茶葉的價格都漲了?」
阿木漢點點頭,「的確。」
「找個時間我想和大哥說說這事兒。」少女道,「我最近手頭可多了一大筆錢,正想怎麼用錢生錢呢。」
「先喝杯茶吧。」阿黛蘇端來兩個銀碗,一股熱熱的奶香傳來,奶香裡面還有一股奇異的濃香。
「這是什麼?」少女問道,銀碗裡棕色的奶茶上面,浮著鮮紅的花蕊一樣的東西,幾縷而已,香味就是從上面來的。
「這是格桑花的花蕊啊,只有雌花才有,是最好的東西了,格桑花難得,紅色的格桑花更難得,這花蕊就更是難上加難了,一小盒這個,等於一袋子黃金呢。」阿黛蘇回答道。
「這麼貴重!」少女訝異道。
「是啊,要不怎麼難得呢?這個東西據說可以起死回生,對人的腦子和心血是最好的,別浪費啊。」阿黛蘇笑道。
「最近中原的皇帝下了旨意,要求北庭都護府上貢這個,鬧得西域不安,你來的時候沒有聽說嗎?」阿木漢問道。
「這裡也開始了嗎?」少女奇道。「我在養病的時候聽說皇上開始向各地要求一些以前不用上貢的珍稀食材,怎麼西域也要了?」
「不知道。」阿木漢搖搖頭,「已經很晚了,你們都快點睡吧。」
「走了這麼長時間,我也累了。」少女吃力的將嬰兒抱回去,小家伙搖晃著胖藕一樣的手臂呀呀的開始抗議,被母親微笑著擁進了懷裡。
「明天齊磊也應該到了。」阿木漢提醒她。
少女僵了一下,「他也來?」
「他怎麼不能來了?這是我兒子的大事!」阿木漢挑高了眉毛道。
「好吧好吧,我知道你們關系好。」少女嘟囔著道。
「你好好休息吧,明天早上起來了,別急著出來,得等我找人陪著你。」阿木漢提醒道。
「為什麼?」少女訝異的問道。
阿木漢欲言又止,他看看自己的這個義妹,她應該十五歲了吧?正是少女像花一樣綻放的年紀,但是她的這種美,和一般臉蛋粉紅,活潑走跳的突厥少女的美是多麼的不一樣啊。
想起了當年這丫頭永遠也用不完的精力,想起她捧著羊腿大吃的情景,想起自己教她刀法的時候。
突厥男子對於喜歡的女孩子,可不像漢人那麼斯文,想起自己的兩個哥哥看她的眼神兒,阿木漢看看自己的妻子,皺著眉頭道:「自然,這是為了你好。」
「聽大哥的話吧。」他又補上了一句。
「好吧,我反正要好好的睡上一覺,我累了啊。」少女笑道。
就是因為累,所以今天晚上的夢,格外的綿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