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一大清早,新房內,齊硯被輕快啼叫的鳥叫聲給吵醒,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意識朦朧的坐了起來,有些迷惘地看著身旁空空的床位──
咦?阿晴呢?他記得昨晚阿晴變成他的媳婦兒了,然後他很開心地抱著她一起睡,怎麼現在不見了?難道是他在作夢嗎?不要!不要!他不要這是夢!他要阿晴真的是他的媳婦兒!
以為自己真的發了個美夢,夢醒後,什麼都沒有了,當下他慌亂直叫,「阿晴?阿晴?妳在哪兒?阿晴──」
「叫我幹什麼?」驀地,床帳被掀了開來,慕容晴已經穿戴整齊地站在床邊,揚眉露出笑容。
「阿晴──」愣愣瞅著她,齊硯憨憨笑了。「原來不是夢!妳沒消失呢──」嘻!阿晴真的是他的媳婦兒了。
「呆瓜!」笑罵一聲,輕快命令,「既然醒了,趕快梳洗一下,等會兒你還得陪我一起去向爹娘請安奉茶呢!」
「好。」乖乖應了聲,他下床彎身穿鞋,才穿好,一抬起頭,熱毛巾已送至眼前,定晴一瞧,笑嘻嘻捧著毛巾的清秀丫鬟竟是──
「小豆子!」他大叫,認出人來。
「姑爺,奴婢真名叫紅豆,別再小豆子、小豆子的叫人家了!」紅豆嘟嘴糾正,總覺小豆子這名兒實在不怎麼樣。
「紅豆。」點點頭,齊硯認真記下。接過熱毛巾胡亂擦了下臉後,馬上開開心心地蹭到慕容晴身邊。
瞧他像小狗似的一臉討好表情,慕容晴搖頭失笑,讓紅豆取來他的衣飾後,細心幫他穿戴整齊,接著壓著他坐在梳妝台前,以著輕巧的手勁梳理他一頭黑髮,最後繫上書生方巾。
「行了!」大功告成,她拍拍他的頭,滿意地看著銅鏡上映照出來的翩翩美少年。
「謝謝!」起身又挨到她身邊,齊硯露出靦腆笑容。「阿晴,妳真好!」
「哪兒好?」斜睨反問,存心為難某個呆瓜。
有些被問住,他一臉傻相,想了好一會兒,終於找到一個例子。「梳頭好溫柔,不會痛,好好,不像小九。」
「哦?以前都是小九幫你梳頭的?怎麼沒有丫鬟幫你嗎?」有趣笑問。
「對啊!」點點頭又搖搖頭。「小九不喜歡丫鬟,我也不喜歡。」
「為什麼?」這下她可好奇了。
「以前有丫鬟幫我,可是她們時常聚在一起,莫名其妙地指著我偷笑,我不喜歡。」他形容不出那種感覺,卻很明白自己不喜歡。
看來齊家對下人太過放任,倒讓下人沒規矩,膽敢欺上主子了!
眸底迅速閃過一絲冷光,慕容晴卻對他漾起柔笑,將話題拉回來。「小九幫你梳頭,你覺得痛?」
「對!好痛!」點頭如搗蒜,想到小九梳頭的手勁,俊臉霎時皺成一團,苦兮兮地要求。「阿晴,以後都妳幫我梳,好不好?」
「好!」微笑答應,牽著他一起出了房門,迎向早晨的燦爛金陽。「走吧!我們該去向爹娘請安了。」
「嗯!」得到肯定答覆,齊硯可樂了,一路上淨繞著新媳婦兒打轉,歡歡喜喜地準備去見爹娘。
大廳上,慕容晴恭恭敬敬地向公婆奉茶請安,而齊硯則安安靜靜地站在一旁,臉上淨是憨傻笑容。
啜了口兒媳婦乖巧奉上的香茶,齊氏夫婦仔細端詳眼前俏美清麗的慕容晴後,默契甚佳地互覷一眼,心中皆是相同的心思──
哎呀!這慕容家的女兒,相貌可真是出眾;而由那雙閃著湛亮光彩的眼眸,更看得出是個靈敏聰慧的姑娘啊!沒想到慕容老弟竟如此重信諾,願意將如此標緻的女兒嫁給他的傻兒子,實在是太令人感動了──
想到這兒,夫妻倆不禁眼眶微紅,悄悄以衣袖拭了拭眼角的濕潤。
慕容晴見狀,心下不禁暗自失笑,總算明白齊硯的愛哭是打哪兒傳來的,不過表面上還是不動聲色,謹守為人兒媳的本分,柔順站在兩人面前。
「坐,坐、坐!快別站著,腳發酸了可不好。」這可是祖上積德才有姑娘願嫁給自己的傻兒子,齊夫人極力展現最慈祥、親切的態度,打算日後好好的疼惜、對待她,不讓她後悔嫁入齊家。
「謝謝娘!」拉著齊硯一同坐下,慕容晴露出欺瞞世人的溫婉微笑。
見她親親熱熱拉著齊硯,半點也無嫌棄之色,齊老爺讚許一笑。「媳婦啊──」
「爹,您叫我晴兒吧!我爹娘都是這麼叫我的。」輕輕打斷他,慕容晴溫言笑道,萬分不習慣被人「媳婦、媳婦」的叫。
馬上順從她意,齊老爺疼惜道:「晴兒,妳剛嫁過來齊家,若有什麼不習慣,或缺什麼東西,儘管說,千萬別客氣,知道嗎?」
「謝謝爹,我明白。」抿唇一笑,很清楚自己可不是會委屈自己的人。
點點頭,齊氏夫婦有默契地又互看一眼,隨即齊老爺作勢咳了一聲,迅速自椅子上起身。
「硯兒,今日天氣不錯,你陪爹到外頭賞花去。」話落,率先邁步出了大廳,不讓兒子有拒絕的機會。
瞧瞧外頭爹爹的身影,又轉頭看看慕容晴,齊硯好生為難,有些不想離開慕容晴身邊。
哪會不知公婆是有意支開他,慕容晴微微一笑。「去吧!爹在等你呢!」
被她催趕,齊硯總算一步三回頭、依依不捨的出廳去了。
眼見他離開,齊夫人揮退下人,直到大廳僅剩她們兩人,這才支支吾吾的出言探問──
「昨夜──妳和硯兒處得還好嗎?」
「挺好的,娘。」莞爾暗笑,慕容晴何等機靈,馬上猜出婆婆想探問些什麼。
聽不出自己真正想知道的,齊夫人不氣不餒再次探問,「呃──硯兒他──他咋兒夜裡有和妳一同『睡』吧?」睡字還特別加重音。
「齊硯是我的夫婿,我們自然是一起睡了。」抿唇一笑,輕輕淡淡的語調讓人聽不出任何線索。
聞言,齊夫人實在聽不出她的「睡」是指單純睡覺,還是另有其它意思?眼見問不出個所以然來,當下橫了心,顧不得丟臉,將一直放在身旁桌几上的木盒子交給她。
「娘,這是?」看著手上精緻的木雕盒子,慕容晴有些納悶。
「這、這是當年我嫁過來時,我娘給我的壓箱底嫁妝,現下我送給妳,妳──妳回房再打開來看看吧!有空──有空就和硯兒一起練習、練習──」話到最後,尷尬地說不下去了。
見她臉紅異常,說話又結結巴巴的,慕容晴雖然疑惑,卻也不好再多問,只能微笑道謝,在她的催促下,逕自先回房了。
不久後,當慕容晴回到房內打開木盒子一瞧,好一會兒時間只能瞠眼瞪著裡頭一張張描繪精美的圖畫,簡直說不出話兒來。
直到許久過後,當她終於回過神來,這才猛然爆出驚天動地的大笑,久久無法遏止──
***
另一邊,花園裡,同樣的探問也發生在某對父子身上。
「硯兒,爹有件事問你,你得老老實實跟爹說。」老臉嚴肅。
呆呆地點了點頭,齊硯就算想說謊,也不是說謊的料。
「你──昨兒夜裡可有照爹的話做?」
「啊?」搔搔頭,一時想不起來爹親說過些什麼?
「你可有抱著你的媳婦兒一起睡?」見他一臉茫然,只好挑明了講。
原來是問這個!眼睛一亮,齊硯點頭如搗蒜,笑得可開心了。「有、有、有!我有抱阿晴一起睡喔!」完全沒說謊。
還是有點懷疑,再問得更詳細些。「可──可壓著她了?」唉──竟然探問兒子、媳婦的閨房之事,實在不成體統,但──但沒辦法啊!兒子這般傻,真怕他什麼都不懂,有娶妻跟沒娶妻一個樣。
「有啊!」再次點頭,依然沒撒謊,未了再補上一句。「爹,阿晴抱起來香香的、軟軟的,感覺好舒服呢!我抱了一整晚喔!」
「有就好!有就好!你繼續好好努力──」嗚──真的成事啦!兒子是真正的男人了,不久後就可以抱孫子了!
霎時間,就見花園裡的某對父子,老的欣喜兒子終於開竅,高興得涕淚縱橫,滿臉欣慰之色;而年輕的則迷惑地直搔頭,不懂爹親究竟在哭些什麼?
成親後的日子過得飛快,慕容晴悠悠閒閒當個少夫人,鎮日和齊硯東聊聊、西逛逛,閒來無事逗著他玩,過得也挺逍遙。
這日午後,她午睡醒來,發現齊硯一反常態,不若往日那般陪著她午睡,連人也不知跑哪兒去?
慵慵懶懶出了房,就見紅豆坐在迴廊下打盹,叫醒她問齊硯下落,這才知道原來在半個時辰前,他和小九一同到後園去了。
思及後園有座荷花池,時值盛夏,蓮荷綻放,和風拂過,清香撲鼻,倒也是個極佳的消暑之地,想來齊硯是去那兒乘涼了。
讓紅豆進房整理,她心情極佳地自個兒晃出了她和齊硯居住的院落,穿過層層迴廊,慢慢朝後園逛去。
不一會兒,來到後園,遠遠就瞧見小九受不住涼風誘惑,坐靠在大樹下睡著了,而齊硯則一個人窩在涼亭內,不知在忙些什麼?
不動聲色悄悄從他後方進了涼亭,探頭細瞧,這才發現他竟然是在作畫,而且還是個女子畫像。
「好畫!」乍見畫像,她忍不住驚艷讚歎,隨即才想到──畫像上清麗脫俗的絕美女子是誰?
被突如其來的贊喝給嚇到,扭頭一看,原來是她無聲無息到來,齊硯馬上笑開臉。「阿晴,妳嚇了我一跳呢!」
嚇一跳?若沒解釋清楚畫像上的女子是誰,他要嚇一跳的事還多著呢!
橫了一記冷冷斜睨,慕容晴若無其事微笑,「這畫上的姑娘是誰?你怎麼會畫人家呢?」
「這是荷花姊姊啊!」一副理所當然,齊硯開心道:「是荷花姊姊請我幫她畫的呢!」
荷花姊姊是誰?正想如此質問時,眼角餘光驀地掃到不遠處的荷花池,突然想到他有個「牡丹姊姊」的先例,當下不禁莞爾,幾乎可以確定「荷花姊姊」是何許人了。
「齊硯,你的荷花姊姊人在哪兒?」忍俊不禁笑問。
「在那兒跳舞啊!」大手一比,直接指向池裡迎風搖曳的盛開荷花。
果然!又是他自個兒幻想出來的花仙姊姊。
搖頭失笑,總算有心情欣賞他所繪的花仙畫,細細審視下,忍不住再次讚歎。「齊硯,沒想到你竟能繪得一手好畫,實在令人料想不到!」誰會相信在旁人眼中是個傻子的他,畫功竟如此精妙。
江南之地多出才子佳人,慕容晴以前以男裝之姿與人往來,接觸過各式各樣的人,其中不乏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才氣洋溢的文人書生,所見過的丹青字畫不勝其數,就連自己亦能繪上幾筆,可能畫得像他這般具有靈氣的,還真沒見過!
瞧瞧,那畫中仙女在一朵朵盛開的荷花上翩然起舞,身姿曼妙,栩栩如生,彷彿隨時會躍出紙上,在風中起舞而去。
難得受到讚美,齊硯開心地臉紅了,討好道:「阿晴,我還會畫很多東西喔!妳要不要看?」
「好啊!」確實有意看他這是偶一佳作,還是真有如此高的繪畫才華,慕容晴點著頭在他身旁坐下,要他多繪些畫作出來。
心中有些興奮,齊硯握著狼毫,偏首想了好一會兒,最後還是帶著討好的笑容反問:「阿晴,妳想要我畫些什麼?」
沉吟了下,想到自己的翠竹扇在客棧大火時燒燬了,她詭譎一笑。「畫翠竹吧!別太大,我要拿來作扇面的。」等新扇子做好,又可以用它來敲他的頭。
「好!」快樂答應,低頭迅速在新的絹布上作畫,完全不知自己正在「自作自受」。
就見他下筆蒼勁有力,不多久,清雅翠綠的竹林畫已繪製完成。筆墨還未乾,他已經急巴巴的捧到她面前獻寶。
接過絹布,瞧著那蒼翠竹林,生動得好似隨時會有涼風拂過,搖出滿林的悅耳聲響,光瞧便覺一陣涼意,慕容晴不由得又讚歎,終於確定他先前不是蒙的,而是真有繪畫才華。
越瞧越是歡喜,她興匆匆地又要他多畫些,而齊硯當然不會拒絕,高高興興地作畫,沒多久,各式各樣的花鳥山水畫一張接著一張現身了。
細細欣賞著他的畫作,真覺得他筆下的一花一草、一山一水不僅是只有形貌,其神韻風采更是生動,好似畫中萬物都有生命,靈氣逼人。
「齊硯,誰教你作畫的?」非常好奇。若齊硯這個學生已是如此高明,那個師傅肯定更為驚人。
「唔──」停下筆,他想了好一會兒,似乎在考慮著該回答誰比較好,最後苦著臉放棄。「阿晴,這問題好難!好多人教我的啊!」回答任何一個都不算對,可若真要將所有人都講出來,太長了!要說好久的。
「好多人?」慕容晴微愣。
「是啊!」點點頭,他繼續低頭將艷麗富貴、花中稱王的牡丹給添上最後一筆,憨笑道:「有好多花仙姊姊、大樹伯伯、石頭公公──實在太多了,說不完呢!剛開始,他們好凶的,都說我沒抓到他們的神韻,直罵我畫得醜,還不讓我睡,硬吵著我起來,直到畫到他們滿意為止呢!」
嗚──那時候,他過得好慘,爹娘還一直問他為何越來越消瘦?誰知一說實話,他們就好緊張地去請來道士,說是要驅鬼,真是奇怪!
聞言,慕容晴猛翻白眼。甭說了!這呆瓜根本是無師自通──不、不、不,現在不能叫他呆瓜!有哪個呆瓜有他這種驚人的繪畫才氣?不過──想到他平日的傻里傻氣,她忍不住搖頭──究竟是呆瓜還是天才,實在很難搞清楚啊!
「算了!我還是當你是天才吧!」呵──既然是她選的夫婿,還是把他當天才比較能夠自我安慰。
「啊?」不懂她莫名其妙冒出的這句話是啥意思,齊硯抬頭瞧她,一臉傻相。
「沒什麼!」笑了笑,突然有些好奇他究竟何時開始幻想生活週遭有那些精魅魍魎,當下順著他的想像問話,「齊硯,你什麼時候開始能見到那些花仙姊姊、石頭公公之類的?」
「呃──」歪頭細思,憨然傻笑。「從小就可以看見啊!」有記憶以來,身邊就一直有他們的存在呢!
原來幻想從小就有,一直沒隨著長大而消失哪!
覺得他實在有如孩童般純真可愛,忍不住又故意笑問:「為何你能瞧見,我們卻瞧不見?」
「我、我不知道,就是能瞧見啊!」呆呆地搔著頭,他滿臉莫名其妙反問:「阿晴,為何你們大家都瞧不見?」這也是他很納悶的問題哪!小時候,他還以為所有人都像他一樣,一直到後來才知道原來並非如此。
反被問住,慕容晴不忍心告訴他,因為所有人都很正常,只有他不正常,當下只好微笑道:「因為你是最特別的人,所以那些神仙只願意讓你瞧見。」
「原來我是最特別的人啊!」燦爛展顏,齊硯信以為真,笑得可開心了。
見他咧嘴燦笑模樣實在可愛極了,尤其紅艷艷的唇瓣粉嫩誘人,實在讓人忍不住心癢,慕容晴驀地神秘一笑,決定從今天開始「啟發」某人。「齊硯,你今天畫了許多好畫,我決定獎勵你喔!」
「真的嗎?是不是要帶我出去玩兒?」他一臉興奮。
搖搖頭,玉手猛然一伸,將俊臉朝自己拉近,在茫然不解的純真眼眸瞅凝下,艷紅朱唇輕輕壓上他的,探出丁香小舌主動攻擊。
良久,良久後,當採取攻勢的女方粉頰艷紅、氣息微喘地退開後;心跳失序,被人攻擊得很舒服的男方終於回神,眨了眨大眼,臉紅害羞道──
「阿晴,我、我還可以畫更多的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