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凜高三那一年父母決定離婚的時候,並沒有誰想要問一問他的意思。
他的父母當初的結合,也不過是所謂的聯姻,這麼多年勉力維持,彼此早就厭倦了這般無味而寡淡的生活。而他——也從未被父母多麼珍視過,對於他們而言,他的存在不過是為了延續後代,還有證明——你看,我們的基因多麼優秀,這個兒子樣樣都能拿得出手,不如如此而已。
高三那一年父母最終離婚,他成了被雙方都遺棄的那一個,他情緒波動很大,月考第一次掉出年級前十。他當時拿到試卷的時候心情糟糕透頂,所有人都離開學校了之後,他跑去籃球場跑步,然後想起來還有一張試卷丟在教室,準備去拿的時候,遠遠看見一個小姑娘偷偷地走到他們班門口徘徊不前。
他於是很耐心的站在角落裡頭,等到那個扎馬尾辮剪著齊劉海的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走出來,然後他才走回去——意外發現自己的抽屜裡頭多了一盒巧克力和一封信。
說實話,顏凜其實並不意外,這也並不是他第一次收到別人寄給自己的信和小禮物了。以前他出於禮貌可能會想辦法返還回去或者是怎麼樣,但是他今天的心情實在是糟糕透頂,他瞥了一眼那封信,然後索性原封不動的連同巧克力一起——丟進了垃圾桶。
顏凜沒有把這件事情怎麼放在心上,比起他現在所面臨的處境來說,這只是他生活裡頭小的不能夠再小的一朵小浪花而已,他今天實在是心情糟糕到他已經沒有力氣再管這種小事了。
晚上他回到家裡頭,家裡冷冷清清的,母親已經在準備出國的事宜,她自己另有房產早已經搬走,而父親則去陪自己的新女友也是他鐵了心即將要結婚的對象——那個女人似乎是已經懷了孕,而顏凜一個人在家裡,無論如何也做不下去哪怕一道數學題,他在書桌前糾結許久,終於決定去睡覺。
也正是這個晚上——他此後永遠不會忘記。
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是被一個小姑娘抱著的。這個小姑娘怎麼說呢,如果是顏凜走在路上,其實未必會多看兩眼,她剪了一個幾乎快要蓋住眼睛的齊劉海,看上去瘦瘦的不太起眼。顏凜環顧四周——然後他從她背後的梳妝台上頭的鏡子裡頭,看見了自己的影子。
不——那是隻龍貓玩偶。
顏凜默不作聲——當然他也發不出聲來,他想他可能是在做一個比較古怪的夢吧,然後他就感覺到那個小姑娘把臉貼了上來,他聽見她說:「欸你說男神會看見我的信麼……我怎麼能這麼丟臉啊……我進去送信的時候,覺得自己心跳都要停止了一樣……」
她一邊說著,一邊用臉蹭著顏凜,一邊唸唸叨叨的:「我真的很喜歡男神啊……雖然男神不會知道我是誰,我也覺得這件事情好丟臉啊……」
顏凜心裡頭模模糊糊的突然湧現出了個念頭,他仔仔細細的打量了好幾下這個小姑娘,突然反應過來了——這不會就是今天被他把信扔掉的那個小姑娘吧?
顏凜第一反應就是不可能是真的,他不相信這個世界上頭有這麼離譜的事情,他覺得更大的可能性是他因為白天扔了她的信和巧克力,所以夜有所思才做了這麼個古怪的夢,然後他就聽見這個小姑娘繼續說道:
「我現在想起來覺得簡直每個字都蠢到家了!而且要是他看了信,下次上公交車上他可能就會想到底是誰每次都在車上偷看他,那麼一來,我不就暴露了麼!~~~~(>_<)~~~~」
顏凜:……
「下一次上公交車的時候如果他和以前一樣還是看窗子外面,沒有在人海裡頭找我,我才能繼續坐公交——要不然我這兩天先不要坐公交車好了!」
李陳安唸唸叨叨的說著,然後抱著龍貓就開始在床上打滾,中間胸還幾度壓在了龍貓身上——顏凜明顯感覺到了少女還在發育的胸膛——
顏凜:……
……
第二天他醒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趕到學校,他氣喘吁吁的趕到班上的時候,班上一個人都沒有,所以在班上的值日生還沒來得及打掃衛生,把垃圾桶倒掉之前,他撿回了那封信。
他坐在座位上直勾勾的盯著那封信發愣了好久,等到幾乎班上同學人都來得差不多了,他才終於下定了決心,然後把信收進了書包裡頭。
同桌有些好奇的看著他,問他:
「怎麼了?今天怎麼感覺你整個人都有點愣啊……?」
顏凜搖了搖頭說了句「沒事」,同桌湊過來跟他興致勃勃的聊昨天的試卷如何之類的話題,他有些心不在焉,隨便說了幾句便打發了過去。
然後晚上在燈光下頭,他凝視著那封信,手指碰了碰又縮了回來,猶豫再三——他終於還是忍不住打開了那封信。信封顯得很可愛,很像是那個小姑娘會有的審美,其實顏凜想說有點幼稚,他展開了信紙,看見了這個小姑娘的字。
字——嗯——說實話,挺醜的。顏凜從小學過書法,這一手字他都有點看不上眼。
但是他默默的把信讀完了,腦子裡頭又浮現出了那個小姑娘搖晃的馬尾辮——說實話,其實他之前真的沒有注意過公交車上頭有這麼一個人,他低著頭看著信,突然反應過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如果說信上的內容真的如同昨晚的夢,那麼這樣說的話,他昨天晚上不是做夢嘍?
顏凜沉默的坐在那裡,沉默了大概了一個小時左右吧——然後,他決定去睡一覺。
他醒過來的時候看見的是那個小姑娘趴在桌子上頭寫作業,只讓他看得到一個背影,她穿的是他們學校的校服,還沒有脫下來,燈光下頭這個背影顯得格外的認真。顏凜就這麼默默注視了差不多兩個小時,然後這個小姑娘才終於解脫似的鬆了一口氣,然後轉過身,拿了一張什麼偷偷摸摸的往床底下塞,顏凜隱約看到一個鮮紅的57,然後這個小姑娘坐在床上就開始發呆——不對,她先是把自己的龍貓一把摟住,然後才開始發呆。
顏凜有點尷尬的被她抱著,聽見她繼續一個人自言自語說著:「欸怎麼辦。」
「物理又不及格——數學又不及格,李陳安你怎麼這麼笨啊!」
所以,是個物理數學不怎麼樣字又寫得特別醜的小姑娘嘍?
所以——大概是叫李陳安?
顏凜坐在那裡就聽見她一個人唸唸叨叨的:「誒呀誒呀我明天到底去不去坐車——啊好煩……我就是想見一下男神啊啊啊……為什麼這麼糾結啊啊啊……」
他就默默看著這個小姑娘煩惱的在床上打滾,從床這頭滾到那頭,最後把自己攤成一個「大」字,然後嗚嗚咽咽的歎氣,顏凜整個人感覺簡直要凝固住了,他真的不知道——原來犯花癡的小姑娘是這個樣子的……
關鍵是——這個小姑娘犯花癡的對象還是自己!
顏凜被她抱在懷裡頭,被動的接受著這個小姑娘的一切,聽她跟自己說她的生活怎麼樣,諸如今天上課偷看小說被老師叫起來罵了一通這種事情,還有午餐晚餐吃了什麼好吃的——顏凜覺得自己簡直要崩潰了好麼。
他根本根本!
一點兒也不想知道這個花癡的小姑娘的日常!
一點兒也不想知道她這一天都幹了些什麼做了些什麼!
可是他沒辦法——他居然穿越成了這個小姑娘的龍貓!他只能無奈的被她抱在懷裡頭,被她絮絮叨叨的說來說去魔音洗腦,他感覺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
然後這個小姑娘蹦蹦跳跳跑去洗澡——洗完她穿著睡衣躺在床上關掉了檯燈——然後顏凜總算鬆了一口氣,就聽見她清脆的聲音,帶了一點點的小期待:
「欸……明天要是還能看到男神就好了。」
顏凜:……
……
第二天當顏凜從自己家裡頭醒過來,他抬起頭看了看表,其實他本來沒有那麼著急的,但是他的目光突然就落在了桌子上頭的那一封信上頭。
他愣愣的看了三秒,自己在心裡頭歎了一口氣,然後迅速的爬起來穿衣服——他知道的,他以前總坐的那一班公車再不起來要遲了。
顏凜他家是首發站,人又少,所以他上車以後迅速找到了後排自己平常呆著的那個座位然後他坐了下去。他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後來想了想,他覺得他就是當滿足一個小姑娘一點點小小的心願好了,雖然她真的很吵真的很……吵,但是他想到了那封信,想到她昨晚的最後一句話,他就還是坐在了這裡。
顏凜其實有注意每一站上來的人。
然後他果然就看見了,一個紮著馬尾辮的小姑娘特別開心的跑上了車。顏凜讓自己不要看她,然後他假裝看窗外這樣一路過去,他下了車,默默的往自己的教室走去,一切都跟平常一樣,他一路走到了學校,努力克制自己去看這個小姑娘是不是在看自己的衝動,然後直到廣播裡頭傳來清脆的上課鈴的聲音,他才晃過神,開始專心聽老師講課。
顏凜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件事情。
大概對於他來講——被迫接收一個小姑娘的夜晚生活,實在是有點糟糕吧。
大概是糟糕的,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