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沒告訴小光這事?」如初回了回神後,問。
「他一直像守著寶貝似的守著你,我哪有時間跟他說話。」虛海端起茶抿了一口,然後皺了皺眉,大概是覺得茶不好,「再者,他胸中本有遠大抱負,現在對他說,他難免會心浮氣躁,只怕連眼下海防衛的事也做不好了。師妹,你最好什麼也不提,一切水到渠成方為上策。」
如初點了點頭,雖然覺得情人之間不要有任何秘密的好,但經歷了最近這些事,她心智成熟不少,明白了很多事沒有絕對的對與錯,有時候緩一緩、退一步、甚至輸一局才能真正解決問題。
而既然現在她身體安全好了,就該按計劃和虛海一起先到登州海防衛去「微服私訪」,為他今後的民族英雄之路墊墊場。人家都說一個好男人背後肯定有一個好女人,那她就先做背後的好女人吧。
三天後,她和虛海到達了目的地。
其實,她本不必花這麼多時間的,不過她先繞道到有就有關慶善號分號的大鎮上轉了一圈,寫信通知父親自己一切安好,然後支了點銀子出來,還和此分號的掌櫃伙計聯絡了下感情,提防萬一出點什麼事,自己娘家這邊能有支援。
「穿越最重要的是什麼?是有一個好爹!」她再度感歎。
「非常同意。」虛海應道,想起了自己那個爹來。如初的身世秘密都告訴了他,他感覺神奇的同時也有些慚愧,因為他的秘密並沒有完全告訴如初聽,也許,以後找個機會吧。
「其實這邊的海防衛也沒有多荒涼嘛,雖然確實沒有天津衛繁華熱鬧,但小光說得也誇張了。」望著眼前名為「富春」的小鎮,如初評論道。
富春說是「小鎮」,其實相當不小,人口也多,遠勝於魯橋鎮。不過大概是山東半島有倭患的緣故,富春鎮距離軍隊駐扎的海防衛所比較遠,大約有一天多的腳程,不像天津衛所,就在海河碼頭附近,戚繼光口中的荒涼可能指的是這個。
在富春鎮和海防衛之間,還有數個由屯軍駐守的堡壘,漁民聚居的村鎮交互錯落著,其背後則是大片人口相對稠密的腹地,說起來也算是個交通樞紐,所以是方圓幾百裡最熱鬧的所在。不過鎮上兩極分化嚴重,貧富極為不均,鎮西酒樓商肆林立,富庶繁華,不管買什麼東西都有得賣,包括買醉買笑買倒霉(特指賭博),鎮東則是貧民窟,據打聽,鎮東的百姓多是附近礦山的分期礦工,每天一大家子人能吃飽飯就不錯了。如初走過鎮東時,經常看到衣衫襤褸的孩子和形如枯槁的老人,連狗都是瘦骨嶙峋的,心裡很是難受了一下子。
穿越到由善男信女供奉的寺廟,有一個富豪且受女成癡的老爹,在皇家衛學任教,雖然認識幾個窮學生,卻還都是官家出身,所以說她來到大明兩年,卻沒真正看到窮苦農民,直到此時此刻。
「富春鎮是誰管呀?」她很是惱火地問,覺得地方官如果任由吏下百姓如何,肯定是個該殺的。
「這邊是海防衛的地界,應該衛裡派人管轄,出了鎮往西就是當地官府的下屬轄區了。」虛海緩緩地答,「看來小光的擔子不輕呀,依我看,這邊的吏治腐敗到了必須肅整的地步了。」
「我要給他當好馬前卒,把所有的事都看得清楚明白,好讓他下狠手治理。」如初一揮拳,因為有正經事做,心頭那絲為著婚姻事而生的擔憂倒淡了,「我們先找個客棧住下來,觀察觀察情況如何?現在你是我哥,就讓我會鈔,不必化緣了吧?」臨了,她挪揄了一句。
他們此來是易了容的,如初和八重依舊是男裝,虛海則冒充了俗世中人,一位風姿俊逸的濁世翩翩佳公子。對外,他們宣稱是親兄弟,金陵人士,一個月前帶小書僮八重出來游學,路經此處。
一路上,如初俊俏,虛海妖孽,這一對「兄弟」不知謀殺了多少少女心,如今到了民風相對開放的富春鎮依然如此,走到哪兒都惹人注目。如初對此比較煩惱,因為這限制了她暗訪的可能,但如果要是高調當幌子,確是再合適不過了。
「小僧從師妹處化緣也是修行。」虛海一本正經地道,「就找個紅塵幻象最虛無的場所,然後去酒肉穿腸過,再去最污濁之地散些財,保證能打聽到不少好消息。」
不出虛海所料,兩天下來,他們「兄弟」二人住在最好的客棧,上最好的酒樓,偶爾到賭場中小賭怡怡情,還真打聽到很多事情。
原來海防衛的財政來源除了所封屯田和些許漁產外,就再沒別的進項,但衛所中的高級軍官卻都在富春鎮上有私人的生意,等級五品以上的,居然還在附近的礦山有類似於股權的分紅。
聽虛海講解,如初才知道這個時代本來不允許私人采礦的,朝廷把礦山的坑道封了起來,由當時官府看管。可是礦產利潤極為豐厚,部分「奸民」鋌而走險,私下開礦,就像現在的私人小煤礦似的,朝廷屢禁不止,稅也征不上來,各礦主之間還因為盜礦還經常發生械鬥事件,死傷嚴重,官府根本管不了。
後來就有大臣上書,朝廷開放了采礦權,名為「包采」。各地官府或者私人可以申請開礦,每年要繳納一定的銀子,浙江是四萬多兩一年,福建是兩萬多兩一年,山東和福建差不多。不過,朝廷不放心把礦權全部下放,在各地都派了礦監。
說來奇怪,這些礦監全由太監擔任。太監任要職不,說來也是明朝的特色了。而目前,聽說派到山東的礦監病死任上,朝廷新派的礦監還沒有到。
「好買賣。」如初私下對虛海說,興奮得兩眼冒藍光,「要是海防衛能把這筆生意包過來,那不就是一條生財之路嗎?衛裡能自給自足了,士兵就不會為生活所迫而逃跑,小光也有錢賄賂上鋒,組建新軍了。」
「哪有你想得那麼容易。」虛海笑道,「先不說這包采權不好拿到手,就說你吧,能反賄賂二字說得這麼理直氣壯,倒也奇特。」
「目的永遠證明手段是正確的。要想保家衛國,有時候不得不裝出小人的樣子,甚至自侮自污。」如初嘿嘿一笑,「這叫適應環境,小光做不出來,我的良心可是很有彈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