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你好,左擎蒼

  瑩瑩在醫院裡醒了過來,醫生說她遭到了毆打,輕微腦震盪,加上水米不進,體力透支才一直昏昏沉沉的。在一組刑警的授意下,醫生檢查了瑩瑩的下.身,發現她並沒有遭到過X侵害。瑩瑩的父母十分希望警方盡快抓到凶手,女兒醒過來後第一時間通知了吳一颯。吳一颯親自過去,還提了一箱旺仔牛奶送給瑩瑩。

  「瑩瑩乖,你告訴伯伯,抓你打你的是不是這個人?」吳一颯把一張陳宇的照片放在瑩瑩面前。

  還在掛吊瓶的瑩瑩看了一眼,點了點頭。

  問及一些細節,瑩瑩年紀太小,加上受到了巨大驚嚇,一時不能說出具體的過程,但她在媽媽的懷裡斷斷續續說了一些,大抵就是她在玩耍的時候,陳宇用好吃的把她騙走,關起來之後不給吃不給喝,說要叫她「拉乾淨」。

  記得西遊記裡,妖怪們要吃唐僧肉之前都要先餓他幾天,讓他肚子裡的髒東西都排乾淨了,才打算開吃。小女孩比較好控制,不怕她逃跑或者打電話報警,餓幾頓把肚子排空,陳宇的意思大致如此。

  吳一颯想到在審訊室裡一夜不肯承認自己殺人的陳宇,心想,哼,那小子真是太狡猾了,鐵證如山,不說自己的真實姓名也就罷了,竟然還敢欺騙警察,這種罪大惡極的變態殺人狂,法院應該判他死刑,立即執行。

  吳一颯回到警隊,法醫那邊的DNA鑑定結果剛剛出來,小食代秘密隔間裡發現的屍塊一小部分屬於章晨芬,大部分是詹旭的,有的被分割成整齊的一塊一塊用塑料袋分裝,有的剁成了肉餡。

  隔間料理台上明顯是用於分屍的幾把剁骨刀、菜刀和小刀柄上到處都是陳宇的指紋,在一個鐵櫃裡還找到了非常專業的手術刀柄和不同類型的刀片,截肢刀、骨刀應有盡有,包括用來開顱的專業刀具,雖被仔細擦過,還有幾枚屬於陳宇的清晰指紋。

  林曦見他回來,氣憤地衝過去,說:「那小子還是不承認!我問他冰櫃裡怎麼會有這些屍塊,他那副『你們冤枉了我』的樣子真讓人想掐死他!」

  吳一颯這個老公安在最初的氣憤後已經冷靜下來,「多橫的混蛋我沒見過?陳宇承不承認不關鍵,我們把證據全部找出來,把他的真實身份查出來,看他還嘴硬。」

  洪世健痞子一樣叼著根菸斜斜靠在門邊,「還要怎麼查?所有物證都指向陳宇,難道有人用槍逼著他把所有刀柄都摸了一遍?」

  「查一查陳宇究竟是誰。」吳一颯拍拍洪世健和林曦的肩膀,「再辛苦幾天吧。」

  說話間,一陣腳步聲自走廊傳來,左擎蒼和舒潯一前一後進來。舒潯今天穿得很職業,白色絲綢襯衫下襬掖在黑色高腰筒裙裡,外套一件黑色短款小西裝,簡單紮了一個馬尾,看起來很是幹練。不知道是不是為了配合她,左擎蒼今天也是一身黑白配,一件英倫風暗紋白襯衫,一條黑色棉麻長褲,兩個人看上去更加般配,格外賞心悅目。

  「我想見見陳宇。」舒潯開門見山地說。

  「當然可以。」吳一颯欣然同意,「聽說舒老師主攻犯罪心理,希望能幫忙攻破他的心理防線,趕緊撂了,對大家都好。」

  舒潯和左擎蒼對視一下,先後進了審訊室。

  陳宇顯得非常頹廢,看上去很疲勞,眼裡都是紅血絲。見有人進來,他來了點精神,看到是舒潯和左擎蒼,先是一愣,然後有點憂傷地低下頭。

  舒潯在陳宇對面坐下,雙手交疊著,頷首道:「陳宇,你好。正式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舒潯,刑偵大學犯罪心理實踐課導師;這位是左擎蒼,刑偵大學刑事偵查學導師。廊臨連續發生幾起殺人碎屍案,我們作為刑偵技術研究人員參與辦案。全國每天都有犯罪事件發生,我們之所以選擇廊臨,是因為殺人碎屍案的凶手快遞了一個裝著女性頭顱的包裹給左擎蒼,引起了我們的注意。」

  關於案子陳宇不知道聽了多少遍,他有點厭惡地別開頭看向一邊,頹廢中又有點不耐煩。

  「現在所有的證據指向你,請你解釋一下為什麼你用假.身.份.證,為什麼你店裡有藏在櫃子後面的隔間,為什麼裡頭有冰凍的屍塊,為什麼用來分屍的刀具上都是你的指紋。」

  陳宇直直盯著一個點,拒絕回答問題。

  舒潯早就料到他會這樣,換了一個問題,「你提過你小時候語文很差,背不出詩。你能告訴我,你語文考試通常能得多少分?」

  陳宇的頭動了一下,看了一眼舒潯,悶聲說:「……及格左右。」

  「高考呢?多少分?」

  陳宇用手按了一下太陽穴,向右看著某個點,「大約90幾分。」

  「你的高中語文老師叫什麼名字?」

  陳宇又想了一會兒,「廖……廖什麼忘記了。」

  左擎蒼忽然問:「前天晚上7點到12點,你在做什麼?」

  「我在店裡。」陳宇對這個問題反彈劇烈,回答同時皺緊眉頭。

  「昨天解救出來的小女孩你……」

  陳宇粗暴地打斷他的問題,「我見都沒見過!根本不知她怎麼跑我店裡去的!」

  「你有雙胞胎兄弟嗎?」

  「……沒有!」

  左擎蒼轉移了問話重點,「你店裡最暢銷的是什麼套餐?」

  陳宇的情緒平復下來,「咖喱牛肉。」

  「最近生意好嗎?」

  「不錯。」

  「你以前聽過我的名字嗎?」

  「我昨天知道你名字的時候,就想起了那首詞,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哦,你是左擎蒼,不是右。」陳宇才反應過來,搖搖頭,「我語文真的不好。」

  「知道我們為什麼抓你?」迂迴戰術。

  陳宇沉默了,過了老半天,才抬眼和左擎蒼對視,眼神出人意料的清澈無害,「我知道,但不能理解。我懷疑有人陷害我。我做這種小本生意已經五年多了,保不齊有人眼紅嫉妒。我被人陷害已經不是一次兩次咯,生意剛做起來的時候,我就被人舉報用死豬肉,前陣子又有人把那些東西扔我車上,現在更要命,說我是殺人犯。我做生意向來問心無愧,不信你們去打聽打聽,有些雙職工中午沒辦法趕回來煮飯,就叫他們的小孩到我店裡吃。有些店他們自己做的東西,自己是不吃的,因為他們知道店裡用的是什麼料、新不新鮮、髒不髒,被老鼠還是蟑螂爬過,有的還能吃出蒼蠅。但我不同,客人吃什麼我吃什麼,何必為了省幾塊錢故意給別人吃生蟲的面條、病死的豬?我不知道你們心裡是不是相信我,如果我是個殺人犯,我不會好好地坐在這裡跟你們講這些。」

  舒潯心裡忽然有個猜想,但這一刻不敢確定,畢竟她也是第一次接觸這樣的事。「你今年幾歲了?」

  「正好三十。」陳宇回答。

  「開店五年了,五年之前在你做什麼工作?」

  「我胸無大志,人又懶散,大學畢業之後在一個醫藥公司上了一陣子班,就是醫藥代表,你們知道吧?後來不幹了。」

  「你確定是醫藥代表而不是醫生?」

  「你見過一個市場營銷專業的醫生?」也許是壓力有所減輕,陳宇居然開起了玩笑。

  「哪個學校?」

  「什麼?」

  舒潯解釋道:「你畢業於哪個學校?」

  「廊臨商院,本二墊底。」陳宇尷尬地笑笑。

  舒潯在本子上寫下他提到的學校名字,又問:「你父母……都是做什麼的?」

  「哦,我爸是第二化工廠一個實驗員,我媽開了個雜貨店。」

  他話音剛落,左擎蒼再次放了一個冷箭,「我們已經通知你的父母,他們本來急著過來看你,可你母親過於緊張,暈倒住院了。」

  「你們怎麼可以這樣!!」陳宇炸毛了,手肘重重撞在審問椅的小桌板上,發出「砰」的一聲,整個人幾乎要跳出來,「我媽怎麼樣了!!放老子出去!我要去看她!!你們什麼都沒查清楚!我根本沒殺人!這樣讓我出去怎麼跟我爸媽交代!你們這群混蛋警察!不得好死!!」

  舒潯腦海中劃過前不久關於靳亞吉冤案的報導,據知情人透露,其實靳亞吉在審訊室裡一直沒承認自己殺人,不斷地咒罵警察,把幾個警察惹火了,開始「練」他,還動了手。

  舒潯在桌子下面拍拍左擎蒼的腿,示意他今天到此為止。又抬頭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記錄員。

  站起來的時候,許是審訊室有些壓抑,舒潯覺得有點頭暈,眼前模糊了一下,隨之而來的是一陣熟悉的反胃感。她顧不得其他,捂著嘴跑了出去。左擎蒼本要跟上去,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叫了一句他的名字。

  「左,擎,蒼……」

  一字一頓,每個字都充滿了諷刺和輕蔑。

  左擎蒼迅速回頭,看見本來憤怒得氣喘吁吁的陳宇出其冷靜地端坐在椅子上,戴著手銬的雙手閒適地搭在一邊,似笑非笑地望著他。

  正往外走的記錄員小趙用詢問的目光看向左擎蒼。

  左擎蒼往回走了幾步,用眼神示意小趙馬上接著錄音,隔著鐵欄杆和陳宇對視著。

  陳宇不說話了,微笑著迎上他的目光,眼中清澈不見。

  盤踞在左擎蒼心裡的疑雲似乎有了一點撥雲見日的跡象。

  這時,陳宇的嘴唇動了動,沒有發出聲音,可那口型,分明在說——

  「你好,左擎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