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公公姓安?為人怎麼樣?性格如何?」
「安公公本名雅意安,為人和性格嘛……應該說是古怪吧。」俞大猷為難地皺了皺眉,因為不知道如何形容這個人。
說他不是嚴黨吧?他卻和嚴黨來往密切,聽說私下和嚴嵩稱兄道弟。說他是嚴黨吧,有時候他連嚴嵩的面子也不賣,就好像在衛學的諸多事務上,他全憑個人好惡。只要他不喜歡,就算是嚴黨的嫡系高官舉薦的學子,他也會給扔出去。相反,嚴嵩的死對頭夏閣老舉薦的人,卻至今好好地待在學裡。可偏偏,嚴嵩對他似乎總是讓上三分,好多事睜一眼閉一眼,對衛學的事更是不聞不問,仿佛怕惹到他似的。
也許,是因為安公公在當今聖上還是興獻王長子的時候,就是侍候他的近侍,算是皇上的知心人。而那位首輔大人要揣摩聖意,好保住自己的榮華富貴,所以非要拉攏這位安公公不可吧。
想到這兒,俞大猷停下腳步,把這些事低聲和如初說了,免得她冒冒失失惹了不該惹的人,萬一有什麼事,也一定要哄得安公公當靠山才行。而且這一次如初的事,也是於大人請求了安公公的首肯才成功。
如初連連點頭,只覺得朝政真是復雜的事,但她卻並不害怕,反而對這位公公的名子很有好感。雅意安?這名子聽起來文雅妖艷,有點意境風流之感。至於說怪人……她個人認為這類人倒是很好相處,任性而已,至少比應付奸詐可恥,卑鄙下流的人要輕鬆多了。
接著兩人又聊了一些上次分別後發生的瑣事,很快就到了衛學前。因這有俞大猷帶著,如初順利的進入學中,才繞過最前面一排房子,就看到房後是一大片練武場,大到可以跑馬。此時,正有一群學子站在空地上,聽前面指揮台上的一個人講話。
講話那人衣著華美,卻瘦得形銷骨立,模樣和電視演的公公差不多,更多了一份乖張,雖然嗓音並不是想象中的尖利可怕,但身份卻不用猜測了。
那群學子約摸百來人,分為五組,身著統一的灰色常服,各組的區別全憑他們脖子上系著的像是紅領巾似的東西,領巾的顏色分別是黃、綠、白,紅,黑。
「訓話的是安公公。」俞大猷低聲為如初解釋,「那些就是衛學裡所有的學子了,他們共分五小隊,隊名以金木水火土來確定,頸巾的顏色與隊名相襯,每隊二十到二十五人不等。昨天聽說金隊與土隊的人又在碼頭鬧事了,恰好被教詩文的徐先生看到,告訴了安公公。」
「不是聽說於大人在管理衛務上比較放鬆嗎?怎麼打個架也會挨訓?」如初有點納悶。
「剛才說了,於大人已經不管衛學裡的事,而且衛學的紀律要比普通官兵嚴格得多。但就算這樣,群鬥這種事也屢禁不止。唉,真不明白為什麼他們總是要打架!」
少年們打架哪還用著借口嗎?都是荷爾蒙惹的禍唄!
如初暗笑,又問,「虛海沒和大哥說吧?昨天我們也看到那場打鬥了,參加的人並不多,怎麼今天這麼早就全給提溜兒出來了呀。」她伸長肚子仔細看,幸好不是近視,所以看得清清楚楚。昨晚那群古惑仔的一方是系黃頸巾的差不多全隊人,另一方是系黑頸巾的那隊人中站在最前面的四個。
俞大猷嘿嘿一笑,「這是虛海想出的主意,稱為連坐之法。只要有一個人壞了衛學裡的規矩,全隊人都要跟著受罰。」
只有他才會想出這種損招!如初腹誹著,耳邊聽俞大猷接著說,「他說這樣一來,無辜被連坐之人會埋怨闖禍的人,學子間就會有所牽制,違反衛法的人會少很多。事實上,自從實行連坐之法以來,學子們惹的事少了很多,除了金隊和土隊……」
「金隊是不是系黃頸巾的?我昨天聽到有一個人叫嚴鵠。就是那個!」如初指了指那瘦高的小子,又指了指系黑頸巾的一隊人,「那邊是土隊吧?不瞞大哥說,站在土隊最前面那四個小子打架很有一套,昨天以四對二十,也不知擺得什麼陣法,居然沒敗耶!」
「嚴鵠是嚴首輔的義孫,背景雄厚,財勢兼備,衛裡大部分教習、教頭和學生都很逢迎他。可偏偏土隊那些人不肯服軟,自從我來這衛學,他們之間的互相爭鬥就沒斷過。奇怪的是安公公雖然頭疼土隊,卻一直不肯將他們除名,依我看還有點暗中回護的意思,很令人費解。」
「土隊中有什麼大人物的子孫嗎?」
「怪就怪在這兒。」俞大猷道,「這隊的學子雖然也全是世家子弟出身,但有的已經失勢,有的家貧如洗,還多是頑劣之子。照說他們是連衛學也進不了的,就算進了也會被很快踢出去,可他們卻在這裡待了一年,再熬一年就可以學成而去了。我想,這其中安公公功勞不小,而嚴首輔也犯不著為了這些衛學裡的小事得罪安公公,說不定那樣會令皇上不快,畢竟這可是皇上金口玉言點下的皇家衛學。」
聽到這兒,如初也感覺安公公是個怪人了,於是點點頭道,「嚴鵠的家世這麼顯赫,在衛學裡待得不爽可以離開呀,以後照樣有高官可做,犯不著要衛學裡乾耗著。」
「這可是皇家衛學呀。」俞大猷歎了口氣,「能順利學成就是加官進爵、光宗耀祖的事,如果半途給扔出去……那丟臉可丟大發了,而且還會影響以後的仕途。所以想想看,有誰的爹娘會允許兒子這麼做?但是等等……你剛才說……昨天土隊的學子以四對二十,居然還能不敗?」俞大猷腦海中靈光一閃,突然想起如初剛才的話。
「我瞧是站在土隊第一位的那個指揮的。」如初點點頭,奇怪地看了俞大猷一眼。
「怪不得去年夏閣老下野之前,曾極力推薦此子入學。」俞大猷顯得有點興奮,「聽說當時此子的父親年老,囑他到京師辦理承襲登州衛指揮僉事之職。可是他沒錢到吏部疏通,所以吏部官員就刻意刁難,拖了很久也不給辦。夏閣老有一天無意中看到他指揮一隊備受欺凌的乞丐與當地幫會相鬥,本來一盤散沙的乞丐在他的調度指揮下居然戰勝了實力強於自己幾倍的敵手。年僅十六歲的少年竟有這等才幹,夏閣老起了惜才之意,就把他送到衛學裡來。可惜他在學裡待了一年了,除了惹事生非也沒做過什麼。難道,他能把兵法運用於普通的毆鬥之中嗎?」
「他叫什麼名子?」如初打斷越來越興奮的俞大猷,生怕他高興起來,直接說到兵法分析什麼的。
「戚繼光。」俞大猷吐出三個字。
如初頓時石化,因為那大名在六百年後,仍然如雷貫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