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房間裡的燈光十分明亮,讓夜晚的空氣中多出一份白晝的感覺來。獨自坐在茶几邊沙發中,我看著茶几上精美的琉璃杯子,把玩垂在肩膀上的髮帶一端。

  寶石的表面很是光澤,手感很好……

  是不是大人物都喜歡遲到?

  眼光瞟向牆上,時鐘顯示出我已經等了超過一個小時了──記得他以前是個很守時的人啊,還是說,成為所謂的國王以後,需要拿拿架子,讓別人多等一會?

  就在我快要失去耐心的時候,通往走廊的門終於被人推開了,一個侍衛拉著門,恭恭敬敬地對走進來的男人彎腰。

  是他。

  我以為自己在事隔這麼多年以後再看到他會感覺到激動……或者別的什麼感情。可是現在的腦海卻異常清醒、心情很平靜。就像看到一個隨隨便便的路人甲一般。

  他的外表一點都沒有變,想來短短的幾十年也不會讓一個魔族產生什麼很大的變化。深棕色的髮、棕紅色的眼睛……唯一的不同大概是當年神態中的張揚消失了,取代的是一種沉穩和內斂。

  我打量他的同時,那對熟悉的眼睛也在注視著我。片刻,他終於開口了:「你來了,卡克伊……」

  「殿下發出的邀請,我能不來嗎?」已經習慣了的嘲諷語調,我想自己是永遠都改不掉了……「哦……對了,現在應該要叫陛下了吧?」

  揮手,他遣退侍衛和侍女。

  門再度關上之後,他踏著看似沉重的步子走到茶几對面的單人沙發坐下:「得了,卡克伊。我就不相信你看不出來我繼承王位得有多辛苦。」他嘲弄著自己。

  看出來?想來我不必看,也能從進入王城以後聽到的傳言中找出端倪來了。

  前任的東王在任的時候未免也太短了點,而且又死得不明不白……有些貴族難免會對這個新上任的新王產生不滿。

  即使我們是和平的東西,只要有魔族存在的地地,爭端就永遠都不會停止的吧?

  停止擺弄髮帶的動作,我的雙手在翹起的膝蓋上交疊:「然後?你叫我來的目的?」打開天窗說亮話──我根本就不打算聽他訴苦或者敘舊。相信他也不是為了這種無聊的理由而叫我來這裡的。

  「你沒有仔細看我的信?」他的話有點明知故問的成分在裡頭。

  我笑了,那麼簡單的信,想要不看仔細也很難吧?「怎麼可能,你我都不是單純的小孩子了,亞斯萊陛下。我可不會相信你會想起學院的過去生活而把我叫來這裡。」

  驚訝的表情浮現在男人英俊的臉上,然後他開口:「那好,卡克伊。我就直接說吧……我繼承王位有些阻礙,所以需要你的幫助。」

  「我的幫助?」像是聽到很有趣的笑話,我笑了出來:「哈哈哈……我的幫助?什麼時候東國的王位交接也輪到我這個算不上貴族階級的小人物來說話了?亞斯萊陛下……恐怕你想要的是鑰匙的幫助吧?」

  「沒錯。」他根本就不想否認:「卡克伊,鑰匙的力量在東國是被所有貴族信服的、絶對的力量。只要有你的幫助,我絶對能夠順利的把王位繼承下來!」

  男人的眼睛裡面閃爍著一種熱切的光芒,一瞬間似乎恢復成了過去我所認識的他:「你會幫助我的,卡克伊。對不對?」

  從臉上收斂起了笑容,我沉默了。有這麼片刻,我的眼睛像是被固定一般地和他對視著,無法移開眼神。

  然後,我開口了。一字一頓的:「我、拒、絶。」

  這是不是就是人類所說的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他的臉上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拒絶?為什麼?」

  依舊自我中心的男人……難道他就沒有想過會被我拒絶嗎?難道他覺得我會來這裡,就一定會同意幫他?

  「鑰匙是我的,不是其它任何人的東西,而我……是我自己的。」單手把玩胸口上掛的小小鑰匙,我看到男人用一種渴望的眼光看著鑰匙表面的金屬流光。

  也許他是透過這種光芒,看著和他極為接近的權利與地位吧?

  「我不打算用鑰匙去幫助或者支持任何人。」我想,我表達得夠清楚的了。

  男人的眼神除了不解以外攙雜進惱怒──一種上位者都會有的,在意願不能達成時候的惱怒:「為什麼,卡克伊。我要你準確地告訴我──既然你願意幫助公爵打開大門,為什麼不肯幫助我?」

  我搖著頭:「那不一樣,亞斯萊陛下。公爵和我只是交易而已,永無後患的交易。而如果幫助你的話卻是弊大於利……抱歉,我實在想像不出自己同意幫助你的任何理由。」

  「理由?」我的話讓他挑起了眉:「卡克伊……我還記得在離開學院的時候你對我說過的話,我還記得你對我的感情。」

  有利用價值的時候,他連曾經放棄的東西都要撿回來重新利用嗎?我有種想要大笑的衝動,雖然克制了,卻還是不由得讓諷刺的微笑浮上唇角:「感情?我是不是聽錯了?怎麼連堂堂東國的新王都開始用這個詞彙了?該不會連亞斯萊王都被人類毒害了吧?」

  真是的,饒了我吧。不光是那個奇怪的傀儡,現在連東國新王都說起這個詞語來了……難道這算是暗界的新流行不成?

  複雜的目光在我身上徘徊:「你變了,卡克伊。」

  「當然。」放開胸前的鑰匙,我的手回到膝蓋上:「已經好幾十年了,不變才是奇怪的事情吧?再說……你也變了不是嗎?」

  笑容還在唇角,身前的男人突然動了,他的身體只是前傾。越過小小的茶几,手帶落茶几上的琉璃杯子,在赤色地板上碎成無數片。

  那隻手抓住了我的下巴,然後我感到他的呼吸,他的唇。

  他吻了我──如果那算一個吻的話。

  帶著粗暴的輾轉啃咬,像是要證明什麼。唇舌分開我的牙齒,侵入口腔,我能感覺到他的佔領意味。

  知道自己是比不過他的蠻力的,我乾脆放棄抵抗──直到他自動離開。

  「雖然過了幾十年,不過你的吻技好像一點都沒有進步啊?」他好像很喜歡倚在茶几上的姿勢,我也不在乎。

  「因人而異。」我只回答給他四個字,視線停留在地面上。琉璃杯子的碎片折射出美麗的光暈──可惜了一個精美的杯子。

  「哦?」我抬頭的時候正好看到他挑眉:「你真的不打算幫我?卡克伊?」

  「是的。」重複的話我不想再說。

  他站直了身子,居高臨下:「可是,你在我身邊這件事的本身就能給我很多益處了……你以為我還會讓你回去?就算是鑰匙給你力量……你也無法從這裡離開吧?」

  男人的氣息在房間裡散開,發出一種肉眼可見的光芒……這當然是他的威脅。

  無所謂地聳肩,我笑了:「早就猜到你會這麼做了,亞斯萊王。」從沙發上站起身,我撫弄衣襟上的紋理。

  「或許你不介意帶我去看看你為我準備的房間?」

  ***

  撇開偏見不說,城裡的主人給我準備的房間實在是不錯的。

  這個房間比我的臥室還要大上很多,西面是兩扇門。除了走進來的門以外,東南面的牆壁上都有著狹長的窗戶。窗上裝飾著金屬紋路,也讓房間裡的人沒辦法從窗戶出去。

  這座塔是城裡的最東端,為防發生意外就在窗上做了這樣的裝飾。

  他的解說實在是有點多此一舉。

  我走向朝東的窗戶,扶著窗檯看出去。外面是夜幕下的森林,甚至可以看到遠方的海面──在瑩綠色的月光下面正閃耀著詭異的光芒。

  「視野還不錯。」

  「你就住在這裡好了,除了侍女以外,我不會讓別人來打擾你。那邊是浴室和書房,你應該能找到自己需要的休閒吧?櫃子裡面有你喜歡的熏香……卡克伊,這個房間是專門為你準備的。」

  「就軟禁的性質來說,這個房間還算滿舒適的。」我笑著看了他一眼,笑容中是無法消失去的諷刺。走離窗口,我在房間正中帶著華蓋的床沿坐下。

  帶著玩味的口吻,我再度開口:「你還沒有說清楚需要多少時間,亞斯萊陛下,我可不能讓我的傀儡們在公爵府待太久。」

  「卡克伊,你一向很聰明。」他站在我身前,把玩我紮成一束的長髮:「既然你聰明到把你的傀儡送走,而且是送到我鞭長莫及的公爵府……現在為什麼又要用這種明知故問的問題來諷刺我?」

  「諷刺你?」我睜大了眼睛看著他:「我表現得那麼明顯?那真是對不起了,習慣問題。」故意說得很輕巧,我還是依舊的笑容:「對了,說到侍女的問題……我實在是不喜歡女性,如果陛下你不介意的話,我希望能夠換成男人。」

  「男人?你是不是在暗示我什麼呢?卡克伊……」他更靠近了一些:「你需要男性的侍從?還是說你更希望我親自來?」

  「哈……你?你有這個時間嗎?」他的話實在是很可笑。他不是已經為了繼位的事情焦頭爛額了?「如果說你真的希望能夠服侍我,我倒是不介意以後讓納貝藍教你幾招……」

  話還沒有說完,肩膀突然受到了衝擊──男人的手壓住我的肩,用力將我按倒在床榻上:「諷刺夠了,卡克伊,你讓我很想封住你的嘴!」說完的同時立刻身體力行,他的唇壓了下來。

  這次的吻比剛才的更強烈,讓人窒息。我幾乎可以感覺到唇瓣的疼痛。用咬的?看來真的是惹毛了他啊……還好,他在嘗到血腥味之前放開了我的唇。

  套用一句通俗的話──這只是一個開始。

  男人在我的注視下,一把將我拉起,手一伸就扯開我的髮帶,我剛因為扯到頭皮的些微痛楚而皺眉的時候,下一個動作就是撕開我的衣襟。

  真的是用撕的,我能清晰地聽見金屬鈕釦敲擊地面的聲音,簡單的動作,我身上就只剩下長褲而已。

  裸露的皮膚能夠感受到絲質床巾的冰冷,血壓在我身上的男人的唇舌及撫觸的感覺卻是熾熱而明顯的。

  那種感覺沿著脖子一直向下延伸,在我的胸口逗留、轉悠。

  沒有絲毫響應他的興趣,我只是皺眉看著頭頂的華蓋,感嘆那種俗氣的紋路。如果是納貝藍,絶對不會挑選這種莫名其妙的花紋──起碼顏色要更淡、更素雅一些……

  「痛……」胸口突然的疼痛叫我收回了游移的神志,低下頭來,我看到的男人抬起那惡劣的笑臉。皺眉──他又咬我……真是不好的習慣。

  「卡克伊,我不喜歡別人在和我做這種事情的時候分神。」帶著熱度的手掌順著我的腰線滑下去,在長褲的邊緣兜著圈子。

  「如果不分神的話,我怕自己會睡著。」笑了笑,我滿意地看著他皺起的眉頭。

  「也許你已經很習慣這些了……」手終於鑽進我的長褲裡面,找到了他想要找的,捏握、揉搓:「但是……你的反應真的叫我很難不懷疑,你是不是冷感?」

  喉嚨裡發出無奈的嘆息,我沒有阻止他動作的意圖。他的聲音繼續:「還好,你的身體比你的嘴要來得誠實。」

  「恐怕那也是你唯一能夠得到成就感的地方。」熱流隨著他的動作從我鼠蹊部竄升,卻只能停留在下半身而已,我早已習慣,不會讓這種感覺佔據我的腦海和意識。

  「是嗎?」左手依舊保持著原先的動作,右手卻也向下爬去,輕易褪下我的長褲,這下是真是袒誠相見了……雖然是單方面的。

  「那就讓我看看吧,你還能撐多久?」帶著不懷好意的微笑,他開始加快了手的速度、加重了力道,在我的下半身施壓的同時,那對深邃的眼睛卻直直地看著我的臉,像是想在我臉上找到一絲什麼痕跡。

  但是顯然的,他將會失敗。從一開始我就不打算讓他看到自己的任何動容、也很確信自己能夠做到這一點。

  身體很快被完全喚醒了,顫抖的感覺只是傳達到皮膚表層最原始和直接的反應而已。只要稍微克制,我就能把輕微的喘息和呻吟嚥回喉中……

  嗅覺能夠探知到自己的氣味在空氣中散了開來,男人的臉上浮現懊惱和憤怒的神色:「為什麼,卡克伊,為什麼?」他的左手捏住的我的肩膀,感覺有點疼痛。

  「你問的底是什麼?」我眯起眼睛看著他:「我剛說過的,我不會做一件違反自己意願的事情。就算有了你所看到的反應,那也是單純的肉體反應,那大概也能滿足你吧?」

  「你……」憤怒的氣息從男人的身上散開來,他鬆開我的肩膀,卻用力抓住我的雙腿,分開、抬起──

  疼痛……真的很痛。那種被強行進入的感覺還真是不舒服。擠壓、摩擦內壁產生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我皺起了眉,手掌抓住身下的被縟以保持身體的平衡。

  男人的呼吸粗重,響在我的身上。在我的腦中交織成奇妙的音調──我為什麼能夠如此冷然地看著他對我做這些?

  這個男人……曾經是我憧憬的對象,我曾經朝思暮想過這些。可是現在身體所感覺到的卻只有摩擦的疼痛和肉體自然表現出來的反應而已──彷彿那不是我身體的一部分。

  壓制我的身體是熾熱的,抓住我的雙手也是,在我體內衝刺、搖晃我的部分更是火燙。相對,我依舊冷然的身體卻顯得有點可笑。

  或許說,可笑的是他那無法抑止的熱情?我想笑,可是才牽動了唇角就被男人單手掐住了脖子──不是很緊的程度,當然更不可能要掉我的性命。

  「卡克伊……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他的聲音因為情慾而沙啞,聽起來很是性感。只可惜我現在根本就不想品嚐那份性感。

  「變得如何?」還好,他的手的鬆緊度讓我依舊能夠說話。下體的異物感和疼痛叫我沒辦法用平時的音調說話。

  那種疼痛裡面攙雜特殊的劇痛,看來是見血了。

  「如果你還和學院的時候一樣,如果你……」他緊緊地咬牙,並不正面回答我的問題。身體的動作沒有停下,讓我厭煩的頻率。

  他到底還要多久?

  仰起頭,視線隨著身體而晃動。頭頂的華蓋上方似乎有什麼特殊的光芒,透過布幔和燈光照射下來,在空氣中迴旋。

  身體的某些部分是無法通過意識來控制的,即使不想,已經習慣了的身體還是在亢奮的末端徘徊、弓起,我能感覺到男人加重了他那本來就已經十分粗暴的動作、加快了速度。

  他的聲音震動著空氣:「發出聲音來,卡克伊──叫啊!我要聽見你的聲音──」

  掐在脖子上的手越收越緊,幾乎讓我無法呼吸,當頸骨都發出哀嚎聲音的時候,燙熱的液體濺射進我身體深處,詭異的感覺叫我咬緊了牙根,我知道此刻的自己無法保持冷靜的音調,所以還是選擇了沉默。

  眯起眼睛,那種怪異的光芒似乎更亮,充斥在視線中。更緊地抓住床單,我釋放出身體僅有的那些慾望。

  那些白色的液體也許可以讓他挽回一些自尊吧──在心底嘲諷地笑笑。

  汗濕的手終於從我的脖子上鬆開,還給我正常的呼吸。男人的一部分從我體內扯離,帶著他自己釋放的液體。

  單手揉著有些微痛的脖子,我半撐起身子:「滿意了?亞斯萊王陛下……單方面的快感和激情讓你感受如何?」

  似乎不打算響應我的嘲笑,男人只是整理著自己凌亂的衣裳──從頭到尾都沒有脫掉的衣服。然後,他緩緩開口:「單方面的快感嗎?卡克伊……我很瞭解你。」

  「哦?」我挑起眉。下身依舊刺痛,但我知道那是鑰匙在為我治癒體內的傷口而已。「你瞭解的是幾十年前、過去的我吧?」

  像是沒有聽到我的話,他繼續著自己的話題:「瞭解你,並且瞭解整個布拉德家族!你明白嗎?」回過頭來,我看到的是他嘴角詭異的笑容。

  初次看到的這種笑容讓我的心突然收緊──布拉德家族?我忽略了什麼嗎?還是……這個男人真的計劃了什麼,是我沒有想到的……

  也許是我的皺眉讓他感到快意?男人重新靠近我一些:「果然只有雙月月半的時候才有效啊……月光。」他的手指向天頂方位的華蓋。

  雙月、月光……這些詞語在我的腦中撞擊,讓我的身體像是遭受雷電攻擊般震顫──剛才的光芒難道是……

  不顧身體的疼痛跳起來,我伸手揚起一片魔法力的旋風。華蓋飛揚、布幔吹開,散開,整個都被旋風捲到遠處的牆角!

  一種比燈光更亮的瑩綠色光芒從頭頂的圓形窗戶照射進來──月光,叫我渾身發冷。

  怔楞中,我聽到男人的聲音。帶著滿滿的笑意:「我說了,你的全部,卡克伊,包括你們所謂的發情期。」

  沒有心思嘲笑他粗俗的說法,我只為自己的失算而扼腕,我料到了他會利用那一天,卻想不到居然利用得如此徹底……

  將我拉到身邊,他強迫我看著他的雙眼:「你喜歡嗎?卡克伊……我一開始就說過,這個房間是特別為了你而準備的……最東邊、最高的塔頂。」

  「不管月亮在哪個位置,天頂的圓形琉璃窗能將它的光芒折射到這個房間裡來。」他的呼吸吐在我臉頰、手觸摸著我裸露的肩膀,引發顫慄。

  「對你來說,雙月的月光應該是最好的催情劑吧?卡克伊……你會讓我等待嗎?真的等到這個月的月圓?還是……在那之前就乖乖放棄你所謂的自尊?」

  突然發現,也許我從一開始就錯了──錯在自己還在潛意識中對這個男人抱有幻想。

  我已經不是當年的卡克伊,他也不是當年的霍林了。為了自己的目的和野心,他──一個魔族,自然會學會使用任何手段,來對付區區渺小的我。

  頭頂上的月光流瀉下來,讓我覺得自己像一隻被露珠的光彩迷惑、鑽進蛛網裡的蠢蝶。

  兩個月,也許還是太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