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真兇

  左擎蒼習慣於眾人或崇拜或驚奇的注視,克制而淡漠地望了下發問的舒潯,眼中盈滿令人著迷的睿智,唇角上揚,勾出一抹自信的輕笑,「如果每殺一個人都需要大量的時間調研,那麼在調研時承擔的壓力將比犯罪帶來的滿足感多得多。每一個慣犯都會選擇最快捷、便利的方式開展犯罪,他們能利用自己職業、地位的便利輕鬆達到目的——前年,專在深夜傷害紅衣長髮女人的凶手是個夜晚出沒的小販;去年,多起入室盜竊、強 姦案主犯是個開鎖工;兩起搶劫強 姦殺害女白領案主犯是一名攝影師,通過誘.導她們前來工作室拍攝.私.密寫.真達到自己的目的。」

  祝茗妍走到他身邊,拿起他剛才看過的照片,「他是個設計師……那麼前三起案件中,他利用職業的便利,在曾經設計過的旅館殺人?為什麼楊玉婕案中,他不故技重施?」

  左擎蒼拿起照片,轉身貼在白板上:「那個時候,他還不是個設計師,或者說,他還沒什麼名氣。這樣的小旅館,為了節省成本,根本不需要聘請專業設計師進行室內設計,這時,一些負責現場裝修的工人憑藉他們裝修的經驗,承擔起室內設計的工作。與其花力氣尋找、調查那些自己不熟悉的旅館,不如直接選擇自己曾經裝修、設計過的地方,一方面他知道有沒有監控、監控位置在哪,甚至可以刻意設計一個有利於他作案的監控死角,另一方面也能帶來作案時心理的穩定性。後來,他漸漸小有名氣,也有了點錢,承接了夢九天的設計工作,認識了龔老闆,聽說了夢九天的特殊服務內容、價位,去那裡消費了好幾次,進而認識了幾個小姐。蔡迪案之後,他決定為自己正名,就把目標鎖定在楊玉婕身上。這時,他手頭的工作,就是漢宮月別墅區某個精裝房的設計施工。他能堂而皇之無論白天黑夜地出現在工地和精裝房,把車停在任何一個地方而不被人懷疑。」

  歐予諾插嘴道:「這麼說那時凶手就在別墅區某個角落等楊玉婕,在電話裡告訴她,我在某個精裝房做某某事,你到了我就出來接你?」

  「對。」左擎蒼肯定地說,「凶手為了不讓龔老闆認出他的電話和聲音,故意以電話的方式預約,用一個陌生的號碼與領班接觸,把楊玉婕約了出來。為了取得楊玉婕的信任,他報出了自己的名字。別墅區沒有人住,其他任何人深夜出現在別墅區顯得非常奇怪,除非是日夜趕工的設計、監工負責人。因此楊玉婕絲毫沒有起疑心,獨自進去等他,最後慘遭殺害。」

  沒想到的士司機不經意聽到的幾句話,竟然成了破案的關鍵。

  安海峽不解地問:「他在哪裡洗的屍體?工作室?」

  「精裝房就是他的工作室。」舒潯遲一步頓悟,但很快跟上了左擎蒼的思路,「那個時候別墅區的工人早就睡了或者回家了,他能不慌不忙把屍體洗乾淨,裝上車帶走。」

  安海峽搖搖頭,「如果是我,直接把屍體放精裝房不就得了,還移屍幹嘛,多此一舉!」

  歐予諾仔細一想,也附和道:「對呀,為什麼不像他以前一樣,洗完直接放床上?」

  左擎蒼黑眸黯了黯,「這也是我感到不解的地方。」

  「會不會是為了避免成為屍體發現人?」歐予諾猜到,「一般來說,發現屍體的人,我們也會核實一□份。」

  祝茗妍白了他一眼,「他只要第二天晚點到,發現屍體的可能就是其他負責裝修的人了。」

  「直接把他帶回局裡問就行。」舒潯一針見血。

  安海峽一拍腦門,馬上下令:「走!抓人去!12小時之內,把凶手帶回來!」

  大家很有幹勁,帶上各自的裝備,紛紛衝了出去,重案一組辦公室一下子由擁擠吵鬧變得空曠安靜。左擎蒼、舒潯、祝茗妍各自坐在一個角落,一時都沒說話。

  案子水落石出了是好事,祝茗妍卻喜憂參半,喜在如此惡劣而棘手的案子在不到一個星期就確定了嫌疑人,等犯人抓到後,他們將會獲得省廳的嘉獎;憂在案子一結,左擎蒼就要回帝都,以後見面的機會微乎其微,更別說能這樣在同一個屋簷下,面對面說幾句話。

  「左教授……」祝茗妍忍不住叫他,帶著敬畏和不捨。

  「什麼事?」左擎蒼的心思明顯還在案子上,他抬頭望著祝茗妍,等著她提出什麼新發現。

  祝茗妍咬了咬下唇,「沒什麼……就是……沒想到您破案如此神速,如果能跟著您多學習一段時間就好了……」

  舒潯聽出了祝茗妍語氣中的傷感,識趣地開門出去。

  「舒老師。」重案一組負責蔡迪案的幾個警察在走廊上看見她,微笑地打了個招呼,「你們的案子怎麼樣了?我們這邊凶手已經交待了。」

  舒潯一聽,眉頭舒展很多,「凶手為什麼要殺蔡迪?」

  「唉,誤殺。」幾個警察圍上來,你一言我一語說起來。「凶手是個剛高考完,開學就要上大學的男孩,也是gay。考完試一沒壓力就放鬆了,出去搞了兩次419。」「搞419不要緊,他覺得都是男人又不會懷孕,就沒做保護措施,後來在網上看到男人之間不做保護措施,倒霉的話也可能感染艾滋。這人偷偷去醫院檢查,好傢伙,HIV陽性,他崩潰了。」「跟他419就一共就兩個人,他想都幹掉,第一個選了蔡迪。」「蔡迪是枉死啊,把艾滋傳染給那小子的是另外一個人。」「他看了絲帶殺人案的一些圖片和新聞,就想模仿作案,計畫了一個暑假,終於下手,可惜殺錯了人。」

  舒潯追問道:「他知道自己殺錯了人嗎?」

  「現在知道了,說對不起蔡迪。但看上去根本沒有悔過的意思,估計早就萬念俱灰了。」「最可憐的還是他爸媽,一下子知道了他們兒子得了艾滋、是gay、還殺了人,都快跳樓了。」「唉,人呀,別整那麼多有的沒的,好好活著,端正做人,能有多大麻煩?」

  左擎蒼草草應付了祝茗妍,走出辦公室就看見一群男警察圍著舒潯,有說有笑議論著什麼。舒潯個子雖然高挑,站在一群人高馬大的北方漢子中間也顯得嬌小了,這是怎樣一種眾星拱月的畫面啊。

  酸溜溜地冷哼一聲,左擎蒼逕自從他們身邊走過。

  聽說真愛就是兩個長得像豬一樣的人時刻互相擔心對方會被別人搶走。

  重案組幾個人已經出去一天了,不知道到底抓沒抓到嫌疑人。

  在食堂草草吃了中飯,舒潯本打算回辦公室繼續等消息,左擎蒼在門口攔住她,「舒老師,我有些事想跟你探討一下。」

  舒潯飛快地白了他一眼,「什麼事非要跟我探討呢?」

  「一些私事。」

  舒潯蠻不情願地跟左擎蒼走到靠茶水間的一個窗戶邊,左擎蒼飛快地打量一下她的神情,正告她,「你以後不必急於迴避,我與任何人相處交談,都不介意你在場。」

  舒潯很美式地聳聳肩,送他一句:「Who care?」

  左擎蒼表情略難看。

  舒潯放棄了回辦公室的念頭,轉身下樓回酒店。

  傍晚時分,在酒店裡等消息的舒潯剛洗完澡,就接到了歐予諾的電話。

  「潯姐!你一定想不到凶手是誰!他早就在咱們眼皮子底下出現過,可惜平安無事地走了!」歐予諾很激動,聲音超級大,聽得出來他在室外,周圍很吵。「怪不得他要選擇那個屋子放屍體,他.媽.的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啊!超強反偵察好嗎!膽大包天!太可恨了!」

  舒潯一愣,「……是誰?」

  「就是那個男的,放屍體的屋子就他的!」

  「是他?!」舒潯不可思議道。

  「我們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要連夜審他!」歐予諾咬牙切齒地說。

  舒潯掛了電話,想回憶一下小屋主人的相貌,除了能想起那人戴了副眼鏡外,再毫無印象。大學時看過的一部電影《七宗罪》中,凶手也在探員眼前出現過,那時誰都沒有注意到他。我們總以為罪犯是過街老鼠,只要出現了就人人喊打,但正因為這樣反倒被他們鑽了空子,他們大大方方出現在警方的視線裡,鎮定地扮演著一個無辜群眾的角色,以嘲笑警方、圍觀受害者親友痛哭為樂。人生如戲,大抵如此吧。舒潯把頭髮吹乾,匆匆忙忙趕到支隊,歐予諾他們還沒到。

  十幾分鐘後,幾輛警車在支隊門口停穩,舒潯站在左擎蒼身邊,心口好像被人抓著往上一提。凶手被兩個警察帶下車時,並沒有大家想像得那樣落魄驚慌,反而出奇鎮定。他穿著得體,深藍色的襯衫掖在西褲裡,繫著一條黑色的皮帶,左手上的手錶價格不菲。他駕著一副細黑框眼鏡,相貌乍一看並不出眾,中規中矩得很容易讓人忽略。路過他們身邊時,他停下來瞅了一眼舒潯和左擎蒼,輕蔑地一笑,非常自負。

  歐予諾特別不屑地諷刺道:「從逮住他開始,他就是這幅死樣子,好像全世界欠了他似的。他有沒有想過,是他殺了別人!他給別人的家庭帶來多大的重創!」

  「他從殺第一個人開始,就已經不關心別人會怎麼樣了。」舒潯輕嘆,「這種類型的犯罪人因為心理的扭曲,對他人和社會已經失去關注和同情,所有人在他們眼裡都是無生命的個體。『自我』被放大到無限級,可以說,在他們的世界裡,只有自己一個人,有人甚至會認為,自己是神,是審判者,是宇宙的主宰。」

  「簡直是神經病嘛。」歐予諾鄙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