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帳篷裡滿是暖和的花香氣,小翠拿著一疊干淨的衣服和一壺熱水進來,步履輕快,絲毫響動也沒發出來。

「現在很晚了嗎?」內帳裡傳來輕飄飄的聲音。

「還好,太陽快到頭頂了。」小翠生硬的道,她走過去,麻利的將帳子掛起來,看著睡在床上的人,「睡得怎樣?」

「我想我睡的還可以,不過後來就是在閉目養神了。」少女蓋著被,軟軟的道,「我是不是睡的太久了?」

「不久,我們很晚才到這裡,不過你應該起來了。」小翠道,「把這碗鹽水喝掉,等藥丸化了就叩齒三十下。」

「有的時候我真的覺得養生這東西很神奇!」少女爬起來,她喝掉那小碗鹽水,再拿了顆藥丸含在舌下,含糊不清的道。

……

齊磊趕到忘憂谷的時候,正碰上謝安懷。

兩人互看對方,氣氛詭異。

毒仙正站在廊下嗑瓜子,看到這情景,忍不住撲哧一聲樂出來,她吐掉瓜子皮,笑道:「你們兩個,這是在干什麼呢?」

謝安懷首先笑笑,「齊兄,很久不見。」

齊磊也笑,「謝大人,很久不見了。」

「您在信裡拜托的天山雪蓮子,我已經帶來了,還有一盒千金花。」

「還勞煩您送來,真是不敢當。」

兩人客客氣氣的說了一番話,走進屋子。

齊磊心急如焚,恨不得早點看到那個小人兒。

謝安懷來信請求,他接到信,氣的差點發瘋,分別不到三月,離開前還活潑亂跳的小丫頭,怎麼就中毒了?

謝安懷眉頭緊鎖,她的情況一定不好。

門是開著的,兩人無聲的走進屋子。

她坐在梳妝台前,背對著他們,從後面看,正能看到她手舉了一面銅鏡,呆呆的看著鏡子裡的自己。

她的頭髮白的嚇人。

才14歲的女孩兒,髮尾竟然全白了,幾縷幾縷的雜在黑髮裡,紅顏白髮,看著驚心動魄的詭異和嚇人。

鏡子慢慢的被放下,她轉過頭來,看看他們,表情平靜的可怕。

「我沒想到我現在這麼難看了。」

她靜靜的道。

她瘦的不像樣,已經是皮包骨頭似的瘦,眼睛裡也全無光彩,看看他們,轉過身,低下頭,輕而緩慢的,近乎無聲的道:「有人對杜拉斯這麼說,‘與你那時的面貌相比,我更愛你現在備受摧殘的面容’。」

她笑一下。

「我的頭髮都白了啊。」

房間裡的空氣安靜的可怕。

謝安懷邁上前一步,剛想說什麼,齊磊猛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謝大人,可以出來一下嗎?」

再然後,就是一場激烈的打斗,算了,他根本就不願意再回想起來!

還是帶她去西域吧!新鮮的泉水和水果會讓她好起來,葡萄干、無花果、羊肉和麥餅都會讓她心情好,還有「銀子做的點心」。

……

「你的身體還好嗎?」齊磊大步走進帳篷。

少女正守著火盆上的小鍋子,聚精會神的看著鍋裡的羊肉湯,湯汁兒咕嘟著冒著小泡,切成小碎塊的羊肉上下翻騰,帳篷裡一股膻味。

齊磊猛的頓住腳步,他一下子想起了帶著她去西域的那段日子,那時候她快活健康的像是一頭小鹿,整天在車廂裡呆不住,下來就蹦蹦跳跳,干起活來十二分的麻利,廚子總是沒口的稱贊她幫了自己的大忙,買幾十條魚,她幫著廚子收拾魚做魚湯,眉頭都不皺一下。

她喜歡說這麼一句話,「生命在於運動。」

她那時候就這樣,守在大鍋前,蹲坐在那裡,手裡拿著大勺,專心致志的看著鍋裡燉煮的東西,神情專注,偶爾抽抽鼻子,臉上露出渴望的微笑來,甜甜的。

齊磊停住腳,心頭湧上一股暖潮。

「喲!是你!」少女興奮的站起身來,突然一歪,齊磊忙上前扶住她。

「我坐久了,腳麻掉了。」少女笑道。

「你看上去比那時候好多了。」齊磊溫柔的道。

「嗯,是啊,歸功於《黃帝內經》和《養生大法》。」少女笑道,「你剛到?」

「對,阿木汗有事,他讓我直接過來找你。」

「嘗嘗我的羊肉湯吧!」少女喜滋滋的道,她用小銀刀專心致志的切碎香葉、紅棗,將它們均勻的灑在了鍋裡,絮絮叨叨的說著。

「我放了野麥、曬干的野菜、香葉、鹽、胡椒,味道肯定好!唔!這裡有羊心,你要不要吃?不過我切的很細,羊肝我醃過了,切成小片在烤,這個羊蹄煮著吃也很好!我還做了羊肉凍,就放在外面呢,你要不要?阿木汗送過來很好的酒,不過我不能喝,嗯……我只能喝點溫水摻酒,你在笑什麼啊?」

齊磊止住笑,「我覺得很高興,你還是沒變。」

少女羞澀的笑笑,白玉一樣的臉上顯出兩抹紅暈。

「我還是變的挺多的,我的皮膚白了,人也瘦了,還稍微的長高了點,頭髮也長了……還有那裡來著?」少女看看自己,找不出來,只好對他笑笑。

帳篷裡暖洋洋的,只有他們兩人守在火盆前,氣氛極佳,少女盛了一碗羊肉湯端給他,齊磊嘗了一口,贊歎道:「你的手藝進步了。」

「那是當然,我和廚神學了兩手,不過還是這羊肉好,可惜不是秋天。」少女歪歪頭,給自己也盛了一碗。

「守在你帳篷前的那個孩子,不是海奴嗎?」齊磊喝了兩口,問道。

「對,是他。」少女專心致志的邊喝湯邊答。

「他怎麼在這兒?」

「說來話長。」少女歎口氣,「那時候天星通大人帶走了他,治好後帶他一起來忘憂谷,被醫仙逮到……注意啊!是逮到!」

「嗯……然後呢?」

「然後就是……就是連我都不敢回想的可怕的實驗、地獄!納粹!沒有人權!可怕的實驗!美人計!」

「你在說什麼?」

「反正,他身上的傷好了,醫仙說他的身體經過漫長的環境的催練,已經和正常人不一樣了,他的身體愈合能力很好,所以很快就沒事了,然後,天星通大人就要收他為徒了。」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齊磊道。

少女看他一眼,笑道,「不知道天星通大人跟他說了什麼,我只知道,在我問天星通大人的時候,他對我說了一句話。」

「什麼話?」

「人和人有沒什麼不一樣的。」

「這話怎麼說?」齊磊疑惑的問道。

「你越想就會覺得這話有道理了。」少女輕輕的道,「然後我就說,海奴肯定會認為你殺了他的養父母的,他的心裡一定有恨。」

齊磊道:「確實,他的心裡難道沒有恨嗎?」

少女笑道:「海奴,不,現在叫海子,他說他不恨的,你看到大海裡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蝦米吃海藻,可是它們會恨嗎?」

她停了一下。

「魚怎麼和人一樣?」

「他以前是魚啊!他現在才算是人吧?如果說恨,他恨的不是天星通大人,不過我也很難說他到底在恨什麼,不過他幫了我不少呢。」少女歎口氣,香香甜甜的嚼著羊肉。

「他為什麼會在你身邊?」齊磊問道。

「這個嗎,是大家商議後的結果,小翠也是毒仙的侍女呢,毒仙姐姐借我的,我付她的月錢銀子。」少女道,她猶豫的看看鍋裡,「我還想吃呢。」

「你的內髒能受得了嗎?」齊磊道。

「我煮的很爛的,你看,都成了肉羹了,應該還能吃一碗。」少女笑盈盈的道。

「不行!」

在帳外煮茶的小翠突然出現,冷冷的道,「少食多餐!」

齊磊心裡一驚,他武功高深,但沒聽到這女孩走進來的聲音。

雖然地上鋪了氈毯……

突厥人的慶生儀式很有趣。

大汗袖著手,看著祭司有條不紊的用馬奶和烈酒給他新生的小孫子擦身。

據說這樣,能把孩子出生時從胎裡帶來的熱毒去掉,讓他的下半生能夠健健康康的成長。

巫師嘴裡哼著歌兒,聲音混混的聽不清楚。

諸位將軍、和各個帳篷裡有頭有臉的人物全都聚集在大汗的帳篷裡,沉默著看著這個儀式。

阿木汗喜悅的看著自己的兒子手舞足蹈的「啊、啊」的叫著。

他身旁坐了兩個漢人,引得旁人不時的偷偷的看一眼。

一個漢人是胡人打扮,但是面孔騙不了人,眼神有力,另一個漢人則是位美貌少女,坐在那裡,眼神清亮,笑盈盈的看著嬰兒,手裡把玩著一塊小小的青玉。

格魯偷眼看了那少女好幾眼,這女孩和他帳篷裡的漢人女子絲毫不一樣,看上去嬌弱美麗,眼睛裡卻滿是笑意和活氣。

那晚回去,他遐想了半天,他的寵妃是漢人,身材極好,當晚他晚上抱著寵妃睡覺,把少女的這句話說了出來,沒想到寵妃一愣,接著就沒了親熱的意思,過了一會兒,竟然還小聲哭了起來,接下來的幾天都心情郁郁。

真是怪啊!

格魯摸著下巴打量那少女,少女發現了他的目光,收斂了笑容,大大方方的對他點了點頭。

這丫頭是什麼來頭?

她來這兒,真的只有慶生這麼簡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