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不知道怎麼辦對不對?或者是不想摻和紅塵中」見虛海不說話,如初有點挫敗地問。
虛海不著痕跡地瞄了一眼戚繼光藏身的地方,忽然上前一步,把如初輕輕攬在懷裡,在她耳邊噓了一聲後低聲道,「別動,戚繼光偷偷跟蹤你呢。若想讓他放下,至少暫時不和嚴世蕃起沖突,你就別動。」
如初本來下意識地要掙扎,但聽虛海這麼說,立即安心的伏在他懷裡。唔,從不知道,師兄的懷抱這麼溫柔妥貼,像是世界上最沒有煩惱的地方。
「要怎麼做?」如初安靜下來,低聲道。
「噓!噓!別出聲,我會告訴你怎麼做的,只是這會兒別出聲。」虛海深深體會著懷中女子的溫暖與柔軟,她似乎帶著清甜氣味的呼吸。
他不該碰她的,只是心裡對某種感情做了訣別,此刻卻只想擁有她。哪怕只有片刻,哪怕只是一個永遠回憶的夢境,哪怕這一刻只是偷來的時光。就在這短暫的時間裡,讓他可以喜歡她,不用顧及他的身份會帶給她的傷害,只喜歡她這一瞬間就好。
天色漸亮的晨光中,虛海忘記了身份和一切責任,一生中第一次做了任性的事。然後當晨光初現,伴隨著每天最美麗的景色,他,放開,斬斷情絲,毅然放開。
角落中,戚繼光望著眼前依偎在一起的人,一聲不吭。他應該立即離開的,不要看這一幕,可是身體卻不聽使,腿根本挪不動,只是站在陰影中發呆。
心裡,感覺不到什麼,就像得知如初被俺答擄走,或者初聽到如初的死訊時一樣,並沒有挖肝挖肺地痛,只是胸腔裡空成一片,涼涼的,什麼感覺也沒有。但他知道,這之後才會痛徹心扉,一絲絲糾纏,很慢很慢,凌遲似的,仿佛這輩子也不會停止。
倘若是嚴世蕃和他搶如初。那麼他不管付出多大代價。也要把如初搶回來。因為他不能容忍如初今後受苦楚。不能容忍她被奸賊連累。更不能容忍嚴世蕃地不專一。讓他一心憐惜地人陷於嚴府地妻妾之中。
可是倘若如初喜歡地是虛大師呢?還要去拼命爭取嗎?他不能確定自己要怎麼做了。
因為虛大師雖然深藏不露。但卻是個讓他敬佩地人。不管是他地學識、他地模樣舉止和他骨子裡那種尊貴高潔、還有那份不著痕跡地落拓不羈。視禮法俗規於無物地出塵氣質。出了家算什麼。不過人存活於世地同面貌罷了。以如初那種與眾不同地性子來說。接受並不成問題。
何況他看得出來。如初與虛大師地感情不一般。單指她對虛大師地完全無偽地信賴。就是旁人不能擁有地。對此。他曾經妒忌不已。因為如初對他會保守一些秘密。但對虛大師卻不。
那麼如初是喜歡虛大師地吧?假如是那樣。他憑什麼要橫插一槓子。讓她煩惱呢?他那麼喜歡她。一直想讓她快活不是嗎?甚至當俺答把她擄走時。他想過只要她能平安。他可以……忍痛放棄她。
對著虛大師。他時常自慚形穢。並不是他對如初地心意不堅定。而是他得到她全心地信任。他知道如初非常介意他比她小五歲地事。介意兩個地身份是師生。他已經很努力地使她忽略淡忘這一點。可難道因為他年紀小上幾歲。他地感情就不真嗎?他就是不值得托付地男人?難道因為在衛學中他是學子地身份。他地心智就不夠成熟。他地決定就不夠分量?
有的人少年成事,有的人老而昏聵,年齡能說明什麼問題?他太了解自己想要什麼了,從七歲入學時就已經學會冷靜的觀察周圍,然後確定自己的目標。一旦認定的,從不更改。
喜歡上她,是莫名其妙的,感情不知何時埋藏,也不知何時爆發,可誰說喜歡一個人要有理由呢?還有那份心意,真摯堅定得絕無一絲動搖,就像是一種本能,就像血液之於身體,就像手背之於手心,就像呼吸之於心髒。
可為什麼,她就是不明白,就是不相信,就是不肯給他半點機會證明!他恨不能早生十年,這樣她就不會介意太多事,也許這樣她就會看到他的存在,相信他說的話及他對她的感覺。
但現在是不是一切都來不及了呢?看到她被攬在別的男人懷中,看到她沒有掙扎,他感覺全身的血液都給抽乾了,所以他的心髒沒辦法跳動,也沒辦法思考和決定,只有任那依偎的身影在腦海中不斷的重放又重放,讓遲鈍了半天才湧上來的痛侵襲著他,一遍又一遍。
他化石一樣站在那兒,希望時間停止。
可時間沒有停止,如初和虛海也相攜離開。虛海回僧錄司換了身常服,以布包了頭,然後和如初找了一間最早開門的食鋪,一起吃早點。
「我沒看到小光藏在哪兒,現在他離開了沒有啊?」如初有點坐立不安。
「如初,你覺得戚繼光是軟弱的人嗎?」虛海慢條斯理的點了小籠包、小醬瓜和拆骨肉,然後剝了一粒花生放到如初的手心中。
如初搖搖頭。那個孩子,或者應該說那個男人的成熟度絕對遠遠超越他的年齡,做事有始有終、沉著幹練、很多事雖然不說,實際上卻暗中做了。
「你要明白,師妹,這世上的事如果得到得太容易,就不會被珍惜。」虛海看著如初心疼的眼神,心中有一絲絲妒忌,「你要我幫你解開這團亂麻,我必須得知道哪一個人才應該托付。說白了,我得知道你喜歡的戚繼光是否值得你去冒險。」
「考驗他?」如初一愣。
虛海點了點頭道,「這完全有必要,我覺得你對自己的感情並不十分確定,也不太敢相信他。而情之一事,心下必須篤定,否則佳偶也得成怨偶。所以師妹,相信我,我斷不會害你。」他決定以後要以兄長的身份待在如初身邊,連稱呼也變了,不再小僧小僧的自稱,不再努力顯得疏離。
而如初沒注意這些,因為佳偶和怨偶兩個詞突然閃過她地腦海,像兩道強光般照亮她黑暗的記憶,讓她隱約覺得似乎在某個時間、某個地方聽某些人爭論過此事。
好像……那一場景與她的穿越有關似的。
不過這念頭只是一閃而過,此後又深埋在她地記憶中了,好像有一尾魚跳出水面又潛下去,水面依舊平靜,連一絲漣漪也沒留下。
「那我要怎麼做?」如初一咬牙,「我全聽師兄地。」
「暫時什麼也不做。」
「什麼也不做?」如初瞪大眼睛,有點驚訝。
「什麼也不做!」虛海點頭,向如初表示他說的是真的,而且腦子沒病,「前提是你要讓戚繼光誤會你選擇了嚴世蕃,再讓嚴世蕃誤會你選擇了戚繼光。其實你只做到兩個字就行:蒙騙。」
「那不是要打起來了嗎?」
「他們會交鋒,但只要你不被傷害,戚繼光就不會動手。當然啦,如果嚴世蕃強迫於你,戚繼光可能什麼事都做的出來。」虛海解釋,「如果那樣,我也不會放過嚴世蕃的。」
「我看不出交鋒與打架地區別。」
「區別很大。」
「那然後哩?」
「根據他們的反應,我才能決定怎麼幫你分析和選擇呀。」
「可是嚴世蕃權勢那麼大,小光……怕會有危險地。」如初說出自己的擔心。
虛海頓了一頓,苦笑搖頭,「我真替嚴世蕃冤枉,雖然我也覺得他不是佳偶,但他對你的真心,卻是半分不摻假的。他不利用權勢逼婚於你,雖然是礙於那個賭約,可你要知道,賭博的雙方實力相差太大,如果他願意,可以隨時反悔。可他沒那麼做,還小心翼翼地寫信給你,試圖慢慢得到你的心。這份水磨功夫他對任何人、任何事也沒做過,這不足以說明問題嗎?」
「你說得好像我不嫁給他就對不起他。」如初咕噥,但心裡也有小小地歉疚。可愛情不是施捨也不是同情,盡管她不忍心,可她沒有辦法。只期望他那一妻二十七妾能安慰他,讓他早把她忘光。
「我是讓你明白,有些事是無可奈何的,有地人做事也不能隨心所欲,而越是站得高,身上的枷鎖就越沉重,並不是他不夠真心。以他地背景而論,你們從一開始就不可能,我也絕不贊成你選他為婿,只是……他也是個可憐人,不過是將心錯付罷了。」虛海輕輕歎了一口氣,說的是嚴世蕃,何嘗不是說自己呢?
「可是那天我回大同城……他看了小光一眼……我很害怕,那大概就是殺意。」如初委委屈屈地,眼睛都潮濕了,「為了這個,我一路上再沒和小光單獨說過話,還總對他沒好氣似的。」
她當然知道把她從俺答手中救出不是戚繼光一個人的功勞,虛海和嚴世蕃都盡了最大的努力,可戚繼光無權無勢,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什麼也沒有,卻憑自己的力量一直追過去,這種心意和行為如何能令她不動容呢?再想起她突然變臉,戚繼光那份落寞和無措,想問他為什麼卻又不敢,她又如何不心疼呢?所以她才來找虛海,因為在她心裡,虛海最聰明、最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