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彼時,二號先生手裡的紙巾還沒有遞給秦真,就被程陸揚憤怒地打掉了,他一愣,詫異地叫了一聲:「程總監?……你怎麼在這兒?」

「呃,那個。」秦真也噌的一下站起身來,看出了程陸揚臉色不太對勁,趕緊解釋說:「剛才我的紙巾掉了,張先生幫了我的忙,替我撿起來了——」

「是替你撿起來還是趁機占你便宜?」程陸揚語氣不善地打斷她。

二號先生趕緊跟著解釋:「程總監,你誤會了,其實事情不是你看見的這樣——」

「停!」程陸揚果斷地抬手止住二號先生的話,然後指著自己的眼睛,「這是什麼?」

「……眼睛?」

「被白眼仁包裹在裡面那個呢?」

「……眼珠。」=_=、

「那就對了,我長了眼睛自己看不見發生什麼事了?張先生這意思是嘲笑我有眼無珠對吧?」程陸揚欲拍案而起,發現自己原本就是站著的,趕緊先坐在秦真身旁,然後再拍桌子重新站起來。

秦真偷偷拉拉他的衣袖,小聲說:「你干什麼呢?」

「這樣顯得比較有氣勢!」程陸揚瞪她,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程陸揚你有病是吧?」秦真哭笑不得,「我們聊得好好的,你這麼突然蹦出來對人凶巴巴地亂說一氣,你叫人怎麼處啊?我紙巾掉了,換做是你,出於禮貌也得幫我撿啊!你怎麼把人想得那麼……那麼低級趣味啊?」

程陸揚瞪大了眼睛,她當著二號先生的面批評了他一頓?她居然胳膊肘往外拐,說他低級趣味?

二號先生好脾氣地笑著,溫和地看著他,表示不計較。

秦真又抱歉地看了二號先生一眼,再一次拉了拉程陸揚的衣袖,「行了,你先走吧,張先生很好,我們聊得很開心,你就別擔心了。」

她叫他走?

她居然叫他走!

程陸揚驚呆了,偏二號先生還體貼溫存地對他點點頭,「是啊,程總監放心,一會兒我一定親自把秦小姐送回去,你不用擔心。」

什麼?他還要親自把秦真送回去?這是要認門的節奏嗎?

哪有人第一次相親就回家認門的?

還叫他不要擔心,靠,這分明是要他撓肺抓心啊!

程陸揚不淡定了,看了眼桌上的兩杯咖啡,特別理直氣壯地說:「咖啡也喝完了,聊也聊夠了,相親也可以結束了吧?」

二號先生紳士地說:「我們正准備續杯。」

什麼?續杯?他還打算續杯再戰?

程陸揚的臉色臭得可以擰出水來,裝模作樣地看了眼手上的表,一驚一乍地對秦真說:「上班時間快到了,趕緊的,跟我回公司了!」

秦真說:「要回也是回歐庭啊,你回你那兒就行了。我問過了,張先生的銀行和歐庭順路,一會兒他會把我送回去的。」

再三的拒絕讓程陸揚不淡定了,可他偏偏發現自己沒有任何正當理由把秦真帶走。

這個女人是瞎了嗎?二號先生是哪裡好了?除了長得人模人樣的,衣著品味還不錯,工作穩定了那麼點,收入比一般人高了那麼點,他到底還有什麼優點啊?

二號先生要是聽到程陸揚的腹誹,估計得蹲牆角種上一天的毒蘑菇。

然而在這對「一見鍾情」、「一拍即合」的X男女的再三勸說只下,程陸揚只能悻悻地拂袖離去,他甚至躲在大廳的拐角處又一次偷偷摸摸看了他們談笑風生許久,才終於忍無可忍地走掉了。

走出咖啡館,他第一時間給方凱打了一通電話:「查,給我立馬把今天和秦真相親那姓張的祖宗十八代給我查出來!一點蛛絲馬跡都不要放過,家裡有蟑螂有耗子這種東西也給我巨細靡遺地列出來!」

方凱:「……」QAQ又來了!總監你還讓不讓人活了!!!

***

這天下午,辦公室的溫度低至零度以下。

方凱小媳婦似的捧著筆記本埋頭苦干,兢兢業業地為總監大人辦事,試圖雞蛋裡頭挑骨頭,從二號先生那清白得不能再清白的家世裡查出一丁點小黑點。

程陸揚則臉色臭臭地坐在辦公桌後,拿著鉛筆畫草圖,間或戳破一張圖紙,心煩意亂地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裡。

晚上秦真正在看電視的時候,程陸揚的電話來了。

「你覺得今天那姓張的怎麼樣?」他開門見山點題。

秦真的回答很中肯:「很好。」

好個屁啊好!程陸揚想罵人,但想著一打電話就罵人好像不太有禮貌,像他這種風度與帥氣並存的好男人偶爾還是應該注意一下形象的。

於是他客客氣氣地清了清嗓子,「秦真,是這樣的,關於你今天相親的事情,我覺得對象是我的介紹的,所以對於你倆相親的結果,我這個中間人還是應該說兩句,你覺得呢?」

「你說你說。」程大爺忽然用這麼客氣的語氣跟她說話,還真是怪滲人的。

「既然你也同意了,那我就委婉點兒說吧。」程陸揚滿意地換了只手拿手機,「趕緊把人打發了,這姓張的就別考慮了!」

喲呵,果然夠委婉的!

秦真沒好氣地說:「干嘛干嘛,還嫌今天砸場子砸的不夠啊?人張先生挺好的,怎麼著就該被打發了?」

「不過是第一次見面的男人,你怎麼就知道他挺好的了?秦真我可告訴你,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

「您老挑重點說行嗎?」

「行,我讓方凱查了一下,發現那姓張的往上數三代,家裡出了個腦子有問題的。」程陸揚挺嚴肅的,「所以你還是別考慮他了,趕緊把他號碼給刪了吧!」

秦真正喝水,一口氣沒喘上來,那口水就嗆在嗓子眼兒裡了。拍著胸口咳了老半天,她又好氣又好笑地問:「程陸揚你發什麼神經啊?」

「我是認真的!」程陸揚急了,「發神經的是他舅公,也就是他奶奶的哥哥!」

「那跟他有什麼關系啊?」

程陸揚聽她一副不以為然的口氣,急了,「怎麼就沒關系了?這證明他家基因有缺陷,指不定就遺傳到他身上了,你看你腦子也不好使,多半基因也不太好,你倆要是結合了,萬一生出個傻孩子那還怎麼得了?」

「我呸!」秦真把水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程大爺我求求你,積點口德會死啊?你才基因有問題呢,你才腦子不好使呢!我告訴你啊,你要再這麼躲在陰暗的角落裡長蘑菇,指不定以後真會生出個傻孩子,這叫報應你懂嗎?」

程陸揚生氣了,「你這女人怎麼不領情呢?我可是讓方凱在辦公室忙活了整整一下午才查出來的資料,這是為了誰啊?還不是為了你?」

「我謝謝你啊!有這閒工夫,你不如多作兩張圖,多賺點錢,這個世界需要你,人類的欣賞水平與居住環境需要你,你怎麼能把大好的光陰浪費在我身上呢?你腦子裡裝的可不是豆沙,是人類智慧的結晶啊,程總監你說呢?」說完,秦真把手機掛了,扔沙發上了。

可想而知那邊的程陸揚氣成什麼樣,肺都快炸了,越想越想不通,你說他做這些婆婆媽媽的事是為了什麼啊?還不是為了她?可她居然不領情!

他不也是秉承一顆負責的媒婆心,想著要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要不誰理她啊?

想不通的程陸揚又開始給那個不知好歹的女人打電話,可是連續好幾次都沒有人接,因為秦真把手機調成了震動,塞在沙發靠墊下面,然後舒舒服服地看起電視來。

程陸揚一個人氣了半天,最後氣呼呼地洗澡睡覺了。睡覺以前,他還發了個短信給秦真:明天見,秦經理:)

最後那個笑臉大大的,帶著一股「你死定了」的意味。

秦真睡覺以前終於想起了自己的手機,倒在床上的時候,她打開來看,居然看見了十六通電話,統統都是程陸揚打來的。最後打開那條短信,她頓覺頭皮發麻,但是關機睡覺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嘴角卻高高的掛了起來。

她覺得他管得太寬了,哪怕身負媒婆的使命,也沒有必要插手太多,把自己當成紅娘來使,可潛意識裡卻又為他的多管閒事而偷著樂。

秦真覺得自己中了毒,一種叫做程陸揚的毒。

***

隔天,晴了幾天的日子又下起雨來,淅淅瀝瀝的不停歇,氣溫也跟著繼續轉涼。

秦真等了一上午也不見雨停,只得還是冒雨往程陸揚的公司跑。結果還在公交車上時,忽然又接到了方凱的電話,說是程陸揚臨時有事,出去見客戶了,讓她晚點再去。

眼看著已經走了三分之二的路程,這會兒難道要再回歐庭?秦真郁悶地掛了電話,還是在La Lune樓下下了車,多走幾步在馬路邊的奶茶店買了一杯熱乎乎的奶茶,咬著吸管坐在公司大廳裡的沙發上。

她每天往這邊跑,保安處的也認識她了,遠遠地打了個招呼,她就一邊玩手機一邊等人。

微信上的一排頭像都亮著,程陸揚的名字也在其中,她想了想,發過去一句:你回來了嗎?

幾秒鍾後,那邊回復:在路上了,怎麼,你到了?

她說:對啊,到了,正無聊呢。

程陸揚:真可憐,你且等著,我會走三步退五步,迅速趕來見你的。在你給我打上十六通未接以前,我肯定不會出現在你面前。

秦真撇嘴,她就知道這家伙惦記著昨晚她不接電話的事!

她很快又發信息過去:那在你飛奔回來的過程裡,我們能聊聊天嗎?

程陸揚說:談什麼?談人生談理想?

她發了個點頭的表情過去。

程陸揚也回她一個笑臉:人生一團亂麻,理想是生個傻孩子的人,拿什麼跟我談?

秦真沒理他的諷刺,而是認真地挑選了一個話題:這位帥哥,介意跟我談談你的夢中情人嗎?

程陸揚很快回復:你是說以前還是現在?

秦真想了想,覺得一個一個來比較好,於是回他:以前什麼樣?

程陸揚的回答是:溫柔善良,知書達理,長發披肩,大波浪。

秦真又問:那現在什麼樣?

這一次,程陸揚的速度很快,幾乎就是復制了一遍上面那條:溫柔善良,知書達理,長發披肩,大波,浪。

乍一看,秦真沒看出什麼差別,仔細一看才從最後倆字裡看出了玄機,頓時爆了句響亮的粗口。

大廳裡的人頓時抬頭朝她投來詫異的目光,秦真臉一紅,後知後覺地合上手機,不再說話。

外面的雨好像越下越大了,她喝著逐漸冷掉的奶茶,不時往外看一看。

最後一次轉過腦袋去看時,她看見程陸揚和方凱一人打著一把傘從黑色的賓利上走了下來。

程陸揚是去的正規場合,穿著一身黑色休閒西服,外套的扣子解開了,露出裡面那件熨得一絲皺褶都沒有的挺括襯衣。他甚至還系著一條格子領帶,秦真記得自己曾在那條領帶上貼過便利貼,想來他最終還是默許了她的幫助,不然不會穿得這麼正常。

不說話的時候,他看起來真的不像平常那個毒舌的家伙,衣著考究,手腕上還戴著一只價值不菲的表。不知道方凱對他說了什麼,他偶爾抿嘴,看上去多了幾分柔和。

秦真的腦袋裡瞬間蹦出八個字:賞心悅目,傾國傾城。

而下一刻,她看見正朝大廳走進來的程陸揚忽然間頓住了腳步,往大門旁邊走了幾步。她站起身來走過去看,卻恰好看見他彎下腰去把傘遞給一個在旁邊門面的屋簷下躲雨的殘疾人。

那人的一只褲腿空空蕩蕩的,正坐在階梯上等雨停。

秦真看見程陸揚彎下腰去,動作很輕地把傘塞進那人手裡。她心裡一跳,像是發現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忍不住往一旁的盆栽後面躲了躲。

程陸揚和方凱一起走進來的時候,她聽見方凱嘀嘀咕咕地問了句:「……那傘值好幾千塊錢呢,總監您就這麼拱手送人了?」

「反正就是把擋雨的傘而已,我也用不著了。」程陸揚很隨意地說。

「那也用不著送人啊,反正他也在躲雨,再多等等就好嘛。」

程陸揚笑了,像是想起了什麼,彎著嘴角說:「不管是殘疾人還是正常人,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遇到難堪的時候。當對方跟你毫無關系的時候,你可以站在一旁看笑話,但要是對方是你的家人呢?你還會這麼袖手旁觀嗎?」

方凱埋頭不說話了。

盆栽後的人卻頓時一愣,看著程陸揚的背影久久說不出話來。

這話聽著太耳熟,分明就是上一次她在公交車上幫了那位殘疾婦女之後跟他說過的話。那時候的他也和方凱一樣質疑她這種舉動,她就不冷不熱地回了他這麼一番話。

可是沒想到的是,他竟然還記得……

秦真覺得心下一熱,忍不住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