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點鍾,白璐准時下班。
和同事說說笑笑著走進電梯,財務處的小張忽然湊近她的耳朵,問了句:「璐璐,下班之後准備干什麼?」
「回家,做飯,吃飯,上網,然後睡覺。」白璐很誠實,這是她十年如一日的生活模式。
她在一家外企當會計,幾年前剛踏進來時,還曾經斗志昂揚地激勵自己:從會計做起,一步一個腳印地實現升職之路!
然而幾年過去,當她發現和她一同進公司的那幾個人裡,真正很快升職了的那位居然成了老板的私人助理,打扮越來越嬌俏,和老板之間的關系也似乎有那麼幾分不尋常。
於是白璐果斷放棄了這個十分有上進心的想法,老老實實待在了會計的工作崗位上。
安逸日子過多了,踏踏實實地工作,踏踏實實地生活,她覺得大概自己這輩子也就要這麼懶散隨性地過了。
小張湊得更近了一點,那距離叫白璐有點不舒服,他說:「璐璐,不如一起去吃個飯吧?」
白璐這才側過頭去看著他,小張全名張建,人如其名,非常普通的一個青年。身高一米七五不到,頭發長期略凌亂,笑起來的時候眼睛都瞇成一條縫了,委婉點說,他長得不太洋氣;說難聽點,有點殺馬特,有點洗剪吹。
她仔細分辨了一下小張臉上討好的神情,心下了悟,於是笑了笑,「今天做了一天的報表,挺累的,還是改天吧。」
走出電梯,公司大門外面停了一輛黑色的瑪莎拉蒂,從頭到腳一塵不染,高貴得就跟古羅馬時期的盔甲戰神一樣。
走在一起的幾個同事紛紛側目觀看。
小張沒死心,還跟在白璐身後,小聲地說:「回家做飯豈不是更累?走吧璐璐,我前幾天發現了一家西餐廳,特別好吃!」
白璐已經沒有心情去看那輛瑪莎拉蒂了,只能加快腳步往停車場走,「不好意思啊小張,我今天真的不太想去。」
「璐璐——」
小張就跟牛皮糖一樣黏著她,白璐心情越來越暴躁,最後簡直是沖進了停車場,小張只好沮喪地站在原地。
同事們嘻嘻哈哈地打趣,「喲,小張,在追璐璐啊?」
「不錯不錯,有眼光,咱們財務處一枝花都被你盯上了!」
「一次失敗不算什麼,男人嘛,一定要越挫越勇!」
……
一片喧嘩中,那輛黑色的瑪莎拉蒂緩緩開動,很快消失在眾人的視線裡。
又過了好幾天,白璐終於發現,與其每天拒絕小張,倒不如一次性和他攤牌,說清楚。
於是這天下班時,在小張又一次的死纏爛打裡,白璐十分爽快地答應下來,「好的,去哪兒吃?」
小張原本還琢磨出一大堆勸說的話,結果還沒來得及用上,就得到了她的首肯,當下喜出望外,「就在XX街!」
這一次,他如願以償坐上了白璐的車,一起往XX街去了。
黑色的瑪莎拉蒂這幾天日日停在那裡,見白璐的紅色路虎從停車場裡緩緩駛出,很快跟了上去。
白璐和小張一起走進了一家西餐廳,在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
而瑪莎拉蒂就停在西餐廳外,隔著玻璃窗,車主靜靜地看著兩個人。
小張殷勤地張羅著替白璐點餐,也不問她的喜好,就自作主張地對她說:「這裡的火焰牛排很不錯,我幫你點一份!」
白璐皺了皺眉,還沒來得及說話,小張就已經告訴了服務員。
也罷,反正這頓本來就不是特意來吃飯的。
待服務員走後,白璐望著小張,「你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嗎?」
小張臉一紅,囁嚅著說:「璐璐,我喜歡你,希望你能考慮和我在一起。」
白璐喝了一口水,望著他,「那我可不可以問一句,你喜歡我什麼?」
小張愣了愣,然後思索片刻,才說:「你長得漂亮,對人熱情,為人處世也很好,大家都喜歡你。」
「那要是大家都來跟我說他們喜歡我,我是不是也應該和他們在一起呢?」
小張噎住,「可我對你是真心的,我喜歡你好長一段時間了,前陣子才終於下定決心要追你。」
「所以你就每天都來約我吃飯,也不顧我的個人意願,一定要達到目的嗎?」白璐靠在椅背上,歎口氣,「小張,喜歡不喜歡不是一個人的事情,你總要問問我喜不喜歡你,然後再做決定吧?」
她轉過頭去看了看窗外,意外地發現了那輛黑色的瑪莎拉蒂,當即愣了愣,片刻後才繼續說:「而且就你剛才說的喜歡我的原因來看,其實這種女人一抓一大把,太普遍了。你並不了解我,換一個人,如果同樣具備這些條件,你也一樣會喜歡,對不對?」
小張被她說得一愣,猛地從桌上的裝飾花瓶裡抽出了那支奄奄一息的紅玫瑰,忽然間單膝跪地,「璐璐,我是真的喜歡你!我這個人不會說話,但是,但是我只想告訴你,我對你是真心的!」
白璐嚇一大跳,這人有病嗎?好好的說話就說話,忽然間搞什麼浮誇?居然單膝跪地!又不是求婚,用得著這麼大的陣仗?
她趕緊站起身來拉小張,低聲說:「你不要這樣,快起來!大庭廣眾之下,這個樣子像什麼話?」
小張一把拉住她的手,「璐璐,我是真心喜歡你的!」
他驟然間加大了音量,以至於整間餐廳的人都往這邊望來,瞧見這一幕,幾乎人人都以為是小情侶的求婚橋段,於是紛紛起哄。
一時之間,「在一起」的歡呼聲響徹餐廳。
白璐一驚,而眼見著小張一副死纏爛打的模樣,簡直頭疼到家,在這種情況下,她該怎麼和小張說清楚?
煩透了!
她一把拎起手提包,匆匆地扔下一句:「等你冷靜點我們再說。」然後就快步朝門外走去。
小張飛快地追了出來,一手拿著花,一手驀地抓住她的手腕,「璐璐!」
白璐趕緊掙脫出來,皺眉厲聲道:「張建,我是打算今天好好跟你說清楚的!我感謝你看得起我,但是有的事情是不是不該只考慮自己的感受?你就不能稍微理智一點嗎?」
餐廳處於鬧市區,很多下班的行人紛紛駐足觀看,小張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
他囁嚅了兩下,還是毅然決然地將白璐拉進懷裡,幾乎是有些賭氣地說:「我追了你一個星期了,你給我一次機會又怎麼了?我知道你嫌棄我工資沒你高,不像你有房有車。可我父母都是本市退下來的國企干部,有房有人脈,我也不像你是從縣城來的,你跟著我難道還委屈了你?我還沒嫌棄你父母是小地方的人,家庭條件也一般,你就開始嫌棄我了?」
白璐本來還有心給他臉面,這下子一聽,直接氣得冷笑,「張建,你以為我稀罕你這條件?我白璐沒權沒勢,但好歹還有點自尊,不是那種家裡有點臭錢就仗勢欺人的人。你給我松手!」
小張面子上過不去,死咬著牙沒松。
白璐又放狠話:「我告訴你,別說你這條件了,之前有比你厲害不知多少倍的人追我,我也沒搭理過,你憑什麼以為我會貪你這點房子人脈?」
小張冷笑,「有多厲害?厲害的人會看上你?你就吹吧!」
白璐心裡一橫,索性瞎編道:「呵呵,我吹?那人不像你,在外企給人打工,人家是公司堂堂大老板,就是在辦公室坐半個小時,也比你一個月的工資高!」
她急著掙脫出來,豈料惱羞成怒的小張干脆要強吻她。
白璐一驚,卻苦於力氣沒有男人大,一時之間只能胡亂扭動,口口聲聲叫著:「張建你給我滾開!」
然而憑空出現的一只手驀地拉住了她的手腕,下一秒,那人輕而易舉地抓住小張的手腕,直捏得他嗷嗷叫喚,不得不松開握住白璐的爪子。
白璐忽然間得到了自由,踉蹌著退了幾步,卻被身側的人一把扶住腰。
她一邊道謝一邊抬頭,卻在看清眼前的人時一下子怔住。
「……寧皓晨?」
寧皓晨只淡淡地問了句:「還好?」
她愣愣地回答說:「還好。」
然後他就松開了攬在她腰上的手,定定地看著小張,眼神森冷寂靜。
小張被他看得毛骨悚然,手腕還隱隱作痛,於是怒斥一句:「你是哪根蔥?我們說話關你屁事!」
寧皓晨禮貌地回答說:「我就是那根在辦公室坐半個小時,工資比你一個月還高的蔥。」
白璐直接嗆住了。
小張沒料到還真有這號人,看著寧皓晨穿得人模人樣的,心裡氣得不行,於是冷笑道:「誰知道你是扯淡還是吹牛?你說你工資高,我就該相信?從哪兒來滾哪兒去,少管別人的閒事!」
寧皓晨冷冷地掃了他一眼,拉著白璐的手就走,臨走前還扔下一句不鹹不淡的:「所有身高175以下的男人在我眼裡都是二級殘廢,煩請您脫離殘疾人行列之後,再來和我爭女人。」
然後……
然後他就這樣矜貴優雅地拉著白璐的手,夫妻雙雙上車了。
不過這一次,他們上的是黑色的瑪莎拉蒂,白璐後知後覺地問了句:「這車是你的?」
寧皓晨瞥了她一眼,「難不成是你的?」
「那我的車咋辦?」
「那是你的車,關我什麼事?」
白璐氣死了,趕緊推門,「那我走了!」
然而才剛把門拉開一條縫,另一只修長的手臂繞過她身前,倏地又把門合上。
寧皓晨維持著微微俯身的姿勢,轉過頭去正對上白璐的眼睛,頭一次叫了她的名字:「白璐。」
「?」白璐有點緊張,對上那雙漆黑透亮的眼珠,一時之間沒有說話。
她此刻的樣子完全脫離了面對小張時的劍拔弩張,伶牙俐齒也完全不見了。一雙睜大了的眼睛像是呆呆的小兔子眼睛,其中的心慌和忐忑都被他盡收眼底。
寧皓晨看著她微微張開的雙唇,透明的唇膏讓那兩片唇瓣顯得嬌艷又潤澤,宛若初春枝頭盛放的杏花,色澤美好,引誘來往路人攀上枝頭去采擷。
而他也當真這樣做了,驟然間靠近她,一手撐住座椅,一手攬住她的腰,毫不遲疑地攫住她的唇,吞吐著她的氣息,然後悉數將自己的氣息融入她的世界。
白璐完全懵了,她想象不到寧皓晨這樣做的理由。
而他也完全不給她時間去思考這些,只是微微皺眉,埋怨似的微微離開她的唇,啞聲道:「專心點,閉眼。」
呵呵呵,笑話,她為什麼該專心點?又為什麼要聽他的,乖乖閉眼?
白璐瞪大了眼睛對他怒目而視,而寧皓晨居然輕笑兩聲,用一種饒有興致的眼神望著她,然後又一次俯身……吻了她。
他的攻勢強勢又不留余地,冷冷清清的動作中盡顯這個人的凌厲作風,可是於那些強有力的動作裡,有一些火熱的情愫開始蔓延,沿著兩人互相廝磨的雙唇一路直奔心底。
白璐懵了,被他的強勢攻占得領土全部失守,主權也拱手送人。
好半天,就在她氣喘吁吁、眼神迷蒙地望著寧皓晨時,寧皓晨終於莞爾一笑,似是如釋重負一般,「白璐,跟我在一起吧。」
他做事情向來簡單,多試幾次,感覺對了,那就憑直覺行事。電子市場一向需要這種感覺敏銳的人。
而此刻,確信白璐給他的感覺完全符合他身心契合的條件,他就直言不諱。
白璐懵了,又把之前那一套拿出來:「……你根本不了解我,就要跟我在一起?」
寧皓晨低低地笑了出來,定定地鎖視著她。
「你叫白璐,在凌風當會計,今年二十六歲,年底就滿二十七。每天早上八點打卡上班,午餐在食堂解決,下午六點准時下班。走出公司大門,一般是在六點一十七分,習慣和財務處的同事一起走出來。從大學畢業到現在,沒有談過戀愛,因為覺得自己要奮斗,要買房買車,然後把父母接過來過好日子,結果父母說習慣了縣城的生活,想在那裡安度晚年……還有什麼遺漏的基本信息嗎?」
白璐……驚呆了。
「你,你上哪兒打聽來的?」
寧皓晨微微一笑,「秘密。」
說這話時,他的嘴角微微上揚,眼神裡有一點柔和又生動的光芒,像是一個得意的大孩子。
白璐只好底氣不足地說:「可我對你還不了解!」
「這好辦。」寧皓晨伸手往後座一撈,很快拿來一只文件袋,三下五除二地打開了,把那摞資料往白鷺手裡一塞。
「什麼東西?」
「我的個人資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