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提利昂

  和往常一樣,他們單獨用餐。

  「豌豆煮糊了。」夫人突然說了一句。

  「沒關係,」老爺道,「羊肉不也一樣?」

  這只是個玩笑,珊莎卻將其視為責備。「對不起,大人。」

  「對不起什麼?該道歉的是廚子,不是你。豌豆又不是你煮的,珊莎。」

  「夫……夫君大人不開心,我對此深感內疚。」

  「我不開心的原因並非豌豆,而是喬佛里、我老姐、我父親大人和那三百該死的多恩人。」他把奧柏倫親王及其同伴安置在紅堡裡面朝城市的角落,盡可能地將他們和提利爾的隊伍隔離。但這遠遠不夠。據報,跳蚤窩的某間食堂剛爆發一場械鬥,死了一個提利爾的士兵,燙傷戈根勒斯伯爵的兩位部下,隨後在院子裡梅斯.提利爾那個皺巴巴的老母親強烈要求馬泰爾道歉,並當面稱呼艾拉莉亞.沙德為「蛇妓」。除此之外,每次他見到奧柏倫親王,對方張口就要「正義」,與之相比,煮爛的豌豆實在算不了什麼。但他不打算用自己的思慮來煩惱妻子,珊莎的悲哀已夠深了。

  「豌豆還將就,」他告訴她,「又綠又圓,豆子就該這個樣。夫人你瞧,我這不在吃一勺。」他做個手勢,波德瑞克.派恩連忙上來將一勺豆子放進他的餐盤,蓋住了羊肉。我真是笨透了,他告訴自己,現在非得把這兩樣吃完不可,不然她又得道歉了。

  這頓晚餐在無言的沉默中結束,正如以前的無數次晚餐。當波德移掉餐盤和杯子時,珊莎請求提利昂准她造訪神木林。

  「夫人,你想去就去吧。」他習慣了妻子的晚禱。珊莎同樣也去王家聖堂禱告,經常在聖母、少女和老嫗的祭壇前點蠟燭,說實話,提利昂覺得這些行為有點誇張,但換到妻子的角度,只怕的確需要神靈的安慰吧。「我得承認,我對舊神所知甚少,」他試著用和藹的語氣說,「或許某天,你可以給我啟蒙啟蒙,讓我陪你去吧。」

  「不要,」珊莎立時回答,「您……您真是太好心了,可……可那裡很是冷清,大人。沒有修士、沒有聖歌、沒有蠟燭,只有樹木和默禱。您會厭煩的,大人。」

  「是嗎?」她比我以為的更瞭解我。「其實我覺得聽多了修士唸頌七神的禱文,享受享受林間樹葉的輕響也不錯呢。」提利昂揮手與妻子作別。「沒關係,我不會強行跟去,請你穿暖和點,夫人,外面冷。」他本打算問問她祈禱的是什麼,但珊莎是如此盡責,到頭來一定會說實話,他可不想知道答案。妻子走後,他繼續埋頭工作,努力從小指頭留下的如迷宮般的賬目中搾出一點錢財來。首先,培提爾不是那種將金銀收歸庫房、任其腐爛生銹的人,而提利昂越是在賬本中探索,頭就越痛。「讓金龍自我增殖,不要束之高閣」,這些原則說著好聽,但真正結合實際,簡直就是一堆糊塗賬。要是我早知道那些該死的「鹿角民」欠了王家多少錢,根本就不會讓喬佛里把他們投出去!他打算叫波隆去尋覓他們的後代,但只怕這樣的行動好比從銀魚裡搜刮銀子一樣徒勞無用。

  柏洛斯.布勞恩爵士帶來父親大人的召喚時,提利昂發現自己頭一次滿心歡喜地看待這位爵士。他立刻合上賬本,吹滅油燈,披上斗篷,穿過城堡去首相塔。外面很冷,正如他告誡珊莎的那樣,空氣中有雨的氣息。或許等泰溫公爵的事情說完,他該去神木林,親自把夫人接回來。

  但等他走進首相書房,發覺瑟曦、凱馮爵士、派席爾國師、泰溫公爵和國王的神情時,所有的思慮頓時拋諸腦後。喬佛里興奮躁動,瑟曦自鳴得意地淺笑,只有父親臉上依然嚴肅。不過我看得出那下面的喜悅神態。「怎麼回事?」提利昂問。

  父親遞給他一卷羊皮紙。這張紙被刻意壓平整,顯然已有很多人翻過了。「蘿絲琳套住一條肥美鱒魚,」信上寫道,「她的兄弟們為婚禮獻上兩張狼皮為禮。」提利昂翻過紙張,看了看上面的封印,只見銀灰色蠟泥蓋了佛雷家族的雙塔紋章。「河渡口領主掉起文來啦?這到底什麼意思?」提利昂哼了一聲,「鱒魚大概指艾德慕.徒利,狼皮嘛……」

  「他死啦!」喬佛里歡快而驕傲地叫道,好像他親手剝了羅柏.史塔克的皮。

  先是葛雷喬伊,然後是史塔克。提利昂立刻想起還在神木林中祈禱的妻子。她大概正祈求父親的神靈保佑哥哥勝利,保護母親安全吧!看來,舊神和新神一樣,對人們的呼籲不聞不問。當然,就他的角度而言,多少對此消息應該感到高興。「這個秋天,國王跟樹葉一樣紛紛墜落,」他說,「看來咱們小小的戰爭不戰而勝了。」

  「沒有不戰而勝的戰爭,提利昂,」瑟曦甜蜜而毒辣地說,「都是父親大人的功勞。」

  「不要高興得太早,敵人還沒有除盡,事情還沒有結束。」泰溫公爵警告大家。

  「河間地的諸侯並不是傻瓜,」太后爭辯,「沒有北方人的支持,獨力對抗高庭、凱岩城和多恩領的聯盟,簡直就是找死。他們很快就會倒戈投降。」

  「大部分會,」泰溫公爵同意,「奔流城不會,但只要瓦德.佛雷將艾德慕.徒利牢牢控制住,黑魚就不是威脅。傑森.梅利斯特和泰陀斯.布萊伍德會為榮譽而戰,不過佛雷家的兵力足以將梅利斯特釘在海疆城,而我們只需給予正確誘導,傑諾斯.布雷肯便會翻臉對付布萊伍德。沒錯,假以時日,他們終將臣服。我打算開出寬厚條件,任何地方,只要投降,歸服王化,便可維持原狀──一地例外。」

  「赫倫堡?」提利昂太瞭解父親了。

  「勇士團不能饒恕,我已命格雷果爵士屠城。」

  格雷果.克里岡。看來,將這惡棍出賣給多恩人之前,父親還要搾乾他最後一點利用價值。很快,勇士團的成員將被砍頭、槍尖插著、掛上城牆;而小指頭則會施施然地住進赫倫堡,衣服不沾一滴血。不知培提爾.貝里席這會兒到達谷地沒有?假如諸神慈悲,應該讓他遭遇風暴,葬身海底。但諸神何時慈悲過?

  「他們都該受懲罰,」喬佛里宣佈,「梅利斯特家,布萊伍德家、布雷肯家……統統都是叛徒,我要把他們全殺光,外公,我不要開出什麼寬厚條件。」國王隨即轉向派席爾國師,「我還要羅柏.史塔克的腦袋,快寫信給瓦德大人,就說這是國王的命令!等我結婚時,要親手把這個交給珊莎。」

  「陛下,」凱馮爵士震驚地說,「珊莎夫人可是您舅媽。」

  「小喬在開玩笑,」瑟曦笑道,「他不是認真的。」

  「我當然是認真的,」喬佛里堅持,「那傢伙是個叛徒,我要他的蠢腦袋,還要珊莎去吻它。」

  「想都別想!」提利昂爆發了,「珊莎的事你少管,給我記住,怪物!」

  喬佛里冷笑道:「你才是怪物,舅舅。」

  「是嗎?」提利昂昂起頭。「如果真是的話,那你更應該對我禮貌些,怪物是很危險的,國王和蚊蠅在它眼裡都一樣。」

  「我要拔了你的舌頭,」這小子紅著臉嚷道,「我是國王!」

  瑟曦將手保護性地放在兒子肩上。「就讓這侏儒威脅吧,小喬,這樣你的外公和舅公就可以看清他的行徑了。」

  但泰溫公爵沒理會提利昂,而是轉向喬佛里。「在我面前,只有伊里斯會刻意聲明『我是國王』,他也有拔人舌頭的癖好。您可以問問伊林.派恩爵士,雖然他無法作答。」

  「伊林爵士並無意冒犯伊里斯王,這和小惡魔威脅小喬是不一樣的,」瑟曦解釋,「你也聽到他的話了,他竟敢當面稱呼國王為…怪物,還……」

  「安靜,瑟曦。喬佛里,讓我告訴你,當有人起而向你挑戰,你應該堅決地回以鐵與血;當他們屈膝臣服時,你則要親手把他們扶起來,否則就再沒有人願意歸順。還有,任何大聲聲明『我是國王!』的人,根本當不了真正的王者。伊里斯就是不明白這點才敗亡的,我要你牢牢記取他的教訓。請你放心,我會替你平定國家,恢復國王的律法和尊嚴,一統江山,在此期間,你唯一需要關心的是瑪格麗.提利爾的貞操。」

  聽了這番話,喬佛里悶悶不樂。瑟曦狠狠捏他的肩膀,或許她應該掐住他喉嚨才對,因為這孩子接下來將大家嚇了一大跳。他沒有退縮,而是挑釁地站起來,朗聲道:「你剛才說到伊里斯,外公,我知道你怕他。」

  噢噢噢,有好戲看了!提利昂心想。

  泰溫公爵沉默地審視著外孫,淡綠的眼睛裡金光閃閃。「喬佛里,快給外公道歉!」瑟曦說。

  他掙脫母親的手。「我為什麼道歉?我說的是事實!我的父親,他是個大英雄,戰無不勝,親手殺掉雷加王子,贏得王冠,而這時候呢,你父親卻躲在凱岩城裡不敢出來!」這孩子挑戰地瞪著他的外公,「王者無畏,不靠言語囉唆。」

  「謝謝您的格言,陛下,」泰溫公爵禮貌中透出的寒意幾乎能凍掉在場諸人的耳朵,「凱馮爵士,國王累了,請護送他回房。派席爾,能不能用點小藥,以助陛下入睡?」

  「安眠酒行嗎,大人?」

  「我才不要安眠酒。」喬佛里喊。

  泰溫公爵再不搭理,好似當他是角落裡的耗子。「很好,就用安眠酒。瑟曦,提利昂,你們留下。」

  凱馮爵士牢牢地抓住喬佛里的手,將國王拉出書房,門外,兩個御林鐵衛正等著履行職務。派席爾大學士擺動那雙顫抖的老腿,竭力跟上。提利昂沒有動。

  「父親,我很抱歉,」當房門重新關閉,瑟曦立刻道,「小喬任性極了,上次我就說過……」

  「任性和愚蠢是兩碼事。『王者無畏』,什麼鬼話?」

  「不是我教的,請你相信,」瑟曦道,「多半是他聽勞勃這麼……」

  「你父親卻躲在凱岩城裡不敢出來。這部分像是勞勃說的。」提利昂不想讓父親忘記這些。

  「啊,我想起來了,」瑟曦忙道,「勞勃經常教導小喬要英勇無畏。」

  「夠了,那你教他的又是些什麼?告訴你,我費盡心機打這場仗,不是為勞勃二世贏得王位。按你先前的說法,這孩子應該和父親沒什麼關係。」

  「是啊!勞勃根本不喜歡他,如果不是我護著,他還打他呢!這個你要我嫁的蠻子,有一回,因為小喬對付了隻貓,就把他打得掉了兩顆牙。之後我威脅勞勃,要再敢動手,我就趁他睡著時割他喉嚨,他便收斂多了,只給小喬講故事……」

  「講故事?夠了夠了,該給他講的還很多。」泰溫公爵兩根指頭一揮,粗暴地趕她離開。「你走吧。」

  太后忿忿不平地離開。

  「他不是勞勃二世,」提利昂評價,「他是伊里斯三世。」

  「這孩子才十三歲,還有時間──」泰溫公爵踱到窗邊,今天的他有些奇怪,以前從沒有如此煩惱,「──給他好好上課。」

  提利昂自己十三歲時,便被父親好好上過一課。現下他有些為外甥感到遺憾了,但說實話,這也是他該得的教訓。「喬佛里的事先放一邊,」他道。

  「有的勝利靠寶劍和長矛贏取,有的勝利則要靠紙筆和烏鴉,是這麼說的吧?我表示祝賀,不知你跟瓦德.佛雷密謀了多久?」

  「密謀?我不喜歡這個詞。」泰溫公爵僵硬地說。

  「而我不喜歡被蒙在鼓裡。」

  「沒必要多說,這件事你又幫不上忙。」

  「瑟曦知道嗎?」提利昂必須明瞭。

  「誰也不知道,除非要在計劃中扮演角色的人,而他們所知道的,也僅是必須知道的那一部分。你瞧──這才是保守秘密的最佳途徑。我要以最低廉的代價除去我們最危險的敵人,沒有義務滿足你的好奇心或你姐姐的虛榮。」他關上窄窗,皺緊眉頭。「你很機靈,提利昂,問題是你管不住嘴巴。總有一天,你會為此後悔不迭。」

  「是嗎?剛才你怎麼不允許小喬把它拔掉呢?」提利昂建議。

  「你少在我面前貧嘴,」泰溫公爵說,「我不吃這套。我正在考慮如何安撫奧柏倫.馬泰爾那幫人。」

  「噢?這麼說來,輪到我上場扮演角色囉?還是我應該出去,留您自己跟自己對話呢?」

  父親不理會他的俏皮話。「多恩領的代表是奧柏倫親王,真是極其糟糕。他哥哥細心謹慎、聰明絕頂、考慮周到、深不可測,每句話、每個行為,都會仔細衡量輕重和後果。而這奧柏倫不過是個自以為是的瘋子。」

  「傳說他要多恩領為韋賽里斯起兵,莫非真有其事?」

  「這事沒人公開宣講,但的的確確是真的。那段時間,烏鴉來來去去,信使走南闖北,其中的內容我並不很瞭解,只知道最後瓊恩.艾林親自出馬航往陽戟城,送還勒文親王的遺骨,並與道朗親王當面談判,方才終止對峙。但從此以後,勞勃沒去過多恩領,奧柏倫親王也沒來過君臨。」

  「那麼,他現在來了,還帶來多恩一半的諸侯,看來隨著時間流逝,他的耐心已到了盡頭,」提利昂指出,「明白,您要我帶他遊覽君臨城各大妓院,好讓他醉死溫柔鄉,對麼?嘖嘖,『每樣工具都有其專門的用途,而每個任務都需要專門的工具。』。我聽憑您使用,父親大人,可別說咱蘭尼斯特不懂得一唱一和。」

  泰溫公爵抿緊嘴巴,「真是無聊。你要不要穿起小丑服裝,戴上鈴鐺帽子呢?」

  「如果我穿上這個,就可以對咱們的好陛下喬佛里暢所欲言的話,那成!」

  泰溫再度落座,「夠了,我忍受過你祖父的愚行,你不要不知好歹。」

  「很好,既然您這麼看得起我,我就實話實說──紅毒蛇並非那麼好打發的,他恐怕不會滿足於格雷果爵士一人的頭。」

  「既然如此,那就根本不要交出他,省得浪費資源。」

  「根本不要……?」提利昂有些驚訝,「我以為我們都同意林子裡到處都找得到野獸。」

  「低級別的野獸。」泰溫公爵十指交叉,頂住下巴,「格雷果爵士這樣的很難尋求,七國上下,找不出更能散播恐懼的騎士。」

  「可……奧柏倫知道格雷果曾───」

  「他知道什麼?不過道聽塗說、馬廄閒話和廚房聊天之類,連一丁點證據都沒有;另一方面,格雷果爵士本人當然什麼也不會說。所以我要他在多恩人駐留君臨期間避得遠遠的。」

  「那你拿什麼來搪塞奧柏倫要求的『正義』?」

  「我會告訴他是亞摩利.洛奇爵士害了伊莉亞和她的孩子們,」泰溫公爵面不改色地道,「如果他下次問起,你就這麼講。」

  「但亞摩利.洛奇爵士已經死了。」提利昂平靜地指出。

  「正是。瓦格.赫特偷下赫倫堡之後拿他餵了熊,這種死法應該能滿足奧柏倫.馬泰爾的癖好。」

  「這就是你給他的『正義』……」

  「這當然是『正義』。想知道的話,我告訴你,將女孩的屍體獻上的正是亞摩利爵士。當時她躲在父親床下,以為雷加還能保護她,而伊莉亞公主和王子在一層樓下的王家育嬰房。」

  「很好,這個『閒話』亞摩利爵士倒無法否認。那如果奧柏倫親王堅持揪出幕後主使呢?」

  「你就說亞摩利爵士是自做主張,妄圖博取新王的寵信。勞勃對雷加的仇恨可謂天下皆知。」

  這話說得通,提利昂勉強承認,但毒蛇不會善罷甘休。「我沒資格質疑您的行動,父親,然而依我之見,您當初實在不該替勞勃.拜拉席恩髒了自己的手。」

  泰溫公爵看著他,彷彿把兒子當成了白癡。「你要這麼以為,倒真該穿上小丑服裝。你仔細想想,我們最後才加入勞勃一邊,必須顯示出誠意才行。而當我把屍體放在王座前面的時候,任何人都明白我們家族已永遠背棄了坦格利安王朝。勞勃自己最欣慰,連他這樣的蠢貨也清楚,只要雷加的孩子留在世上一天,他就坐不穩江山。既然他以英雄自詡,髒活就得別人替他幹囉。」父親聳聳肩,「我承認,他們做得有些過分,尤其不該傷害伊莉亞公主,這是徹頭徹尾的愚蠢。沒了孩子,她本人又沒有意義。」

  「那為何魔山還是動了手?」

  「因為我沒有明確下令他住手。可能我根本就忘記提她,當時需要考慮的事情太多。奈德.史塔克率領先鋒軍日夜兼程,自三叉戟河南下,我既怕他搶先一步,以至於造成我們家族和勝利者之間的衝突,又怕伊里斯為了侮辱我,轉而謀殺詹姆。後者我最擔心。此外,我還怕詹姆由著性子幹出蠢事,」父親握手成拳。「我對格雷果.克里岡毫無感情,他只是個管用的工具,打起仗來恐怖駭人而已。那次強暴……誰也不能指責是我下的令……其實,亞摩利爵士已經夠狠了,他對待蕾妮絲公主……事後我問他為何刺這個……兩三歲的小女孩幾十刀?他說她不斷踢他,又不肯閉嘴。說實話,洛奇要是有諸神賜予蕪菁的智商,就該哄哄孩子,用絲綢軟枕下手。」父親厭惡地下了結論,「他弄得滿手是血。」

  但沒有髒你的手,父親,泰溫.蘭尼斯特卻是清白的。

  「殺死羅柏.史塔克的,是絲綢軟枕嗎?」

  「他是在艾德慕.徒利的婚宴上給人射死的。這小子非常警惕,不僅把軍隊組織得井井有條,身邊也一直留著侍從和護衛。」

  「瓦德侯爵在自家屋簷下、自家餐桌上謀害客人?」提利昂握手成拳。「凱特琳夫人呢?」

  「也死了。你沒看信上寫嗎,以一雙狼皮為禮?佛雷家原計劃留她當人質,但顯然出了意外。」

  「他們踐踏賓客權利!」

  「這是瓦德.佛雷幹的,不是我。」

  「瓦德.佛雷是個將死的暴躁老頭,成天只會霸佔年輕女子,並為所受的侵犯斤斤計較。這次惡行是他的主意,我對此並不懷疑,但若非別人作出承諾,諒他沒膽子單獨行動。」

  「那換成你呢?你就放過那小子,告訴瓦德大人不需要幫忙?除非想把這老傻瓜送回史塔克的懷抱,為自己迎來又一年的苦戰!我倒是不明白,在戰場上屠殺一萬士兵與在餐桌邊幹掉十來個貴族相比,前者有何高尚之處?」提利昂無言以對,父親續道,「無論以何種標準而言,我們付出的代價都很低廉。只等黑魚投降,國王將把奔流城賜予艾蒙.佛雷爵士,同時讓藍賽爾和達馮娶佛雷家的姑娘,傑依長大後則嫁給瓦德侯爵的私生子。至於盧斯.波頓,他將被正式冊封為北境守護,並迎送艾莉亞.史塔克返鄉。」

  「艾莉亞.史塔克?」提利昂抬起頭,「嫁到波頓家族?我就知道佛雷沒膽子單獨行動。可這個艾莉亞……瓦里斯和傑斯林爵士找了大半年都沒著落,應該死了吧?」

  「藍禮不也是?可黑水河一戰他又出了場。」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小指頭比你或瓦里斯機靈。聽好,波頓大人要為他私生子討個媳婦,我們就給,然後坐視恐怖堡與鐵民爭奪北境,並觀察史塔克家眾諸侯的動向。等春天一到,他們都打得筋疲力盡,我們再乘虛而入,北境將屬於你和珊莎.史塔克的孩子……假如你能找到勇氣,給我生出一個來的話。你別忘了,要關心女子貞操的可不止喬佛里一人。」

  我沒有忘,但我希望你這混蛋不要時時提起。「那您覺得珊莎會乖乖配合嗎?」提利昂用惡毒的口吻反問父親,「在我告訴她我們謀殺了她的母親和哥哥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