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發生在學校大禮堂的小爆炸案自然成為了刑偵大各個食堂熱議的焦點——
「聽說了嗎?聽說了嗎?治安學院的副院長被炸死了。」「是不是恐怖襲擊啊,極端勢力又不安分了?」「聽說不是,爆炸不是很嚴重的,就死了一個人,其他人沒怎麼受傷的樣子。」
「誰死了呀?」「我聽說是楊什麼的,是個教授,四十來歲。」「治安學院的同學說,那個教授自己就是搞爆炸物研究的。」「是自殺吧?抑鬱症什麼的??」「那幹嘛在大家面前炸死自己啊,拿條繩子上吊就是了。」
很快,連電視台都來學校進行了採訪。各界忽然把目光集中在刑偵大身上,很多人發帖或者微博宣稱,他們想看看專門培養刑偵人才的綜合大學如何給所有警察們上一堂破案課。
對於此,刑偵大校方表示——毫無壓力。你看看他們擁有多少位重量級專家,多少先進的設備,他們的大部分學生,都是將來的刑警。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爭一口氣,或者是為下一次招生打廣告,刑偵大校長雷軍翔笑一笑,對外宣佈——「不需要警方參與辦案,學校將在一週之內把始作俑者交給公安局。」
於是,一個前所未有的專案組成立了,成員大多都是刑警們敬愛的導師。物證學專家梁子嵋是組長,另外還有舒潯、爆破專家尤義以及學生會主席司馬雪。
左擎蒼居然沒有參與辦案,大家都很吃驚。
不過也有人說,刑偵大有點太小題大做了。
「為什麼是我?」舒潯在辦公室電腦上收到成立專案組通知時也覺得不可思議,她帶著懷疑的目光看向左擎蒼,「我也算是昨天佈置會場的嫌疑人之一……雖然我沒有動機。」
左擎蒼瀏覽著網上對刑偵大案件的評論,目不斜視,「你必須踏踏實實在各種案件中增長經驗,在辦案時限中承受巨大的壓力,將來才有可能協助我。」
「我協助你?」舒潯冷笑,用高跟鞋鞋尖將電源開關按掉,左擎蒼面前的顯示器「啪」一下就黑了。他轉過頭看著她,一臉無奈又帶著點小寵。這種時候,舒潯認為自己應該堅決跟左擎蒼劃清界限,她下巴一抬,仗著自己站著而他坐著,居高臨下望著他,「左教授是怕自己無法揪出幕後Boss,在同事、學生面前丟臉,才把案子丟給我吧?」
「這案子不難,如果我參與辦案,可能今晚就已經水落石出了。但我認為這有利於加深你對各個同事的瞭解,所以把這個寶貴的機會讓給你。」左擎蒼伸手要摟過她的腰,她一躲,避開了,還瞪了他一眼。說實話,他就是愛死她這副彆扭的樣子。
舒潯決定接下這個案子,但還是嘴硬地抬槓:「你怎麼不趁機多瞭解瞭解你的同事們?」
「我沒興趣瞭解別人。」左擎蒼彎腰又開了電源,抬眼,從舒潯的腳踝順著往上看,一直看到舒潯百褶裙的邊緣,再往上就是一片陰影,他揚一下唇角,浮出一道笑紋,繼而補充道:「只希望深入瞭解瞭解你。」
舒潯轉身就走,卻一下子連耳朵都紅了。
自己不辦案,說的倒是輕鬆。
梁子嵋召集專案組成員開了個小會,分派了各自的任務。他自己會盡快弄出一份現場痕跡檢驗詳盡報告,尤義自然負責爆炸物的分析,司馬雪負責走訪治安學院學生、教師,並到楊捷家裡瞭解情況。梁子嵋對舒潯犯罪心理分析的重視度高於左擎蒼,他讓舒潯根據他們提供的信息進行綜合分析,做出罪犯的心理畫像。這點讓舒潯感覺受寵若驚。
「這個案子按照普通刑偵程序走,不難,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抓緊時間。」梁子嵋嚴肅地說,給大家吃了定心丸的同時,又給大家時限上的壓力。
舒潯回到辦公室,翻看現有的資料。
楊捷,男,四十四歲,現任治安學院副院長,基礎化學科任導師,在爆炸物研究上頗有幾分造詣,寫了幾篇論文都獲了學術獎。他畢業於刑偵大,從本科一直到博士。二十五歲時和同班女同學林抒懷結婚,林抒懷目前在學校圖書館工作,女兒楊瓊華在附中讀初二。值得注意的是,前不久有個消息說人事調整後,他將升為院長,但不一定在治安學院。
舒潯看著電腦,神遊太虛,她在國外讀書時導師說過令她印象最深刻的一句話就是——有些人是經不起深究的,一挖下去就如同鋤頭鏟壞了下水道,湧出的污物讓人作嘔。
仇殺?情殺?意外?
舒潯焦急地等著詳盡的調查報告,一晃已然天黑。
法醫那邊的驗屍報告出來了,楊捷的死因是爆炸熱衝擊,他倒地後全身劇烈燃燒,可現場沒有發現汽油等易燃物質,法醫判斷,在炸彈內部有特殊的裝置,含有助燃劑。屍體全身100%燒傷,面孔難辨,有掙扎狀,可見死前經歷過驚天的痛苦,但這種痛苦持續不了多久就斃命了。
舒潯不忍地眯了眯眼睛,這種死法的確很慘很慘,屍體也非常難看,如果有人跟楊捷有仇,那麼必定發生過不可調和的矛盾,就好像黃文淵全家被鄒蕾蕾滅門,凶手心裡對死者的恨是劇烈的,無法平息。
仇恨越大,證明凶手跟死者關係越近。如果你不是心理變態,你不會無緣無故帶著復仇的心異常殘忍地去殺害一個跟你八竿子打不著的路人甲。
設置炸彈的人知道表彰會的日期、時間和參加人員,甚至知道楊捷會作為代表發言,說不定連時間都計算好了。能做到這一點的人,除了會議籌備、佈置人員,就是楊捷身邊某個很親近的人。
嫌疑人範圍大致如此,可以一一排查,令舒潯想不通的是,禮堂平時是不開放的,而那天佈置會場的學生、老師不下二十個,始作俑者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將爆炸物放在講台底下的。
舒潯接著往下看,法醫發現楊捷肺部、胃部有些小毛病,大約是平時喝酒抽菸導致的。男人喝酒抽菸的很普遍,算不上什麼大問題。讓舒潯覺得是個爆.點的是,楊捷患有某種可傳染的性病。
這時,到治安學院跑了一天的司馬雪回來了,顧不得坐,就得啵得說起了自己瞭解到的情況。
司馬雪今年大三,來自左擎蒼和舒潯所在的偵查學院偵查系,是系裡為數不多女生之一,眉眼之間很有英氣,可以想像她將來成為一名刑警時的英姿颯爽。這個女孩做事雷厲風行,自有一股霸氣,在同學間威望也很高。
司馬雪渾厚的女中音迴蕩在空曠的辦公室裡,「楊老師人挺好,學生們說他上課雖不是特別有意思,但態度很嚴謹,私下也很親切,對待他們比較和善。學院的其他老師說他為人很熱情,沒什麼架子,覺得沒什麼人會和楊老師結仇。幾個講師都說自己以前的論文是他指導的,至今對他很是感激什麼的。」
照此來說,楊捷副院長人這麼好,是誰特別針對他?舒潯點點頭,一時沒做評論。
「幾個老師給我看楊老師寫過的論文,他們說楊老師對爆炸物特別有研究,拆彈技術且不用說,就連做炸彈都不在話下。我隨便翻了翻他的論文,發現他一直在研究的那種添加助燃劑的炸彈跟昨天爆炸現場的那種十分相似。」司馬雪滔滔不絕地說。
舒潯看著滿紙化學方程式和儀器圖,有點眼花。
「啊,左老師。」司馬雪剛坐下,又忽然站起來打招呼。
「辛苦了。」左擎蒼走進來,也不知對誰說。他現在是「無官一身輕」。
「你認識楊捷嗎?」舒潯也不打招呼,臉上一點笑容都沒有,劈頭蓋臉就問。
「認識。」左擎蒼停下,站在原地回答。
「他是什麼樣的人?」
「不清楚。」左擎蒼飛快地回答,再一次強調,「我從不花心思瞭解我不感興趣的人。」
舒潯不解,「你沒有觀察過他?」
「在他不幸遇難之前,我同他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雖然人腦需要不斷運轉才能保持活力,但我認為一個男人盯著另一個男人超過三十秒都是不太正常的。」左擎蒼撇得很乾淨。
「說起來我們刑偵學院和治安學院聯繫不是很多……」司馬雪幫忙解釋道。
舒潯回想了一下司馬雪問到的情況,又看了看不願對楊捷為人發表任何看法的左擎蒼,忽然舒了一口氣,「我知道左教授你為什麼不願意參與這個案件了。」
左擎蒼眉心一鬆,微笑著,「為何?」
「因為你認為我能站在一個公正的立場上。」舒潯頗有自信地說,再一次顯示了她在人情世故上的那一點聰慧,「我剛剛成為刑偵大的教師不久,對周圍的人還沒有固定的印象。其他老師卻不同,誰是什麼樣的人,大家都有個大概的印象,比如大家認為楊捷人好、為人親切熱情沒有架子,認為你是破案機器,只要有案件一定挺身而出。我如同一塊乾海綿,能儘量吸收不同的觀點和看法,無論好壞。」
司馬雪有點失望,托著下巴問:「這麼說我的調查還不夠全面?」
「我相信那天佈置會場的人員和進入過禮堂人員名單很快就會統計出來。」舒潯揉揉眼睛,和顏悅色地對司馬雪說:「你先回宿舍吧,明天其他兩位教授的分析報告也能趕出來了。」
司馬雪點點頭,跑了一天,她也很累了,說了句再見,背上包就走出辦公室。
舒潯關了電腦,拎起自己的黑色miumiu小皮包,「清閒的左教授,麻煩你送我回家。」
「哪個家?」左擎蒼走上前,將在荷包裡揣了很久,已經被他的體溫捂得有些熱了的一盒BR酸奶放在舒潯手心。
「我自己家。「舒潯強調道,學著他之前工作狂的樣子,很嚴肅地說:「這個案子很重要,時間很緊,我不希望明天起不了床。」
左擎蒼聽出她言語中的諷刺和報復,沉默了一會兒,盯住她,一字一頓地說:「謝謝誇獎。」
他又贏了!舒潯別過頭,氣惱地撕開酸奶的封口,自顧自喝了一口,往前走了幾步,見他沒跟上來,就好奇地回頭。
就這麼一回頭,左擎蒼一伸手,勾過她的脖子,溫熱的舌尖舔過她的唇角,低聲在她耳邊說:「吃獨食是個不好的習慣……給我嘗嘗你的酸奶?」
舒潯渾身僵硬,推開他,四周望瞭望,就怕有人經過時看到。她舔了舔唇邊的酸奶,咬著下唇很不高興地瞅他。
結果卻是,舒潯沒能回自己家,硬是被左擎蒼綁去了離學校十公里外的關雎區雲鼎仕園,如她自己預言的,第二天還真有點起不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