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情況?」左擎蒼問。
「小女孩叫瑩瑩,就住在舊城區比較中心的位置,跟鄰居幾個孩子出門玩耍,很晚沒回家。她父母挨家問,那些小孩才說了實話,原來瑩瑩說要去小便,之後就不見了。」
舒潯摀住嘴,感覺到一陣巨大的反胃感,踉蹌奔到洗手間吐了一次,她用濕毛巾擦著額頭上的冷汗,微微喘了幾口氣,對跟進來照顧她的左擎蒼說:「我覺得凶手的訴求……非常簡單——中青年女人、年輕男子、中年男人的內臟、年幼女孩……他想嘗試不同人的滋味,直到找到他認為最好吃的那個!」
左擎蒼重新呼叫林曦,沉聲道:「立刻在章晨芬回家那條路附近找這樣一個飲食店——打烊時間不定,近兩三個月經常性歇業;尤其在谷超出事那個晚上,歇業;招牌突出,時尚醒目,站在路上就能一眼看到;口味好,不定時推出海鮮特色菜;只有一個老闆兼工作人員;店內沒有大面積窗戶,擺放桌椅的房間沒有落地窗,看不到門,但有一台大屏電視;店裡有個不為人知的密室,裡面有屠宰操作台和冰櫃。」
「我在那條路走了有幾百遍了,你說的這種飲食店我印象中有一個!叫小食代!不過有沒有什麼密室,我還不清楚。」林曦在電話裡報出店名,聽語氣很是驚訝。
舒潯回想了一下,驚訝道:「小食代……陳宇?」
在絲帶系列殺人案中,凶手魯勉將屍體放在自己名下的小屋裡,裝作無辜前來接受詢問。而陳宇是撿到一袋章晨芬屍骨的人,大家都記得,他當時臉色非常難看,還吐了好幾次。如果他是凶手,那麼演技也太過高超了。
其實,社會上不乏一些凶手假裝成發現屍體的人,去公安機關報案的案例。例如在2010年,一男子將妻子殺害後裝進行李箱,丟在樓道里,「發現」後去報案,最後還是被警察拆穿。
「馬上對陳宇的詳細真實情況展開秘密調查,另外,在谷超遇害地點附近的交通錄像中尋找陳宇出現的畫面。」左擎蒼當機立斷。
「不知道失蹤的孩子是否還活著……」舒潯咬咬下唇,雖然自己的孩子還在腹中,可她對他人孩子的關愛比以前多了許多,一想到那麼小的孩子可能落入了凶手的魔爪,她就感覺冷汗一片,那孩子的父母該有多崩潰!
在向來理智的左擎蒼看來,失蹤的女孩凶多吉少,說不定她的小腦袋會在什麼地方被人發現。可考慮到舒潯現在的身體和心理狀況,他拍拍她的背,語氣低柔地說:「說不定她只是迷路走丟了,再仔細找找一定能找到。」
舒潯知道他很違心,可仍希望他的話能成真。
左擎蒼想起凶手曾經寄了一個人頭給他,不管是恐嚇還是挑釁,對方似乎都想跟他正面對抗。他抱舒潯在床上躺下,將電視打開,調到她喜歡看的頻道。「我去一趟支隊,你好好休息,等我回來。晚餐想出去吃,還是我帶回來?」
也許是身體不舒服,舒潯乖順地點點頭。「等你回來再說。」
左擎蒼揉揉她的頭髮,起身出門。剛出電梯,就給林曦打了個電話,「我去小食代會一會陳宇。」
林曦大吃一驚,「這很危險!如果陳宇真是個殺人狂,他不會放過你!他不是還寄了個人頭給你嗎?可能他殺這麼多人就是想讓你去找他,然後把你也給……也許他最終想吃掉的人是你!」
「我可能……」左擎蒼坐進一輛計程車,「不那麼好吃。」
林曦聽了一愣,腹誹著,跟章晨芬和谷超比,你可能最好吃了。「我們的人正要假扮電路維修人員去他店裡檢查,既然左教授要去,那麼我跟他們說一下,順便埋伏在外頭保護你的安全。」
左擎蒼望著車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腦中浮現舒潯擔憂失蹤女孩安危的樣子,說:「我是其次,如果那個孩子還活著,你們一定得負責把她安全解救出來。」
「那是當然!」林曦拍著胸脯保證。
計程車緩緩停在東郎子巷入口,左擎蒼下車,重新打量這個普普通通的小街。兩排高不過二層的房子中間夾著一條僅容一輛汽車通過的小路,路由一尺來寬的青石板鋪成,石縫中生著些苔蘚。有的二樓陽台上曬著長褲、內衣,隨風左右搖晃,一眼望去很是不雅。
大大小小的店舖琳瑯滿目,美甲店、服裝店、食雜店、小吃店,店門口斜斜地停著電動車、摩托車和自行車,有的服裝店還把貨架擺在外頭,貨架上或掛著打折的衣服,或掛著號稱是真牛皮卻只要25塊錢的皮帶。乍一眼看過去,有些雜亂無章,可這恰是舊城區小街最真實最普遍的模樣。
陳宇開的「小食代」在東郎子巷獨樹一幟,門面不大,門口放著一塊黑板和一個燈箱,不過現在是白天,燈箱還沒開,小黑板上用螢光筆寫著今日特供的菜單,看上去就是一家充滿年輕朝氣的、以套餐、小食為主打的飲食店。
左擎蒼推門而入,收銀台直入眼簾。收銀台邊有個門,進了那個門才是食客們落座的地方——跟他推理的一樣。剛進店門是看不見裡面的客人的,只要把店門鎖上,就能阻止客人再進來。現在是下午五點,雖然不到晚飯時間,左擎蒼站在收銀台前,往門裡一看,店裡還是三三兩兩坐了幾桌,桌上放著小店新,客人們喝著飲料聊天。
陳宇本是坐在收銀台後,這下子站起來,看向左擎蒼的目光很正常,用招待客人的標準微笑表情問:「你好,看看菜單。或者你想吃什麼,我這裡有食材,可以現做。」
許多人聽過左擎蒼的名字,但並非知道他長什麼樣。左擎蒼接過陳宇遞來的手寫菜單,一時沒有回答,迅速將對方打量了一遍,讀出一些信息。三十歲左右,未婚,這些都不關鍵,關鍵是,陳宇食指內側上部有一條斜向印痕,食指、無名指第二關節處都有繭,這是外科醫生經常使用手術縫合線、剪刀留下的痕跡,他以前絕對是個醫生。
大門被人推開,門上掛著的鈴鐺又響了一聲。不知為什麼,背對大門的左擎蒼敏感地覺察到一絲熟悉的氣息,回頭一看,穿著一身運動服的舒潯見了他,明顯一愣,看來也是沒想到他會到這裡來。
她怎麼也來了?
左擎蒼感覺到一絲棘手,馬上假裝不認識。
舒潯原地站了幾秒,知道回去他絕對發難。轉念一想,他到這裡來找陳宇也沒告訴她,也算是「知情不報」,所以二人扯平。作為一個鑽研犯罪心理的,這種好案例怎能不全程跟進?倒是他,算不算撇下她隻身涉險?
「美女~這邊~」陳宇見了舒潯,比見到左擎蒼熱情很多,似乎沒有看出她和左擎蒼之間的熟稔,從收銀台後走出來,「菜單在這裡,隨便看看。」
舒潯接過做得很精緻的手寫菜單,上下打量了一下穿著長袖T恤、夾克和牛仔褲的陳宇,單從外表上看,你真的很難把這個隨性和藹的男人跟什麼變態殺人狂牽連在一起,但見過了形形色.色.殺手的舒潯知道,一個人會不會去殺人,跟他長得是不是親切毫無關係。同時,她也注意到了陳宇的手,手指細而修長,不留指甲,以及上面的印痕,分明就當過外科醫生。
也許是忽然想到林曦和洪世健互相開玩笑的什麼人肉麵,舒潯手一抖,菜單竟然沒拿穩,掉在了地上。
「沒關係我來撿!」陳宇很慇勤,先一步彎腰撿起了菜單。
就在他彎腰的時候,舒潯下意識看向左擎蒼,他又回過頭來,對她使了個眼色,意思叫她趕緊離開,看上去就是很不想讓她參與進來。舒潯搖搖頭,好像在說——「來之前說好要保護你的」。
左擎蒼無奈地將雙手插.進褲子口袋裡,這個女人太「自不量力」,他得重新考慮以後是否要帶著她一起查案。不過……好膽識,越來越喜歡她了怎麼辦?這麼勇敢的女人竟然是我的妻子——心中的巨型犬在理智小人面前耀武揚威。
「一杯檸檬水。」左擎蒼放下菜單,不知是不是也有心理陰影,這裡的小店,哪怕是最簡單的花生和瓜子,他都沒點。
「別說一杯,一壺都成咯。」陳宇看上去並不在意客人點的東西是否免費。
舒潯還在翻菜單,看著套餐一頁上寫著紅燒排骨飯、魚香肉絲飯、叉燒肉飯、雞絲麵等等,還有一個新補上去的醬燒鹿肉飯,忽然一陣頭皮發麻。
「老闆在這兒開店多久了?」左擎蒼看似不經意地問。
正在倒水的陳宇不假思索道:「五六年了。生意難做喲,還得靠你們多多捧場。」
左擎蒼接過杯子,忽然很挑剔地說:「你這杯子洗過沒有,怎麼看上去不太乾淨?」
「是嗎?」陳宇很驚詫,伸手要回杯子來回看了好久,「沒有啊,我每個杯子都親自洗得乾乾淨淨。唉,算啦,給你換個杯子就是了。」說罷,很耐心地又找出一個杯子倒水。
「你用的檸檬是新鮮的還是風乾的?風乾的不太衛生,在晾曬的時候蒼蠅飛蟲爬來爬去。」左擎蒼就像一個刁鑽的客人,每一句話都是那麼惹人不爽,如果他平日裡真是這麼一個人,八成會被人暴打一頓踢出去。
舒潯明白,他只不過是在激陳宇,看看陳宇在被人惹火時究竟是怎麼樣一種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