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活下來的失蹤者

  陳宇臉上沒有絲毫不悅,「當然是新鮮的,喏——」他用下巴指了一下旁邊一個果籃,裡面有好多新鮮檸檬,「風乾的我也不喜歡,有點苦。不過……嘿嘿,您是處女座吧?」說罷,不以為意地轉頭看舒潯,「這位美女,你要點什麼?想好了嗎?」

  「我也要檸檬水。」舒潯敷衍地笑笑,向前走了幾步。

  「美女,一個人?」左擎蒼搭訕道,「這麼巧。」

  舒潯想起當年自己為了把他「拿下」,總是找很多藉口去搭訕他,不知他當時有何感覺,總之現在……她覺得這種隨意的搭訕方式挺好笑,可見他其實不是個願意與女人搭訕的男人。

  「我叫左擎蒼,認識一下?」他從收銀台上抽了一張小卡片,故意將自己的名字說得很清晰,一字一頓,還寫上了自己的手機號,作勢要遞給舒潯。

  舒潯裝著很尷尬的樣子,沒有去接,抱歉一笑,走到裡面一個空位上坐下,心想,他該「生氣」了。她剛才為了配合他,沒去看陳宇,不知陳宇聽見「左擎蒼」三個字時有什麼反應。據推測,凶手圍觀過周鼎巷44號挖掘屍體的現場,那一定在警車附近見過左擎蒼,能把人頭寄給他,必定對他的名字很敏感。

  「哎……」左擎蒼想叫住她,一看沒成功,「氣憤」地把寫著自己名字的卡片又丟回收銀台上,嘴裡開始嘀咕,「高傲個什麼勁兒,哼!」

  陳宇瞥了一眼卡片,捂著嘴竊笑,「這位先生,瞅你的名字夠有文化,你父母是語文老師吧?我小時候語文最差,最討厭背詩,好像記得一點點——老夫聊發少年狂,學廚師,新東方。會挽雕弓如滿月,挖掘機,找藍翔!」說罷,他自以為很搞笑地哈哈大笑起來,活像問完了「要把大象關冰箱,攏共分幾步」的宋丹丹。

  看上去對「左擎蒼」三個字並無多大反應。

  不過許多連環殺手都是演技派。

  左擎蒼端著檸檬水,也找了個空位坐下。給林曦發了一條短信,示意「線路維修工」可以進來了。早就聚集在東郎子巷附近的便衣互相都關照了一番,幾個人穿著電力公司的工作服,有的假裝在看電箱,其中三個人走進小食代。

  「老闆,打擾一下啊。這個片區電路有問題,我們檢修一下。」

  「啊?那不就是要停電了?」陳宇很不爽地問。

  「不用不用。你把幾個大功率的電器關掉一下就行。我們測一下電壓。」

  「什麼大功率的電器?電腦?」放心下來的陳宇說完,就準備關電腦。

  「對,電腦、冰箱冰櫃、熱水器、電熱鍋什麼的,你關掉。」

  「你直接說把我店裡的電斷了不就得了。」陳宇一邊關各種電器,一邊嘀咕。

  左擎蒼手肘撐著桌面,雙手交握,下巴擱在手背上,微微偏頭盯著陳宇。他把店裡在運作的電器都關了,連正在充電的手機都被一個警察拔了,現在看來,這個店應該沒有任何正在用電的東西。喬裝成維修工的警察在店裡假裝用電筆測電流,拖延時間,沒過一會兒,林曦給左擎蒼打來電話,說小食代的電表還在走。這就說明,還有東西沒關。

  「維修工」看來也收到了消息,很「不滿」地對陳宇說:「你到底關沒關?電壓還是很不正常。我們檢查十分鐘就走,不影響你做生意,請你配合一點,對大家都好。」

  陳宇翻個白眼,「我全關了。不信你自己看。」

  「維修工」檢查了一遍,把能拔掉的插頭都給拔了,可收到的消息還是——還有電器運作。

  幾個「維修工」警覺起來,其中一個人敲敲牆壁,「你這店看上去挺大,裡頭被你隔了幾間,顯得小了。」

  陳宇的表情並無異樣,「早幾年裝修的,都忘了當時是怎麼想的,前陣子重新裝了一遍,感覺越裝越不合我意。沒辦法,店就那麼大,其實再裝修也弄不好。」

  「哎,你是老闆嗎,出來簽個字,身份證給我看一下。」一個「電工在外頭喊。

  「來了!」陳宇應接不暇,不疑有他的樣子,翻翻找找了好一陣,拿了一張身份證出去。見電工手上拿著的那個身份證件校驗器,好奇地看了好一會兒,「呵,你們電業局的都用這種東西了?」

  陳宇看上去真的很單純的樣子。

  這種單純讓人覺得有點恐怖。

  然而,校驗器發出的警報聲讓大家都愣了一下——這身份證是假的。喬裝的便衣鎮定地把身份證還給陳宇,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決定先不打草驚蛇。

  可店裡的左擎蒼卻發現了新情況。有一堵牆他敲一敲就知道其實用木板隔起來的,裡頭有個空間。

  越看似十分凶殘惡劣的案子,找到關鍵點時就越容易發現破綻,之前覺得無從下手,根本就還沒有抓到重點。

  「你出去。」那些警察是帶了搜查令來的,左擎蒼知道下一步的行動,所以發了個信息給舒潯。

  舒潯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走出了小食代。她看見便衣的林曦和洪世健把陳宇帶到一邊,出示了證件和搜查令,驅散了店裡為數不多的客人,開始最陳宇樓下店面和樓上住房進行了搜查。

  她看向陳宇,認真觀察著他的表情。他最開始很不解,進而困惑,最後是一種無奈和憤怒,就好像大多數無辜的人忽然被警察調查一樣,有那麼點委屈和不平的意味——除非他能對自己的□□和店裡隔間做出合理的解釋,否則他的委屈就不足以讓人同情。

  「這裡。」左擎蒼屈起食指敲了敲隔板牆,便衣們開始尋找入口,大概五分鐘後,兩個便衣合夥把一個半人高櫥子門掰開,露出了一個有鎖的小鐵門。

  吳一颯深吸一口氣,看向左擎蒼。

  「打開。」左擎蒼盯著鐵門說。

  舒潯看見林曦握緊了拳頭,好像很激動。聽說他跟詹旭是好哥們,這下子陳宇是凶手的概率上升為百分之九十,他一會兒可能會衝動起來毆打嫌疑人。舒潯示意洪世健,看好陳宇的同時,也要防止林曦做出什麼過激的行為。

  開鎖的時候,左擎蒼來到門口,拉著舒潯的手,讓她坐進警車裡等。舒潯知道他是在擔心著她的安危,就乖順地上了警車。

  鐵門被打開了,便衣們舉著手電,貓著腰魚貫而入,裡面的場景讓他們大吃一驚。一個大池子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池子後是一條長長的料理台,上面還有肉渣。一個小女孩倒在角落裡,身上有被毆打的痕跡,但沒有致命傷。便衣趕緊上前查看,驚喜地發現小女孩就是瑩瑩,雖然奄奄一息,但好在還活著!

  「快!救護車!」吳一颯大聲說。

  冰櫃還在運作,裡頭都是凍硬了的肉,有的皮還黏連著,一看就是人皮。

  吳一颯見狀馬上拿起對講機,「抓住陳宇!」

  外頭的洪世健一聽,立刻扣住陳宇的手往後一掰,林曦知道里頭一定發現了重要證據,勃然大怒,抓住陳宇的領子大吼:「你為什麼要殺詹旭!!說!!!」

  陳宇整個人跟懵了一樣,驚慌失措地瞪大眼,結巴道:「幹……幹嘛你們!!怎麼回事啊!」

  舒潯疑惑地皺眉,如果陳宇是一系列殺人吃屍案的凶手,那麼在警察進去搜店時就應該有所察覺並開始計畫狡辯和逃脫了,這是人出於自保的一種下意識反應,絕不會站在那兒束手就擒並繼續裝無辜——在發現了證據的情況下,裝無辜起不到任何作用的。

  兩個便衣抱著瑩瑩衝出來,跑到了稍微寬敞點的地方,一邊等醫生一邊給她餵水。吳一颯從店裡跑出來,指著陳宇,「好小子,終於逮住你了!」

  左擎蒼信步走出,來到警車邊,彎腰對裡頭的舒潯說:「在隔間裡發現了屍塊,陳宇就是凶手。」

  「可是……你看他。」舒潯用下巴指了一下那邊。

  面對自己的□□和陸續從隔間冰櫃抬出來的屍塊,陳宇用一種令人匪夷所思的驚恐神情大喊冤枉,他拒不承認店裡有隔間,也更不相信自己的身份證是假的。

  「你們把他的營業執照拿出來看看。」吳一颯不理會陳宇的喊冤,吩咐洪世健和另外一個便衣。

  林曦憤怒地給陳宇戴上手銬,「你現在不承認沒關係,等我們把你殺人的證據全部找出來,看你還抵賴!你這個殺人犯!」

  舒潯的疑惑讓左擎蒼陷入了沉思,凶手如此狡猾,可抓捕過程居然這麼順利,□□、隱秘的隔間、裝滿屍塊的冰櫃,這一切來得如此輕而易舉,如果陳宇當場供認不諱,那麼真是一個完美的結局。然而陳宇聲嘶力竭的喊冤讓人倍感古怪,凶手面對這些鐵證,真的會如此死不悔改?

  他走過去,站在陳宇面前,「你為什麼要把章晨芬的人頭寄給我?」

  「你神經病啊!你到底是誰啊!你們幹嘛抓我!!」陳宇氣得雙眼通紅,朝左擎蒼大吼。

  洪世健走回來說:「吳組,這個『小食代』註冊信息上的經營者就是陳宇。」

  「切,連登記營業執照都用□□!」吳一颯冷哼一聲。

  「沒辦法,他們工商登記個體工商戶的時候,又不用審查身份證的真實性。」洪世健無奈地說。

  吳一颯走到圍觀人群中,「這個店的老闆,就是那個男的,你們知道他叫什麼嗎?」

  指指點點、議論紛紛的看客們紛紛點頭,幾個人喊道:「他叫陳宇!」「警察同志,你們為什麼抓他?他又沒犯什麼事,都開了好幾年店了。」「他是不是通緝犯?」

  林曦皺眉,推了推陳宇,「你到底叫什麼名字?」

  「我就叫陳宇。」陳宇似乎也很困惑,「你們是不是認錯人了?你們說我是個殺人犯,可是我真的沒有殺人!」

  「那你店裡為什麼有碎掉的屍塊!」林曦大聲質問。

  陳宇跟著又激動起來,「胡說八道!我上回倒霉撿了一回,難不成還藏一部分起來!!」

  「果然有問題。」左擎蒼轉頭對舒潯說,舒潯贊同地點頭,要不,陳宇患了失憶症,要不,他就不是凶手。

  救護車來了,瑩瑩被抬了進去,不知她能不能清醒過來。她是唯一一個活下來的失蹤者,她的證詞至關重要。大家都在祈禱,這個小姑娘一定不要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