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兒和連青山一起欣喜著蒸餾出來的美酒的濃郁口感,並與錢掌櫃和張家老漢決定要一起多制作些這樣的酒出來的時候,千里之外一個美麗的大湖邊,同樣發生著讓人欣喜的事情。
馬蹄聲聲急促得很,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男子騎在馬上,顧不得春雨淋濕了他精致的綢袍,抱緊了懷中的小包袱,徑直催馬飛奔,驚得道旁樹上躲雨的小鳥都忍不住撲稜著翅膀飛開,他卻渾然不覺。
直到在一個大大的宅院門口停下來,那綢袍青年飛快的下了馬,將懷裡頭用斗篷包裹的密密實實的小包袱緊緊的抱在懷裡,把馬韁繩扔給守門的下人,徑自進了院子。
門匾上,葉府兩個大字古樸大氣,仿佛是歷經了百年的滄桑後,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那綢袍青年生得一副好相貌,面冠如玉十分的俊朗,饒是被雨淋得有些狼狽,卻仍是挺拔俊朗的樣子,他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只有緊緊抿著的嘴角洩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爹、娘,我回來了!」面對著爹娘,綢袍青年臉上的表情微微松動了些,他急走兩步到了爹娘跟前,微微有些顫抖的將手中的東西取了出來。
「青兒,你這是怎麼了?」嚴肅的葉家老爺看著冷靜自持的長子,拿著東西的時候,手竟然是微微發抖的,忍不住微微皺起眉頭來。
長子這樣失態,只有當初家裡頭唯一的女兒翠兒走失的時候才出現過……想起自己機靈漂亮的閨女,不過是出門上香去,從此杳無音訊。任葉家將這府城上上下下找了個遍也沒有找到,葉家老爺的臉上閃過一抹深入骨髓的沉痛。
「爹,你看看這茶葉……」激動的葉家大少顫抖著雙手將斗篷解開來,露出其中一個草紙包來,看著草紙包的樣子。是最普通的裝茶葉的紙包。葉青的手還在抖,抖得那麼厲害,以至於打了兩次都沒有將那輕巧的草紙包給打開來。
「不過是個茶葉包,做什麼這麼激動!」葉老爺本就沉痛的心情,因為葉家大少的心情越發不爽起來,他皺著眉頭一把搶過葉青手裡頭的草紙包。一把扯了開來。
「這茶……」葉老爺聞著草紙包裡頭撲面而來的茶香,看著這與自家碧葉茶相似,但截然不同的茶葉,眉毛微微皺了起來,臉色陰晴不定。說不出是什麼心情。
「爹,這茶不是咱們家茶山上產的,是出外收賬的人路過北方的時候收到的,聽說是去年才出來的新茶……」葉青從紙包裡頭取出了幾枚茶葉,湊到葉老爺的跟前,「爹,你看這揉捻的手法,看這炒青的工藝。是不是咱們家的碧葉茶相差無幾?」
「這……」葉老爺制茶幾十年,聽到這話了以後,細細的看著手中的茶葉。不看不要緊,一看之下,只覺得這茶揉捻的手法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到仿佛就是自家翠兒的手藝。
「這茶是從什麼地方來的?」葉老爺的手也劇烈的顫抖起來,饒是知道希望渺茫,但再小的希望也是希望。這一年來為了自家失蹤的閨女已經心灰意冷的葉老爺,仿佛又看到了新的希望。
「千里之外的碧水縣。那裡從前幾十年都不產綠茶的,但是去年開始陸陸續續的從山裡頭往出賣了些新茶出來。這茶是賣出來的頭一批,咱們的人還簽了份長期供貨的契約,對方是姓錢的商人。」葉青的聲音激動不已,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家乖巧聰慧的妹妹,在大山之中采茶炒茶的模樣,如果是這樣,至少說明妹妹還在人間。
「是說,那采茶炒茶的許是翠兒?」葉夫人夏氏聽到父子兩個的對話,早已經激動的淚花翻滾,這一年來,原本豐腴富態的夏氏因為閨女的走失,茶飯不思日日以淚洗面,如今已經瘦的厲害。
「青兒,快去,去那什麼縣的,幫我把翠兒找回來啊!」夏氏說到這,已經是泣不成聲,自己生了四個孩子,只有翠兒一個是女孩兒,從小捧在手心裡頭嬌養著,本是已經訂了親的閨女,哪成想出去上趟香人就丟了?
「娘,你別哭了,妹妹平日裡頭最是孝順,如今許是有消息了,你要是把身子哭壞了,等我把妹妹找回來的時候,你卻還病著,不是讓妹妹揪心呢麼?」葉青看著娘親哭得像個淚人兒似的,皺著眉頭勸道。
「好好好……我不哭……」葉夫人用帕子擦了擦臉,深吸了好幾口氣才算是把自己的眼淚給壓住,「青兒,你快去,你妹子還那麼小,一個人在千里之外,孤零零的,不知道日子過得怎麼樣呢!你快去,把她接回來!」
「好,娘你放心,我這就去,你二老在家好好的等我的信兒吧!」葉青認真的點頭應了,神色凝重的回自己的院子去了,吩咐人打點行裝,往這千里之外的碧水縣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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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葉家茶葉鋪收上來跟碧葉茶相似的茶來了?」同一府城的另一處宅子裡頭,一個白面書生模樣的二十來歲的男子驚喜得差點兒將手中的茶碗打翻。
「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啊,我金玉滿雖然得不著那碧葉茶的方子,要是有旁的炒茶房子,我們金家的困境也能解決了!」這書生模樣的男子喜得直搓手,對著面前回話的管事說道,「可知道是什麼地方帶回來的茶葉麼?」
「回少爺,小的聽說是北地一個叫碧水縣的地方,距離咱們府城有千里之遙。」那管事模樣的人俯下身子答道,眼中閃過一絲心虛,再抬起頭來的時候卻是絲毫都看不出來了,「那地方小的跑生意的時候曾經去過,地處偏僻,之前可不曾出過什麼好茶。」
「而且……」那管事猶豫了一下。並沒有繼續說下去。
「而且什麼,吞吞吐吐的,有話趕緊說!」那白面書生不耐煩的問道,顯然是滿心都在想著這新茶葉的事兒。
「小的聽說,葉家的大少爺拿到了茶葉以後。急匆匆的帶上人手往北地去了,我猜許是去那碧水縣的。」
「去碧水縣?他葉家不是有了碧葉茶了麼,怎麼還要奔波著那麼老遠去那裡?」金玉滿頗為不忿的說道,眉頭皺的緊緊的。
「聽說是奉了葉老爺的命令,去看看是不是葉家小姐流落在了那碧水縣。」那管事的說完這話,忍不住咽了下口水。袖子裡頭的拳頭攥的緊緊的,生怕被這當家少爺看出了什麼來,「那葉家小姐都丟了一整年了,又是一個婦道人家,恐怕早就是屍骨無存了。哪裡還能跑到千里之外去呢……」
「住口!」那金家少爺金玉滿聽到管家說葉家小姐失蹤的事兒,只覺得心中一陣的煩亂,冷冷的打斷他說話,眉頭皺的緊緊的,似是馬上就要發火兒似的。
「奴才失言了!」那管事暗恨自己一時心虛說錯了話,忙不迭的弓著身子請罪。
「好了,你下去吧!」金少爺臉上滿滿的煩亂和陰鷙,過了好半晌。似是想起了什麼似的,歎了口氣,散了眉間的陰鷙。揮手將那管事的遣下去了。
昏暗的屋子裡頭,金家少爺面沖著窗外倒背著手,身影十分的蕭索,「要是葉家小姐還在就好了,我金家就不會被馮家步步緊逼,也不會落到跟葉家勢同水火的地步。」
想到自己未過門便失蹤了的未婚妻。金少爺的心便微微沉了下去。葉家小姐一手炒茶的手藝出神入化,待字閨中的時候就已經聲名遠播。就是葉家茶鋪一等的大師傅,都不一定有她的靈性和手藝。
同樣作為茶葉商人的金家。卻沒有這樣的好運氣,不單人丁單薄的只有金玉滿這麼一個兒子,更是被人洩了傳了幾輩子的獨門秘方,從一等茶商淪落到了二流,若不是家大業大,有著幾輩子傳下來的的財富聲明,這金家恐怕就要倒了。
為了金家的家業,金老爺替金家少爺定了一門親,就是那聲名遠播的葉家小姐,而且跟葉家老爺說好了,葉家小姐的嫁妝裡頭,還要附帶一品葉家獨門茶方,使得金家能夠繼續保持著茶葉大商人的地位和優勢。
金家少爺品貌皆為上乘,又是門當戶對的人家,尤其是葉家小姐對金家少爺頗有好感,兩相權衡之下,葉家二老自然是欣然應允了金家的婚事,並約定了在秋天的時候迎娶葉家小姐過門。
金家少爺本是不願因商業利益聯姻,但看到葉家小姐長得明眸皓齒,又得知她對自己一往情深的時候,心中免不了有些歡喜雀躍,深究之下竟是十分心儀,這親事便成了兩好並一好的好事兒。
「要是葉家小姐還在,如今早該過門了……」金玉滿望著外頭開的燦爛的春花,心中一片黯然,因為葉家小姐失蹤,自家的茶方自然是拿不到了,爹爹著急之下與葉家起了爭執,而那葉家老爺喪女之痛還未過,就被爹爹步步緊逼,對自家恨的是咬牙切齒,親家不成雖然沒有到了仇家的地步,卻也是相看兩生厭了。
「葉家小姐,如果你真的還在這世間,會不會就是那炒新茶的人呢?」金玉滿喃喃自語說道,腦子中猛地晃過什麼來,讓他的神智清明起來。
「來人,幫我打點行裝,我要出遠門!」金玉滿對著外頭吩咐了一聲,神色十分的堅定,不管這碧水縣有沒有葉家小姐,自己都是要走一趟的。
若是葉家小姐在那自然最好,找回人來成親,人財兩得,就算那人不是葉家小姐,自己也可以去尋訪一下制茶秘方,至少能解了自家的燃眉之急,最不濟的情況也能借著去尋葉家小姐的機會跟葉家大少緩和一下關系,雖然不能把葉家爭取為自家助力,也總不至於像現在這樣,幾乎成了仇人。
金家大少用手狠狠的捶了下窗台,背影顯得無比蕭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