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胡子拉碴的男人,一個五六歲的黃毛丫頭,一個丁丁點大的小男孩,這就是這家全部的人口了。
翠兒站在屋門口,兩只眼睛戒備的看著那個胡子拉碴的男人,那男人看起來很壯,光是坐在那,就能看出來他身上鼓鼓的肌肉。他比之前翠兒見過的所有人都壯,如山一樣的身子堆在炕頭,讓翠兒的心緊張得馬上就要跳出來一樣。
「咳咳咳……」那男人剛要說話,便被嗆到了一樣,忽然撕心裂肺的咳嗽起來,那叫大妞的小丫頭,一時看著翠兒,一時又看著那男人,委委屈屈的叫了一聲爹,便抽泣起來,好不可憐。
「大妞,好孩子,不哭哈!」那男人好不容易順過氣來,也顧不上跟翠兒說話了,他有些笨拙的拍了拍大妞,又轉過身來,看了看炕上躺著的小男孩,伸手幫他把被子掖了掖,這才歎了口氣。
「讓你見笑了……」那男人笨手笨腳的哄好了孩子以後,抬頭看著局促不安站在門邊的翠兒,尷尬的說了聲。
翠兒還在剛才的視覺沖擊中沒有完全恢復,她的心裡頭滿滿的轉的都是看著這跟大熊一樣的男人會不會打人,自己會不會一下子就被打死。至於他對著自己說話,翠兒一直在發呆,並沒有聽清,心中浮出些怯意,她茫然的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你別怕,我不會傷你的。」那熊一樣的男人看出翠兒是怕他的,忙對著翠兒說道,好像想要表達自己的誠意一般,做起自我介紹來,「我叫連青山,這是我的女兒和兒子,女兒叫大妞,今年七歲了,兒子叫小虎,剛滿一周歲。」
連青山說到這,坐在炕稍沒有動彈,他緩了緩又說道,「我之前去打獵,弄傷了腿了,已經兩個月沒下地了,你放心,我傷不了你,以後也不知道能不能好。」
「啊!」神游天際的翠兒終於算是把這句話聽懂了,眼前這大熊似的男人受了傷了,不能動彈了,那……自己其實是安全的?翠兒的眼睛裡頭微微閃了閃亮光,這男人不能下地,那自己就不用擔心被這男人強迫,也不用擔心被打,而且是不是可以這麼說,就算是以後想要離開,機會也多一些?
連青山看著翠兒,自然不會略過自己說話的時候她眼中一閃而過的亮光,連青山知道那亮光代表什麼。
眼前這女子,長得雖然不是天仙絕色,在這靠山屯裡,卻也是數得著的漂亮了,被四兩銀子買來做了填房,她肯定是不樂意的吧?連青山這麼想著,甚至覺得就算眼前這女子立刻轉身就跑,他都不會驚奇。
「你叫什麼?」連青山靜默了半天,見翠兒沒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樣轉身就跑,也沒有說話的意思,只能歎了口氣問道,心中卻是自嘲的想著,這好樣貌的女子,真的會誠心的留在這裡,照顧我這一個癱子,還有兩個孩子麼?
「我……我叫翠兒,葉翠兒。」翠兒在最初的震驚和喜悅平淡下來以後,快速的恢復了狀態,雖然說話還有些不流暢,卻已經敢於正視連青山那魁梧的身材了。
不愧是做了許多年主管的,現場發揮還是這麼好,就跟前世的爸爸總自豪的誇自己的那句一樣,「我閨女走到哪,都能行!」翠兒努力的給自己打著氣,想到爸爸的時候,眼睛卻有些發酸起來。
咕嚕嚕……翠兒還想再說什麼的時候,肚子忽然不爭氣的叫了起來,而且接二連三的響個不停,這樣的聲音,讓翠兒覺得十分的窘迫,忍不住羞紅了臉。
「翠兒,你餓了吧?我們家恐怕得晚點才能吃飯呢。」那連青山有些艱難的說道。
翠兒聽到他說話,猛地抬起頭來,不知道是不是她聽錯了,翠兒從這山一樣的男人的聲音裡聽出一絲難以察覺的自嘲。
「我……不餓……」翠兒說話的時候,眼睛不自覺地左右看了看這屋子,一個傷了身子只能躺在炕上的男人,一個雖然說是七歲,看起來卻只有五六歲的小丫頭,還有一個只有一周歲的小男孩兒,屋裡頭這樣的陣容,除了自己還有能做飯的麼?翠兒的心裡頭直打鼓,怎麼說起來,好像是還有飯似的。
這麼想著的時候,忽然門口的光線一暗,一個二十多歲的瘦高女人端著一個大海碗走了進來。
翠兒被突如起來的女人嚇了一跳,下意識的身子往後縮了縮,縮到靠牆了以後才好像找到一點兒安全感一樣的停了下來。等她停下來以後,瞬間覺得自己剛才的動作太丟人,便忍不住抬頭挺胸的站直了。
「大哥,吃飯了!」那瘦高女人卻像沒看見翠兒一樣的,徑自對著連青山說話,手裡頭的動作卻是不停,將手裡頭的粗瓷海碗砰一下的放在炕沿上。
這聲音可真不小,翠兒聽到了以後,心中都猛地一跳,而那叫大妞的小丫頭,直接被嚇到了,像受驚的小獸一樣飛速的躲在了連青山身後,而剛才趴在炕上的小孩兒,也似乎受了驚似得動了動,哼哼著哭了起來。
「好,多謝弟妹了。」連青山的語氣聽起來十分的平靜,對著那瘦高女人道謝。
翠兒知道,他的心中肯定不像表現的這麼平靜,因為他雙手此刻正緊緊的抓住自己身上蓋的被子,碩大的拳頭上青筋鼓脹,仿佛隨時可能暴起傷人一般。
他深吸了口氣以後,安撫的拍了拍大妞,又將受驚了的小虎抱了起來哄著,因為憋著怒氣,臉色並不好看。
「都是自家親戚,說什麼謝不謝的。」那女人撇撇嘴,毫不在意的說道,似乎絲毫沒有發現因為自己的動作,讓這家裡頭的兩個小孩兒都害怕得緊。
忽然,那瘦高女人轉過頭來看向翠兒,挑剔的目光將翠兒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正在翠兒以為她要說出什麼難聽的話來的時候,她突然就笑了,「哎呀我的天,大哥你這是從哪買回來的人兒,真真的是標致的很啊,這樣的人兒,水靈靈的我看著都愛,大哥你可真行。」
「弟妹……」那連青山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喚了一聲,勉強攔住了弟妹的話頭,便訕訕的住了口。
剛才他見到翠兒的時候,也是驚艷的半晌都沒說出話來,這樣的女子,是該被人養在深閨,捧在手心裡頭的吧,何至於被家人賣到深山裡,賣給自己這樣的一個山野村夫做填房?
「再水靈也是被人給賣了。」那被連青山喚作弟妹的瘦高女子,見到連青山護著翠兒,很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又把手在自己褲子上擦了擦,然後伸手去摸翠兒的臉蛋兒,「嘖嘖嘖……真滑,跟剝了皮的雞蛋似的。」
她又伸出手來捏了捏翠兒的胳膊,打量著她的前胸和屁股,好半晌才又嫌棄的說道,「大哥,這女人好看是好看,就是不知道屋裡地裡的活兒能做來多少。」
「大哥,我看你這填房是買虧了。」她把翠兒堵在牆邊上下打量了好幾圈,最後得出了這麼個結論,對著連青山信誓旦旦的說道。
翠兒此刻只覺得全身的血都湧到臉上去了,自己莫名其妙的就死了也就罷了,莫名其妙的穿到深山裡頭,九死一生也就罷了,被逼無奈的上趕子給一個長得像熊一樣壯的癱子做繼室也就罷了,竟然讓一個鄉野村婦評頭論足,還被嫌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