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去!」流雲聲音好大。
「去有什麼關系?看你那副樣子。」沈珊瑚哼了一聲。
我左右看看,以流雲和沈珊瑚為首,眼下眾人分成兩派,流雲等人堅決反對我去,而沈珊瑚則覺得去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齊磊送來一張普普通通的紅雲箋,上面寫了一行小字,「有事相告,已派車馬來接。」
「這怎麼能去?」流雲漲紅了臉,瞪眼看著沈珊瑚,「要是有危險怎麼辦?」
「有什麼危險?他還能把小眉吃了不成?你多想了。」沈珊瑚淡然的道。
「沒有危險?那他干嘛非挑今天這個大日子,小眉,你還是別去了,他以前可劫過你一次!」安豐躺在軟榻上叫道。
確實,不過那是老黃歷了,大家擔心我是好意,但是主意還是要自己來拿,我看著這張紅箋,回想起送走阿木漢那天齊磊臉上的笑容,突然覺得自己應該去一趟。
「你還是去吧。」小翠突然道,「我擔保你去了沒事,他肯定有話想跟你說。」
「小翠......」我看著她。
「是啊,去吧。」謝安懷從門外走進,「馬車已往給你備好了。」
「公子!」安豐和流雲等人都叫了起來。
謝安懷理也不理,只對我道:「他在城外的船上等你。」
坐了馬車,一路趕到河邊,雖然是初冬,但是河水卻還沒上凍,我被人迎著往停在河邊的一座大船上走,心中納罕,齊磊為何非要在船上見我?
「柳姑娘,請進去吧,我家主人等著呢。」齊磊府中的一名家僕對我笑道。
這名家僕是我在西域便認識的,我笑道:「齊三哥,你家主人為何選在船上見我?這麼冷的天,他倒是好興致。」
齊三哥搖搖頭,笑道:「主人的事情我們不清楚,柳姑娘,請上去吧。」
一陣風吹過,我打了個寒戰,突然覺得很氣憤。今天可是本姑娘及笄的大日子,竟然還要花半個時辰,巴巴的趕到船上來見人,好吧,如果齊磊沒什麼重要的話要說,我就把他打成豬頭再回去。
進了內艙,我抬頭一看,立刻愣在了那裡。
好一副後宮圖!
艙內溫暖如春,布置的十分豪奢,齊磊穿著家常棉服,頭發隨意的扎著,坐在中央主座上,儀態瀟灑的看著我,笑道:「小眉,你來的好快。」
他身旁跪坐了兩名美女,正低垂著眼,輕輕的為他捶肩斟酒,旁邊坐了一名滿頭珠翠的素衣美女,眉眼風流,笑容嫵媚,面前放了一架琴,她正看著琴弦,見我進來,對我笑了笑。
哦哦!我有點失神,就算是齊磊在西域的本宅,我也從沒見過他身邊有這樣美麗的風情女子,眼下是國喪,他倒真是會享樂。
「柳姑娘,請坐。」一名青衣侍女上前為我布置軟墊,我道了謝坐下,她又殷勤的為我寬去外衣,遞給我荷葉金杯,為我倒了杯乳酒。
「這是你最喜歡喝的西域乳酒,嘗嘗吧。」齊磊笑道。
那美女笑道:「柳姑娘,您喜歡什麼曲子?」
「哎?」我一時間沒適應過來。
「彈首《暮春》好了。」齊磊笑道,他轉向我,「第一次看到你把頭發梳起來,及笄後的你更美了。」
「謝謝,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你把頭發放下來。」來的急,沒把頭發放下來,我對他笑笑,低頭抿了一口乳酒,唔,酒裡加了薑絲,是我喜歡的風味。
「大家都很奇怪,你為什麼非要挑今天和我見面。」我抬頭對齊磊道,「你有什麼事情要跟我說嗎?」
「不去參加你的及笄禮,卻偏偏要把你叫出來?」齊磊笑道,「啊,原諒我的無禮吧,我是有件事情要告訴你,小眉,我病了,你知道,生病的人,脾氣總是古怪的,小眉,喝酒啊。」
「你病了?」我有點詫異,「大夫怎麼說?」
「大夫說我如果不動內力,還可以苟延殘喘,如果動了,三年之內便會七竅流血而亡。」齊磊的語氣輕松的像是說明天的天氣。
七竅流血?我愣愣的瞪著他,手一松,手裡的金杯掉到地毯上,那半杯乳酒潑濕了一大片地毯,那彈琴的美人神色不動,仍舊彈的四平八穩,那兩個斟酒燒茶的婢女也仍舊一臉微笑的幫他捶肩,只有那青衣侍女趕快上前,用帕子擦拭地毯。
「你沒開玩笑?」我低聲道。
「我們好歹也認識快三年了,我經常跟你說笑話嗎?」齊磊笑道。
「你看的是什麼大夫?竟然這麼說話?跟我回忘憂谷吧,我去請醫仙來為你診治。」
「哈?」齊磊笑道:「你想請醫仙為我診治麼?」
「沒錯。」我道,「醫仙是回春聖手,我半死不活還能被救回來,你怎麼不行?就算醫仙不行,也有千手諦聽在,成王天生體弱,就是千手諦聽傳了他一套心法讓他不至於夭折,救你也肯定能成。」
「不可能的。」齊磊皺眉道。
「為什麼?」我奇道,「為什麼說不可能?」
齊磊苦笑道,「因為說這番話的,就是醫仙啊。」
「什麼,」我腦子裡嗡嗡的,響成一片。
「你中毒後在忘憂谷調養,謝安懷傳書給我,希望我能送一盒天山雪蓮來為你配藥,我趁著送藥到忘憂谷,順便請醫仙為我診治,醫仙對我實言相告,我很感激他。」
我中毒後?齊磊得知自己重病,竟然是在那麼早的時候,那麼他後來帶著阿黛蘇和阿木都趕到京城......
「小翠知道!」我猛然站了起來,「她知道!那天你來芝味鮮找我,她曾經為你把過脈!」
「是的,她知道,謝安懷知道的更早,但是他沒告訴你。」齊磊道。
「為什麼不告訴我!小翠她......」我氣的結巴起來。
「我不想告訴你。」齊磊笑道,「就算告訴了你,小眉,你能為我做什麼呢?」
「總能幫的上忙啊。」我急道。
「可是我是你的什麼人呢?」齊磊輕聲道,他看著我笑道:「就算你願意幫我,你怎麼幫呢?給我錢?我不需要,陪我三年?就算謝安懷肯願意,我也不願意讓你看到我這弒父之人的下場,七竅流血,
你以為我很願意讓你看到嗎?」
我站在那裡,啞口無言,心中一陣陣發冷。
「三年,不可能只有那麼短,只要你不動內力......」腦中突然靈光一閃,我道:「你修煉了你們慕容家的心法?」
「對。」齊磊苦笑道:「小眉,你坐下來,我可不想站起來跟你說話。」
我渾身僵硬的坐下去,那青衣小婢又端過一杯酒,溫言道;「柳姑娘,您的酒。」
「謝謝。」我看著那乳酒,「可是我想喝烈酒。」
她楞了一下,笑道:「沒准備呢,我多加點薑絲給您怎樣?」
「好。」轉向齊磊,我輕聲道:「謝安懷和玉聽樓說過,慕容家的武功雖然威力驚人,但是對身體損傷極大,所以後來不許慕容家的子孫練習,你不可能不知道,為什麼還要練它?」
「復山能偷到諸多武林世家的秘籍,我可沒有這門本事,年幼的時候,我氣不過我爹虐待我娘,一心想要變強,為了能盡早提高自己的武功,帶我娘離開慕容家,我便偷偷修習,但我娘沒等到那一天。
」齊磊沉默了一下,繼續道:「我娘死後,我為了報復我爹,也沒有停下練功,我和曾祖不一樣,沒有他的天生神力,又是從幼年就開始修習,所以傷了本脈,曾祖臨死時,散了整整一天的功,入棺的時候連骨頭都碎掉了,醫仙送我一套心法,如果按照它修習的話,至少我能死的體面點。」齊磊仰頭喝完一杯酒,笑道:「這大概就是我這不肖子孫的報應吧。」
「你倒是送了我一份大禮。」我苦笑道。
「所以說我不是好人啊,我特意選在今天告訴你,就是希望你這輩子,只要一想到你的及笄禮,就會想到我。」齊磊舉杯笑道,「不錯的辦法吧。」
我苦笑一下,心裡酸楚,眼淚不自禁的流了下來。
「別哭,把眼淚擦掉吧,有人來接你了,被他看到,還以為我欺負了你呢。」齊磊笑道,他把金杯一拋,艙門被撞的大開,謝安懷站在門口,笑道:「我來接人了。」
我愕然站起,「你怎麼來了?」
謝安懷看我一眼,轉頭對齊磊道:「你倒是送了一份大禮。」
齊磊大笑,「你們兩人倒真默契。」
那素衣美女笑道:「公子,要不要彈首《朋歸》?」
「不用了,我看不慣他,連酒都不用給他倒,他們兩個就要走了。」齊磊笑道。
「走?」我奇道,剛想說話,卻突然覺得眼前發黑,身體一軟,我已經被人穩穩接住,抬頭看去,謝安懷已經抱住了我,溫言道:「小眉,你睡一下吧。」
齊磊笑道:「小眉,再見了,我可不想看你哭出來,這乳酒裡放了點藥,你好好的睡一覺吧!」
什麼?這是什麼鬼主意?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做?張了張口,還沒等我叫出聲來,我便已經睡了過去了。
這一覺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我猛地坐起來。
「醒了?」謝安懷坐在窗前的軟榻上,面前的小桌上放了一壺酒,他似乎在自斟自飲。
「他走了?」我揭開被子,這一覺睡得我渾身發熱。
「走了。」謝安懷道。
我沉默了一會兒,問道:「你怎麼來了?」
「還有一封信是給我的,齊磊有話想對我說。」謝安懷喝了一杯酒,輕聲道:「他身邊的那位穿素衣的女子,也是江湖上的人,一直都很喜歡他,你可以放心,他不是虧待自己的人。」
「那就好。」我點點頭,心裡雖然難過,卻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心頭燥熱,我走到窗前,推開了窗子,「啊,下雪了?」
鵝毛般的雪花飄飄揚揚的落到地上,只是一覺的功夫,院子裡竟然已經是琉璃世界,白成一片。
「已經下了半夜了。」謝安懷道,「大家都已經睡了。」他起身拿了一件棉衣,走過來披在我身上,從背後將我擁到他懷裡,「小心著涼。」
「他沒跟你說什麼嗎?」我輕聲問道。
「只有一句。」謝安懷道,「如果有來生的話,希望還能與你相見,這次,我一定做個好人。」
「這話說的真傻,他本來就是好人,至少,對我很好,我要感謝他。」我看著雪花,輕聲道:「安懷,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嗎?」
「嗯,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