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舒鴻儒從學校帶回來一個壞消息,葉蓓豔被殺了。
舒潯並沒有發上將這個事件與那個入室盜竊強 姦的凶手聯繫起來,因為就動機來看,葉蓓豔的仇家也太多了,那些曾經被她詆毀而名譽掃地的,你敢說沒有哪個有動機?而且據她所知,葉蓓豔並不是獨居女人。
「姐,我該說你神呢,還是該說你是個烏鴉嘴?那個凶手真是窮凶極惡!」胡皎打電話給舒潯,「我剛從現場回來,偷偷跟你說,目測犯罪手法跟前三起幾乎一致,要做併案偵查。這次不是未遂,是殺人!被害人聽說還是姨夫學校的,姨夫應該也認識。」
是葉蓓豔?舒潯張張唇,那天葉蓓豔刻薄的話又在腦中回放了一輪,她說舒放可能不是媽媽親生的、那個寡婦沒準兒對強 姦樂在其中……舒潯此時心情複雜,揉揉太陽穴,決定還是不管那麼多雜事了。
舒潯不想管了,胡皎卻巴著她不放,又是撒嬌又是利誘的,終於讓她勉強同意去現場看看。
葉蓓豔家住在平寧區新埔路附近,舒潯剛下車,忽然被眼前一片紫色花雲怔住了。她以前經常打這兒過,卻不知道春末夏初時節,這一路望去竟如此夢幻美麗,一朵朵紫色小花開在樹冠上,乍看之下似雲似霧,間或還有點點落英掉落,繁灑青色水泥路面,以前只注意看腳下的路,街邊的店,卻總沒想起來看一看頭頂這紫雲之嬈。
舒潯打量著一樹樹怡人淡紫,以至於,當左擎蒼高大的身影遠遠出現時,舒潯還以為這不是現實。
初夏的暖和天氣,淡紫色落英繽紛裡,他信步而來。Versace灰白色暗紋襯衫袖子捲到手肘處,頭髮比上個月舒潯見到他時更短了些,幹練而英俊。
胡皎看見左擎蒼也愣住了,轉而看看他身邊的人,尷尬地叫了句「鄭隊。」
左擎蒼早就看見這兩人,此時倒是不動聲色。舒潯從他解開一粒扣子的領口努力看進去,發現他的鏈子還在,看不清墜子。她抿了抿唇,看向別處。她不知道他為什麼會來霧橋,難道他的學生們都那麼不濟事,哪裡有案件,都得勞煩他親自前來協助。
「舒老師。」左擎蒼淡笑開口,一本正經的稱謂,可語氣聽得出諷刺,轉而偏頭朝向鄭隊,「這位就是我向你提到過的歸國犯罪心理學專家舒潯女士,在鷺洲3.14案件中有幸搭檔,稱得上巾幗不讓鬚眉,令人刮目相看。」
這種話從他嘴裡說出,外人只覺得禮貌得當,舒潯覺得四周寒氣橫生,他若真這麼想,除非山無棱天地合。一段時間不見,他竟又學會明褒暗貶那一套,或許,因為這裡是霧橋,所以他為當年而怨氣橫生。
胡皎驚訝地看向舒潯,那眼神分明在問「你們不是分了嗎,現在是什麼狀況」?
舒潯不爽地白了左擎蒼一樣,扔給胡皎一個「聽他瞎掰」的眼神。
「左教授好像名偵探柯南,總在案發現場辛苦奔波。」舒潯不理會他表面恭敬實際虛假的吹捧,直接一句話殺了過去。很明顯,說他是個掃把星,走到哪裡,哪裡就至少有一起兇殺案。
「舒老師抬舉我,可惜,我今早才下飛機。」左擎蒼聽出了她的意思,不慌不忙一句撇清,另一層意思是,我比你晚出現在霧橋,不知道誰才是掃把星。
舒潯當沒聽見。
然而犯罪分子各地都有,誰出現在什麼地方,和犯罪分子作不作案並沒有直接關係。兩大專家再次重聚,早就從鷺洲公安那邊聽說他二人在偵破3.14案件時的神蹟,霧橋公安局刑偵支隊副支隊長鄭煥書心裡暗爽得不行。其實他並沒有向領導匯報請求專家協助,可上頭領導說中刑大的左擎蒼教授因論文調研需要,將到各地參與系列殺人案的研究和破獲,恰好霧橋有這類案件正在偵破,就讓他們逐級做好迎接左教授的準備。鄭煥書沒想到,霧橋藏龍臥虎,舒潯竟然就是本地人。
胡皎不知道自己現在還能不能把舒潯帶到現場去,站在原地無奈地抓後腦勺。鄭隊上來跟舒潯握手時,感慨地說:「沒想到舒老師這樣年輕漂亮!聽左教授說,您也在從事這方面論文的研究。作為一線,我們配合專家是應該的,您跟小胡也要去現場?不如就一起走吧。」
胡皎喜形於色,拉著舒潯就走。
舒潯回頭不滿地看了左擎蒼一眼,她的論文寫什麼他知道?不知道還跟別人胡說八道,以前沒看出來他這麼八卦。八成又想跟她鬥,來證明她即使出國留學幾年,也仍然比不上他。
居心叵測。
進了居民樓,鄭隊和胡皎擠在門口開門,舒潯有意和左擎蒼拉開距離,故意落在後面,樓梯拐角處,見他站在比她高幾台階的地方,居高臨下,面對著她。他本來就高,這下子舒潯抬頭看他一眼都懶得昂首,只顧繞過他。他右手一抬,擋住她的去路。舒潯只平視他腕間戴著的黑色手錶,進而看見他手心裡的疤痕。
他左手有了動作,飛快地從她髮頂拈了個什麼東西,玩笑似的捏在拇指和食指之間,定睛一看,才發現那是外面樹上的淡紫色小花,不知什麼時候也落了一個在她頭上。
舒潯拍了拍流海,確定頭上沒有花瓣後,繼續上樓。
以前,中刑大搞什麼攝影比賽,舒潯拿個相機左拍拍,右拍拍,拍回一大堆談不上藝術價值的照片,卻還自以為是拿給他看,拜託他幫忙挑一張參選,其實,是想找個機會多跟他說幾句話。辯論賽之後,他倆關係談不上融洽,但誰都看得出來舒潯喜歡他,用她那簡單粗暴的方式——多給他找不愉快。
他看了她拍回來的百來張照片,還真的挑出來一張。不知哪裡的殘破台階,可能剛下過一場急雨,打落了許多花瓣,凌亂散落滿台階。她可能就趴台階下往上拍,鏡頭裡有滿眼落英,又有不遠處蜿蜒樹枝上依舊盛開著的幾朵紅花。談不上角度,談不上構圖,也談不上意境。然而他挑出來,用PS將色調調得黃了些,顯得滄桑了。起了個標題,替她傳給了投稿郵箱。
一個月後的評比結果出來,舒潯沒想到自己還獲了個二等獎。那張照片被掛在學校網站上,寫著:
二等獎作品《最是人間留不住》 拍攝:舒潯
評委說,此景常有,能感悟此意境者不常有。標題極為貼切,猶抱琵琶半遮面,深長意味都在後半句。
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也不知道她還記得多少,又或許已經忘了這個「典故」。
難道,終究是留不住?
樓梯扶手旁,左擎蒼眼中意味不明,只是低頭,本該隨手丟棄的一朵小花,躺在他的手心裡,四指輕輕一合,蓋住了,握了片刻,冷涼的花瓣似乎也沾了些許溫度,才又抬手揣進胸口的口袋裡,看似十分不經意。
案發現場在六樓,比起那起「血色.情人節」案,這個案發現場要乾淨得多,但犯案手段拙劣許多。凶手在窗檯上留下了腳印,甚至在死者葉蓓豔身上留下了字跡。胡皎介紹道:「樓道緩步台窗戶東側有擦蹭痕跡,被害人屍體頭部有鈍器傷,上身睡衣被掀起到胸.部以上,背部被利器刻了一個不文雅的字……」
「什麼字?」剛進門的左擎蒼打斷胡皎的話。
「應該是個……『騷』字。」胡皎還有點不好意思說。
左擎蒼挑眉,「應該?」
「嗯,凶手寫成了女字旁。其實很多人都這麼寫,好像只要跟那方面沾上關係,都是女人的事。」胡皎這會子忽然義憤填膺,「一個巴掌拍不響,憑什麼都怪女人?」
「你接著說。」舒潯冷顏催促。
胡皎意識到自己話多了,可能是舒潯在這裡,她太放鬆的緣故。於是,又接著說下去,「死者生前被X侵,Y部被刀刺穿,被穿上了連體襪和高跟鞋,床上還扔著一些雜物,啤酒瓶、辣椒醬、撲克、筷子什麼的。窗檯只有進來的部分鞋印,沒有出去的,可見凶手最後是從正門走出去的。」
舒潯的預感果然沒錯,凶手終於成功了,這才是他心中所想所願,以前三起案件,要不就是試探,要不就是鍛鍊。跟3.14案不同,凶手不會僅僅滿足於一次作案,他正在興頭上,這僅僅只是第一次的成功。
忽然,她想到了什麼,對鄭隊說:「凶手一般選擇獨居或者單身的女人,至少,家中是沒有男人的,可這個死者據我說知不是單身,她有老公,還有個只比我小兩三歲兒子。凶手怎麼會選擇她呢?」
鄭隊一臉瞭然地看向胡皎,哦,這姑娘那天在支隊長面前振振有詞的,原來早就把案件信息透露了,身後有「高人指點」。好在舒潯也不是外人,否則得好好罵一罵胡皎。「是這樣的,舒老師,你可能跟死者還是不太熟,其實她早就一個人住了,他老公大約十年前就在跟她鬧離婚,都分居多少年了。她兒子前陣子搬出去跟女朋友住一起,很少回家。我們也按照程序問過熟識她的人,她人緣並不好,基本沒有人會來串門,所以她實際上也算『獨居女人』。另外還問出來一些很不堪的事,個人作風方面的吧,我都不太好意思當著你們兩個沒結婚的姑娘面說。」
舒潯垂下眼睫,想起媽媽說的那句「她的那些破事說出來可能比誰都難聽」。所以人平日裡還是多積點口德,在背後說人,難免別人背後不說你,並不是只有你有添油加醋的本事,大家都活在口舌中,還是圖個清淨好。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凶手的活動範圍並不大,基本上可以定位在平寧區。」左擎蒼有個習慣,到一個地方就先把這個地方的地圖細細看上一遍,霧橋來了兩次,地圖看過兩遍,早已記得差不多了。「平寧區居民並不密集,從地圖上看,大學城也在這一帶,另外還有一些學校和企業廠區。大學生、教師、企業管理人員這類學歷相對較高的人都可以排除,一個並不難寫的字都寫錯了部首,凶手學歷在初高中這個範圍,不排除有盜竊前科。」
「我們也是……」鄭隊剛開口,手機就響了,他含笑抱歉,走到一邊接起。
舒潯聽他分析得頭頭是道,覺得自己有點多餘。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跟上次不同,她沒有受到正式的邀請,更沒有如他所說在進行什麼論文調研,再與他纏鬥對自己很不利,或許哪一天,她舊情復燃,他隔岸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