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你就是我

宋凜聽見了有什麼正在爬行的聲音。

竟然是圖林的蜥蜴怪軍團!它們盤旋附著在樹的內部,嚴陣以待,感覺到宋凜,它們露出了凶狠的表情。

就在這些蜥蜴怪飛撲向他們的同時,宋凜的視線如同無數利刃般在同一時刻刺入它們的身體,延伸入它們的細胞,瞬間讓它們紛紛爆裂開來。

周清下意識緊張起來,扣緊了宋凜的脖頸。

宋凜抬了抬手指,無數藍光螢火蟲飛了進來,附著在裂縫之間,將他們前進的路完全照亮。

而在這個裂縫的盡頭,是一個巨大的空間。

圖林就在那裡,低下頭來,看著這個空間的底部。

深得彷彿沒有盡頭。

沒有一絲風,只有死寂。

「你們來晚了,伊米爾已經死了。」

圖林側過臉來,用遺憾的眼神看向宋凜。

周清小聲在宋凜到耳邊說:「放我下來。」

宋凜彎下了腰,扶著周清站立在這個深淵旁邊。一個不小心,他就會掉落下去,萬劫不復。

周清伸出了手,手掌覆在樹幹的內部,似乎在用心地感受著伊米爾的生命力。

但是他感覺不到任何屬於伊米爾的資訊,它的血管已經枯竭,它的神經已然衰敗,這棵連接天地之間的龐然巨樹,如今只剩下軀殼。

周清將額頭抵在樹幹上,在心中默默地問:你還在嗎?如果還在請不要輕易的離開……

圖林聳了聳肩膀:「這棵樹已經完全枯萎了,沒有絲毫的養分。」

這個巨大的空間原本應該儲存著伊米爾的生命之泉,它孕育著這片大陸的生物,也代表著伊米爾的繁茂和生命力。

而今,這裡空空如也。

宋凜冷眼看著圖林,兩人精神力量之間的較量已然開始。

宋凜入侵圖林的細胞,還未直達核心,就被圖林體內諦昕的力量推拒了出去。兩股力量相互碰撞,彷彿無數次恆星的爆裂,圖林體內的細胞不斷破裂,又再度重生。

他的額上沁滿了汗水。

就在這個時候,魔鬼藤攀附著伊米爾,瘋狂地向上延伸,擠入了這道裂縫之中,襲擊向宋凜的後背。

但是它們還未觸及宋凜的背脊就爆裂了開來,炸向四面八方,捲起的空氣,在這個深廣的空間裡發出嗚嗚的聲音。

周清被這陣空氣拖拽著,差一點跌落下去。還好宋凜眼明手快,一把按住了他。

圖林的白色長褂被掀起,他冷冷地看著宋凜。

「你想在這裡殺了我是不可能的,除非你先殺了你的父親。」

諦昕的力量通過圖林延伸而出,撞擊著宋凜的大腦神經,絞殺著他的細胞。

一陣耳鳴之後,宋凜下意識向後退了半步,世界彷彿也跟著震顫。諦昕的力量是強悍的,他碾壓著宋凜的身體,彷彿撕扯著它們,鎮壓著它們,不給於它們任何喘息的空間。

呼吸彷彿都被遏制在喉間,死亡來臨的預感令宋凜的眼睛泛起一抹金色。

靜下心神,平復自己的心跳,宋凜將自己被封鎖的力量從腦海深處湧起,與諦昕的力量凶狠地碰撞,一鼓作氣將他的影響彈射出去,排山倒海一般再度湧向圖林。

顱骨幾乎要被撐裂,圖林摀住自己的腦袋向後退去。

「你到底是太看得起諦昕,還是看不起我呢。」宋凜一步一步向前,冰涼的目光,無慾的臉龐,彷彿揮起鐮刀的死神。

忽然之間,無數劍骨蝶從縫隙之中湧了進來,彷彿藍色的浪潮,衝向圖林的方向。

它們已經豎起了身上的尖刺,就在快要碰到圖林的那一剎那被圖林的力量分解,藍色的羽翼紛紛墜落下去伊米爾中央的深淵,卻彷彿沒有什麼能將它填滿。

圖林的臉上被劃出了幾道血痕,但很快就癒合了。

他用陰狠的目光看著宋凜,咬牙切齒地說:「孩子,你在激怒你的父親。」

「我的父親已經死了。」

說完,宋凜淩空一躍,他的身體在半空中延伸出極有張力的線條,氣勢驚人,單手狠狠的扣住了圖林的咽喉,一把將他壓入樹幹之中。

只聽見劈里啪啦的聲音,圖林被這股力量碾壓進了十幾米深,全身的骨骼破裂開來,這種劇痛,是宋凜對他的警示。

宋凜的目光沉斂,他抬起手來一拳就要砸進圖林的腦袋裡,那種耳鳴聲再度傳來,他的大腦似乎在顱骨中不斷的顫動,與某種力量共振,隨時會爆裂一般。

但是宋凜卻咬緊了牙關,狠狠砸裂了圖林的顱骨。

就在這個時候,深淵之中傳來某種聲音,發出「嗑啦嗑啦」的聲音,彷彿撓動著骨頭。

十幾隻霸王銀蛛攀爬而出。

宋凜立刻轉身前去保護周清。

那些霸王銀蛛,一個跳動,就來到了周清的面前,眼看著尖銳的截肢,就要砸穿周清,宋凜來到周清身邊單膝跪下,手掌撐住身體,一咬牙將這只龐然巨物踹飛。

這些霸王銀蛛紛紛朝他們吐出來絲線,這些絲線堅韌無比,在穿入樹幹的同時,差一點穿透宋凜的身體。

宋凜背起周清,在這些絲線之中穿梭,每一刻都驚險無比。

眼睛看不見的周清能夠感覺到一道一道空氣滑過他的臉頰,隨時會將自己和宋凜穿透,每一刻都是生死一瞬。

宋凜跳到了其中一隻霸王銀蛛的背上,一拳打穿它背部的甲殼,取出腰間的佩槍,朝著甲殼內的肌肉扣動板機,「砰——」地一聲,這只霸王銀蛛就朝著深淵墜落下去。

宋凜借力一個飛躍,伸手抓住了霸王銀蛛貫穿巨大樹洞的絲線,不斷地向上借力跳躍回到了原來的高度。

而圖林已經掙紮著從裂開的縫隙中走了出來,儘管他的臉部已經變形,五官卻在緩慢的修復當中。

他摸了摸臉,陰冷地看著宋凜的身影。

這些霸王銀蛛都是被諦昕所控制,宋凜試圖奪回控制權,但是卻無法超越諦昕的力量。

「你能把它們都殺死嗎?孩子?」圖林緩慢地走出了縫隙,向後栽倒,一副不顧一切準備墜落的樣子。

一隻巨龍飛了過來,正好將圖林接住。他囂張地在雲間穿梭,越飛越遠。

「不要想著戰勝你的父親,你永遠不可能做到!」

半空中傳來圖林的聲音,進入了裂縫,在這個深深的空間中迴蕩,彷彿來自地獄的宣判。

霸王銀蛛的攻擊更加敏銳,宋凜飛身而起,騎到了一隻的頭上。就算不能控制所有的霸王銀蛛,那麼至少努力控制一隻!

宋凜的力量一鼓作氣佔據了這只霸王銀蛛的身體,控制著它攻擊其他的同類。

被宋凜背在背上的周清,感覺就像坐在雲霄飛車上。一會兒直衝雲霄,一會兒降入谷底,內臟都要從嗓子眼裡吐出來。

一隻霸王銀蛛被踩落了下去,不斷撞擊著伊米爾的樹壁,發出連續而巨大的聲響,戰鬥還在繼續。

看來諦昕打定主意要給宋凜一個深深的教訓。

這些龐然生物的相互碰撞,就像是星球的爆炸一般,更加不可思議的是它們都發生在伊米爾的身體裡。

宋凜騎著自己的坐騎,指揮它狠狠地撞向了另一隻霸王銀蛛。

兩隻巨獸將互相的外殼都撞裂了,它們的節肢狠狠的刺入彼此的體內,血液四濺,嘶鳴聲在迴蕩,周清不由得摀住了自己的耳朵。

就在那一刻,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來我的身邊……我在等你……」

它彷彿來自另外一個世界,從容之中充滿了期待。

周清鬆開了雙手,向後仰去。

「周教授!」宋凜伸手試圖抓住他,另一隻霸王銀蛛從高處一躍而下,要將他們壓垮。

宋凜驚險地閃避而過,但是他所騎著的那隻霸王銀蛛有一半的身體都被撞裂下了深淵。

在墜落的那一刻,宋凜一把拽住了另一隻霸王銀蛛的腿,身體一晃,便沿著它的腿向上爬去。

這是霸王銀蛛在這個空間裡,飛速跳躍甩動著,要將宋凜甩下去。

宋凜狠狠一拳,打入了霸王銀蛛的腹部,任憑他如何掙扎,都無法甩掉宋凜。

情急之下,它狠狠的朝著內壁撞去,宋凜將胳膊抽了回來,任由這次霸王銀蛛將自己撞得頭破血流,他勾住了絲線,輕輕一晃,來到了另一端。

「讓我下去……他就在下面……」

周清開口道。

「這不可能,下面明明什麼都沒有。」宋凜蹙起了眉頭。

眼看著又有兩隻霸王銀蛛奔襲而來,宋凜背起周清打算從那個縫隙逃出去。

「相信我,讓我下去。」周清的聲音是堅定的。

「你會死的,周教授。」

「如果這個時候你聽到了宋致的聲音,你會義無反顧的跳下去的,對嗎?」周清無奈地一笑。

「好吧!」

就在那一刻,宋凜猛地將自己所有的力量,如同,猛烈的海嘯般,推了出去,完全將這兩隻霸王銀蛛覆蓋,瞬間征服了它們。

他背著周清跳上了其中一隻,沿著深淵,向最底下爬去。

霸王銀蛛的速度是極快的,失重的感覺讓周清幾乎要吐出來。

宋凜知道自己不可能控制它們太久,於是催促它們以最快的速度向下滑去。

霸王銀蛛吐出了強勁的絲線,吊著它們巨大而沉重的身軀猛地向最底層墜落下去。

黑暗吞沒了他們。

宋凜的神經緊緊繃著,就快要支撐不住。他的眼睛脹痛,身體內的血紅細胞正在破裂。

周清就像感應到了什麼一般,附在宋凜的耳邊輕聲道:「謝謝你,送我到這裡就可以了……再會,朋友。」

說完,他的雙手鬆開了宋凜的脖頸,毫不猶豫地向著深淵掉了下去。

「周教授——」

「等我回來——」

周清的聲音迴蕩起來。

沒有絲毫墜落與死亡的恐懼,彷彿向著生命熱烈地綻放。

宋凜的腦海中忽然迴蕩起一個聲音:相信我。

他的目光一凜,忽然明白,伊米爾並沒有死。

周清下墜的速度越來越快,就在某一瞬間空曠的四壁忽然聽到咕嚕咕嚕彷彿水流的聲音,緊接著如同瀑布一般,從枯敗的四周爆裂開,奔騰著注入深淵之中。

已經枯竭的伊米爾彷彿再度復活一般,這個深淵就像一個酒杯,清澈的水流沒入,旋轉著奔湧而起。

當週清墜入的時候,只聽見一聲巨響,耳邊是水聲。

這些液體滲入他的身體,他的每一個細胞跟著充盈了起來,彷彿充滿了力量。

有什麼在他的腦海中交織,擴散。

他的思維彷彿在瞬間被開拓,另一個更加豁達深遠的空間在他的面前徐徐展開。

他張開自己的雙臂,擁抱這一次的新生。

「你在哪裡?為什麼不出現?」周清一遍又一遍的詢問。

彷彿有一股力量,輕輕地覆在他的身上,撫摸描繪著他的眉骨,掠過他的發絲,感受著他的體溫。

那是一種期待與無限眷戀融合在一起的複雜情感,即便沒有任何語言的描述,周清也能最真切地感受。

周清是那麼的想要抓住對方,那是一種關於本能的渴望,無法忍耐,也無法忽略。但是周清的指縫之間的只有流水。

這種空虛感,讓周御覺得自己彷彿並不是真的存在。

那股力量猛地將周清托起,離開了水面。

清新的氧氣湧入了周清的肺腔,他睜開眼睛,向上望去,看見了無數的藍光螢火蟲,彷彿黑暗中的星星。

明明大腦膠質瘤已經擠壓到了他的視覺神經,他應該什麼都看不見的,難道這一切都是幻覺嗎?

就在這個時候,水流湧現出一個形狀,那是優雅高貴的線條,緩慢地勾勒出雙臂,腰肢,以及修長的雙腿,形成了人的形態,一步一步走向周清的方向。

他的五官逐漸明晰了起來,周清睜大了眼睛,那明明就是他第一次在湖畔遇到的S級生物。

「是你……我終於又見到你了……」

語言變得貧乏。

周清呆然地看著對方。他見過世間萬物,都不及眼前這個形象萬分之一的心動。

「傻瓜,我一直就在你的身邊。」對方的手指掠過周清的臉頰,水一般的質感,清涼的溫度。

周清抬起頭來,貪婪地描摹著對方的眉眼。無論是他微笑著的表情,還是他眼角眉梢的繾綣,都讓拖拽著周清的思緒輕輕蕩漾。

「為什麼是我呢……如果你說你一直在看著我,那麼為什麼選擇了我?」周清側過臉來,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他只想要和對方交流,和他說話。

那個身影緩緩地低下頭來,他的發絲垂落,如水一般滑過周清的臉龐,他的氣息就像一場幻覺,當他的唇貼上週清的眉心,整個世界驟然遠離。

「你知道我是誰嗎?」對方開口問,他的聲音彷彿來自遠古,跨越了重重時光的界限,來到了周清的耳畔。

「你是始祖伊米爾。」

「那麼你知道我活了多久嗎?」

「和這個大陸一樣久。」

「時間讓人疲倦,也讓人覺得無聊,而你是一段有趣的插曲。當觀察你成為一種習慣的時候,我就慢慢的上癮了。你知道病毒感染了我,讓我不斷地衰弱,我即將離開這個世界,如果注定了毀滅,那麼我寧願由你來代替我重生。」

「你不會死的,我正在研究這種病毒,還有很多人都在研究這種病毒!」

伊米爾淡然地笑了。

「我看過許多的生死離別,萬物有它屬於自己的終點,我也是。永遠保持一顆好奇心,永遠尊重生命,也永遠珍惜自己。也許我,存在於這個世界的億萬年,只是為了等待與你的相遇。」

那個水化作的人形,正在逐漸失去形狀,回落下去。

周清驚恐地一把將他抱住,但卻只有水流經過他的臂彎。

「我會一直在你的身邊,不要害怕。從此刻起,你就是我。不用擔心,一個細胞就能令我重生。」

周清身下清澈的水流,緩慢地滲透入地下,消失不見了。

與此同時,一股巨大的力量延伸至周清的四肢百骸,令他無法承受。

他抬起手來,按住自己的腦袋,向後倒去。頭頂上的藍光螢火蟲,紛紛向上飛去,成團地從縫隙之中飛奔而出。

天地在震動,伊米爾乾枯的身體不斷地碎裂,無數樹枝樹幹從高空墜落而下,像是一場巨大的流星雨。

破裂聲不絕於耳。

樹幹之間的裂縫越來越大,向外坍塌,毀滅。

整片陸地都受到影響,震顫了起來。

一隻三眼巨鳥從縫隙中飛入,俯衝而下,宋凜看準時機,猛地跳上它的背脊,朝著深淵的底部飛馳而去,像是在與時間賽跑。

驚險地避開不斷墜落的巨大樹幹,這只三眼巨鳥就像是要衝進地獄之中。

終於,他們來到了底部,看見周清昏厥的身影。

一段樹幹就要掉落下來,眼見著即將壓倒在周清的身上。

宋凜一腳將它踹開,撞落了一大片樹幹,落地的瞬間,宋凜將周清攔腰抱起,跳上三眼巨鳥。

這是一場生死時速,三眼巨鳥時而收緊翅膀躲避,時而向上盤旋,逆流而上,衝向那個微弱的光源。

眼見著原來可以出入的縫隙完全坍塌,宋凜一咬牙,魔鬼藤的藤蔓穿梭而入,狠命撞開了那個縫隙,撕開了一道口子,他們瘋狂的飛賓士而出,衝向光明。

眼前的一切豁然開朗。

宋凜將周清護在懷裡,身體因為速度被那些跌落的碎片扎傷。

風聲獵獵,萬物飛逝。

當他們再度穿入霧靄雲層的時候,宋凜回過頭來,才發現伊米爾的死亡就像一場天地浩劫。

整片大陸幾乎都被伊米爾的殘骸覆蓋。

各種生物不斷逃亡遷徙,陷入一片混亂。

宋凜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

伊米爾的消亡,耗費了三天三夜的時間。

而就在伊米爾殘骸的中心,出現了一片巨大的湖泊,清澈毫無雜質,折射著尼伯龍根的日光。

宋凜的悍馬車也被砸毀了。他只能背著周清一路走回去。

周清一直不斷的囈語著,似乎還在呼喚著伊米爾。

陳教授看見宋凜將周清帶回來是十分欣喜的。

他們對周清進行了一次全身檢查,驚訝地發現,周清大腦中的膠質瘤竟然完全消失了。

周清醒來已經是一週之後,他用茫然的目光看著所有人,直到陳教授上前一把抱住他說:「孩子,這簡直是一場奇蹟!你已經痊癒了。」

周清看向陳教授身後的宋凜,宋凜點了點頭。那一刻,周清明白了過來,是伊米爾用最後的生命力挽救了他。

在周清的允許下,陳教授抽取了周清的血樣用於研究。

宋凜泡了一杯茶,遞到了周清的面前。

「我知道您的心裡一定很難受,但是我們必須珍惜那些為我們付出生命的人,請好好活著。用你的眼睛,你的耳朵,代替伊米爾來感受這個世界。」

周清揚起臉來,他的眼中是一種宋凜從未見過的堅定:「我知道,我還有必須要做的事情,是這種病毒奪走了伊米爾,那麼我要戰勝這種病毒。我知道,他決不會離開我。他就在我的身體裡,在我的血液裡,在我的每一個細胞裡,只要我還活著一天,那麼伊米爾就永遠是一個奇蹟。」

「嗯。」宋凜點了點頭,手指扣緊了那個被墨夜送來的鐵盒。

他將那個鐵盒交到了陳教授的手上,陳教授打開的瞬間就明白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