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不過高冷罷了》
桃桃一輪
第 1 章
高冷專家X2

  鷺洲機場國內航班、國際航班出口處,兩組接機人馬提早一小時就到了,精心製作的LED接機牌被小心翼翼地捧出,分別寫著「左擎蒼教授」和「Doctor Cynthia」。

  來自首都的航班已經降落,接國內航班的一組年輕便衣警察明顯興奮許多,那個身著黑色修身西裝的高大身影一出現,視力超群的他們就又是招手又是吹口哨,人走近了些,他們反而收斂起來,晃動著手中的LED牌,恭恭敬敬地叫:「左老師!這裡!」「教授!我們在這兒!!」

  這幾個同畢業於中國刑偵大學的師兄弟們,時隔幾年再見曾經導師,棘手案件難以偵破的尷尬之餘,更多的是興奮和對共事的憧憬。

  左擎蒼,一個在刑警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人物,孤傲而冷漠,嚴厲而善辯,不過而立,培養出多少國內優秀的刑偵專家,發掘出多少近乎天才的破案能手,拒絕了多少國外大學的邀請,親自參與破獲多少起震驚全國的大案要案,又有多少曾經的極惡之徒出巨資買他的人頭。當過他的學生,就是一個刑警最初的榮耀。

  雖被自己曾經的學生們簇擁著,但左擎蒼臉上並沒有多餘的表情,出了大廳,逕自走向那輛派來接他的黑色奧迪,坐進去後仍一路無話。陪同坐在副駕駛的陸子騫濃眉如墨,英氣逼人,即使身著便衣,也不改挺拔姿態,自加入刑警隊伍以來,連續三年的先進。作為門生,他早已習慣導師這副冷冰冰、不光生人勿近熟人也勿近的模樣,吩咐駕駛員先到酒店,讓遠道而來的左擎蒼休息一日。

  途中,陸子騫從後視鏡裡偷看了一眼,只見左擎蒼偏頭望著車窗外的風景,身邊是一份摺疊好的城市地圖,他的側臉一如當年英俊非常,薄唇緊抿,目光淡漠卻犀利,如同一汪深潭,於平靜無波之間,洞悉一切。

  一組接機人員的任務順利完成,另一組還在機場等待。由於暫時受到空中管制,來自美國的MU588航班在鷺洲上空盤旋了好一會兒,遲遲沒有降落。

  時差令舒潯仍有些倦意,她拿下眼罩,隨意將頭髮別在耳後,揉了揉太陽穴,俯瞰窗外,四月的鷺洲一片春意盎然,遠處蒼綠的群山和近在眼前的湛藍大海交相輝映,錯落有致的群島好像一顆顆碧色雨花石散落其間。鄰座的單身男子無意中瞥了她一眼,發現這個從上飛機起就戴著眼罩十分嗜睡的短髮女人竟然還蠻漂亮,想都沒想,隨口搭訕一句,「嗨,你也去鷺洲?」

  舒潯給周圍人的印象永遠跟她評價自己時一樣——不喜交際,難以取悅。

  面對這種程度的搭訕,舒潯甚至沒有轉頭與別人目光相接,而是又閉上眼,回了句,「誰能在直達航班上要求中途下飛機?」

  男子訕訕閉嘴。許多廢話一般的搭訕和問候在許多人眼裡是深入交流的開端,但似乎在這女人身上不管用。

  飛機終於平穩降落,機上乘客陸陸續續離開。舒潯戴上墨鏡,最後一個走出艙門。

  另一組接機的便衣們舉著牌子,燈塔一樣佇立許久後,面面相覷,組長是個50歲的老警察,老張。老張正想打電話回局裡問航班號和姓名是否正確,只見一個挎著Massimo Dutti淺色小包的窈窕女子隔著不鏽鋼護欄在他們面前站定,灰色小格子連衣裙,外套一件亮黃色針織開衫,一雙同色高跟鞋將她的雙腿襯得更加姣好修長。女子摘下墨鏡,第一眼看上去並不驚豔,盯著看久了,還挺耐看。

  見他們幾個毫無反應,舒潯繞過護欄,走到那個舉著接機牌的便衣身邊,「你好,我是Cynthia,舒潯。」

  「您……您好。那個……呃……舒老師您請跟我來。」可能是與想像中的「歸國犯罪心理學專家、特聘顧問」、「中國刑偵大學犯罪心理分析實踐課新聘導師」模樣大不同,接機小組幾個人一時回不過神,

  栗色過耳短髮的她看起來很像鄰家小妹,但那冷冰冰的模樣硬是把這層氣質抹掉了,她的眼神裡沒有初來乍到的新奇,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不苟言笑的幹練,像極了你學生時代最怕的女班主任或者教導主任。

  舒潯不緊不慢跟著他們走出機場,高跟鞋與地板敲擊出富有節奏感的篤篤聲。

  不是每個專家都滿頭銀發、深度近視,這一命題的最好佐證,以前只有左擎蒼一個,現在,又多了個舒潯。

  接舒潯的專車行駛在前方,而後一輛車的每個人都懷著期待和疑惑,左擎蒼和舒潯的見面,國內精英VS歸國專家,會是怎樣一種場景?老張想,說不定那起棘手的案件,在這兩人的通力合作下,一朝之間就會取得巨大的進展。

  事情真會像他們想像得那樣順利嗎?

  ☆☆☆

  時差是目前舒潯最難克服的東西了,她本就嗜睡,現在晝夜一顛倒,更是怎麼睡都感覺不夠。鷺洲市公安局就在下榻的威爾士酒店附近,舒潯謝絕了他們特意安排的接送專車,挑了一套OL風格的黑色連衣裙,選擇步行去市局會議室。

  威爾士酒店出門就是一條林蔭大道,樹幹枝椏向著中間生長,陽光在路面投下點點斑駁,一片不知名的紅色葉子落在舒潯髮頂,滑落在她肩上。這個點兒四周很靜,偶爾一兩輛飛馳而過的車,三兩個逃課的學生,歪歪扭扭地騎著山地車,嬉鬧聲由遠而近,而後又漸漸遠去。

  市局兩棟大樓十分陳舊,據說是80年代建成的,已經使用三十年了。市局新大樓已經建設完畢,聽說下個月就搬過去。

  今天來開會的人並不多,除正副局長還未到場外,支隊長、重案組組長、偵辦人員和轄區派出所所長等十餘人各自就位。負責接待的陸子騫早就從同事口中聽說舒潯的外貌,見了她也不感覺驚奇,禮貌地把她引導坐下。她果然和他們形容得一樣,衣著精緻講究,戴了副黑框眼鏡,顯得老沉,淡然間帶著些許冷豔。

  舒潯坦然地接過陸子騫端上的一杯咖啡,低頭看著桌上材料中的案件綜述。沒過一會兒,門外走廊有沉穩的腳步聲漸漸靠近,舒潯這樣慢吞吞又冷漠的性子自然不可能馬上抬頭去看,直到聽見剛才接待她的陸子騫恭敬叫了句「左教授」,她才淡淡抬一抬眼睫,看了一眼剛剛走進來的那個男人。

  英俊卻不張揚,身材高大而勻稱,鐵灰色的修身西裝,淡藍色襯衫頭兩個扣子未扣,目光未及時給人感覺沉靜而內斂,但他與她的目光一相接,卻給她一種濃濃的滲透感,彷彿要擊穿一切,這種審視的目光讓舒潯格外不舒服,於是不動聲色轉移了視線。

  他來了。

  舒潯的心猛然狂跳起來,渾身的血好像變成固體,從心口到指尖,都是一陣酸麻,然而她的表情卻冷繃著,不露聲色。

  左擎蒼將黑色Toledo商務文件包放在圓桌上,他的位子安排在舒潯對面,不知是刻意還是個人習慣,他並沒有在那個位置坐下,而是將姓名牌移到指定位置旁邊,接過陸子騫端來的一杯咖啡後,在姓名牌後坐下,正好位於舒潯視線的右前方。

  舒潯雖不想再跟他對視,但下意識又抬眼看了看他。目光所及第一處,便是他的手。修長而有力卻不粗糙,指甲修得短而乾淨,手掌與手腕相接處皮膚有一塊薄繭——未婚,不抽菸,室內工作者,經常接觸電腦;手錶戴在左邊,文件包放在左邊,看資料時,用左手把紙折好弄平——左撇子or慣用左手……舒潯的腦子不緊不慢運作著,雖然關於他的一切她根本不陌生,可還是想試試自己的推理能力。忽然,舒潯感覺到到對方投來的冷厲目光,忙垂下眼睫,翻動著手中資料。

  左擎蒼以快十倍的速度從上到下審視舒潯一遍,又不以為意地移開目光。

  見他二人誰也不正眼看誰的冷淡模樣,陸子騫不禁有些失望,說好的同仇敵愾呢?轉念一想,左教授歷來不是愛搭訕的人,這種局面似乎也該在情理之中。

  市局局長劉孝程和分管刑偵支隊的陳洋智副局長到場後,案情介紹分析會議正式開始。兩個專家的到來讓劉孝程暗自舒一口氣,自他上任以來鷺洲還沒有發生過如此震驚全國的案件,好在公安部及時作出部署,在案件遲遲沒有進展之時,邀請了著名的刑偵專家左擎蒼協助辦案。更讓他沒有想到的是,上頭還調配了一位歸國犯罪心理學博士參與辦案,往小了說,能與左擎蒼互相配合,往大了說,有利於我國在這個專業領域研究的長遠發展。

  犯罪心理分析——劉孝程早有耳聞,他兒子高中時候就狂迷什麼《犯罪心理》美劇,他也跟著看了兩季,心理側寫、畫像這種破案手法靠譜不靠譜有待於實踐,黑貓白貓,抓得著老鼠的就是好貓。

  可看到舒潯的時候,劉孝程不免有點失望,這樣一個年輕姑娘,真的能挑起這起案件的一半大梁?

  劉局長作歡迎講話和案件綜述的時候,左擎蒼和舒潯各自拿一份案卷,一個在看驗屍報告,一個在看物證照片,安安靜靜。發言稿尾聲,劉局長剛唸完「……二位專家互相配合,相信能給這起案件帶來巨大轉機。在二位專家的鼎力幫助下,全體幹警要發揚……」一句,左擎蒼忽然放下手中資料,看向他。

  「抱歉,我不跟這個女人合作。」

  一語涼薄,還帶有極大的藐視意味。他甚至不稱呼她的名字,以「女人」一詞,給舒潯的存在下了定義。她不是專家學者,她不是同領域精英,不是同僚,更不是戰友,只是個生物學上的普通雌性。

  陸子騫暗自倒吸一口涼氣。這麼多年了,左教授那孤傲的性子一點沒變,對女性的厭惡和排斥更是不減反增!比如,他不帶女研究生和博士,不管報考女生的專業成績多麼優秀,他連面試的機會都不給;再比如,他開設一門「女性犯罪心理研究」選修課,你錄下他課上的所有言論,基本可以深入剖析所有女性罪犯的犯罪動機,在這門選修課上,你能學到一句中心句——用最壞的惡意去揣測女人的心。

  可左擎蒼的私生活是那樣神秘,陸子騫沒有聽說任何他被女性傷害或者和女性相愛的傳言,但可以百分百肯定的是,他並不是一個gay。

  舒潯聽完那句話,臉上沒有明顯的不悅,只是馬上開口回了一句:「實際上,我也不需要這樣的助手。」

  所有人都安靜了。

  這一句,似乎更具藐視性。

  助手?她將左擎蒼擺在了「助手」的位置,而且還是一個「多餘的、不需要的助手」。

  這個女人看上去一臉冷漠,實際竟比左擎蒼還要狂傲?

  難道,兩個人曾經有過節?

  如此,把舒潯接回來的老張幾乎要哭了,他倆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啊,難道不應該站起來熱絡地握手,對自己的專業成績一番低調的炫耀,然後形成統一戰線,發誓揪出兇犯嗎?說好的互相吹捧、惺惺相惜呢?

  這種局面,該如何收場?

  劉孝程畢竟老辣些,腦子一轉,「這樣吧,二位專家都有各自的研究領域,在行動方式和思維方式上肯定存在較大不同,不如咱們求同存異,按照各自的方法開展獨立偵查,支隊的所有資源隨你們調配,找出凶手,就皆大歡喜了。」

  會議室裡一時安靜得很,可所有人都覺得氣氛劍拔弩張,左擎蒼和舒潯都沒再提出異議,更沒看對方一眼,而是繼續低頭看案卷。案卷厚厚一疊,封面上印著幾個黑體大字——

  鷺洲3.14世紀陽灣小區滅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