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蘇菜菜抱著嬰兒,問旁邊佇立著的辟邪:「你要不要和我一道走?」

不等辟邪表態,蘇菜菜便自顧自的搶先說著:「雖然你是我的坐騎,但你畢竟是宮玖捕獲的,據說,神獸認主,只認馴服他們的人。」蘇菜菜低下腦袋,握緊了抱住嬰兒的小手,細聲道,「我這麼沒出息,你被迫送給我,心中大概是很不甘願的吧。」蘇菜菜咬了咬下唇,小聲道,「辟邪,你若是現在回山繼續跟著宮玖,我也能夠理解,我、我不怪你。」

懷中的嬰兒扭了扭白胖胖的身子。

黑幽幽的眸子,定定地看著蘇菜菜,漆黑純淨。

似乎是在安慰蘇菜菜。

蘇菜菜鼻子發酸,沖他笑了笑。

辟邪打了一個響鼻,猛地拿卷尾掃了蘇菜菜一下,力道極大,絲毫沒有憐香惜玉的意思,蘇菜菜被辟邪擊中,「哎喲」一聲,一個踉蹌跌到了地上,懷中的嬰兒也差點因此被她扔了出去,幸得小家伙機靈,知道緊緊揪住她的衣領不放,這才沒有釀成悲劇。

擦擦擦淚眼汪汪地看著辟邪,不知道為什麼它又突然發起小姐脾氣來。

辟邪揚起高傲的脖子,矯健的向前跑了幾步,回過頭來,濕漉漉的眸子定定地看著蘇菜菜。

似乎有些不耐煩。

仿佛在說:蠢貨,你怎麼還不跟上來?

辟邪身後的方向是下山的路。

青路悠悠,桃蕊灼艷。

蘇菜菜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辟邪這是……要與她共同進退的意思嗎?

蘇菜菜心中一蕩,眼睛笑瞇瞇地彎成了一道新月,一時間也顧不得菊花被摔疼了,只眉開眼笑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抱著嬰兒,屁顛屁顛地跟了上去:「辟邪,等等我。」

辟邪站在原地,似乎嫌棄蘇菜菜跑路的速度太慢,於是給旁邊的火紅魔獸使了一個眼神,魔獸心領神會,立馬將腦袋探到蘇菜菜的腿下,將她往上一頂,蘇菜菜身子一輕,便被魔獸馱到了背上,身形不穩,蘇菜菜張大嘴巴,滿面驚恐的樣子,一手抱著嬰兒,一手握住了魔獸頭上的一只羚羊角。

魔獸身上的皮毛狀若刺蝟毛發,明明看起來十分尖銳扎人,但坐上去的時候卻十分柔軟。

蘇菜菜握緊了魔獸腦袋上的角,心中有些異樣,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發酵一般。這是她第一次騎上魔獸當坐騎,隱約間,竟然有種馴服的快感。

魔獸迅猛地向前疾馳著,耳畔是呼嘯而過的暖風,蘇菜菜心中豪情萬丈,身體裡一直尚未有種子生根發芽的地方,此刻竟然生出了一棵翠綠蔥郁的嫩芽來。

鮮衣怒馬,仗劍天涯。

「前行六十丈,向右繞過前方那棵桃花樹,再直走……」

兩獸兩人向著遠方疾馳而去。

珠圓玉潤的聲音漸漸消失在霧秋山青路的盡頭。

桃林漸漸合攏,山石流轉,綠蕉蕪亂,掩去他們曾走過的路。

暖風所撩,皆是萬里縈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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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玖紅著眼睛殺光了最後一批埋伏在霧秋山上的魔兵,趕到了子歸蠱最後傳出存活反應的地方,他的心臟急促加快著,秀眉死擰,子歸蠱怎麼會突然沒有存活反應?沉魚閣被魔兵擊毀了,辟邪也是不翼而飛,馬廄裡到處都是血,滿目的血跡,蘇兒她人在哪裡?

那個沒用的東西,不在疏月宮乖乖躲著,她又跑去了哪裡?

宮玖咬著牙,想都不敢往下想。

子歸蠱,依主而生,人在蠱在,人亡蠱亡。

明明心中其實已經有了答案,但宮玖卻始終不願意相信,不敢相信。

當他趕到事故現場,看到眼前的場景時。

只覺得心臟被人猛地掐住,陣陣抽疼。

瞳孔劇烈收縮,目眥盡裂。

此處的山林巨石皆是被重創過的痕跡,焦土不生寸草,枯木發黑,野草燒盡。

鮮血染紅了大地。

四周頹敗,毫無生命氣息,儼然是激戰過後蕭索的模樣。

顏弗靜靜地蹲在地上,他的腳下,大片的血跡浸透到了乾涸的土地裡,像是盛開的血蓮。

宮玖的身體劇烈顫抖著。

聲音乾啞,像是破損的洞簫,揉進了風中。

「蘇兒呢……?」

顏弗唇角沾著一抹血色,回頭,紅通通的眼睛定定地看著宮玖。

眉心的朱砂,宛若心頭血淚,誅心淒艷。

顏弗破鑼一樣沙啞的嗓子,低低道:「小師妹被窮奇吃掉了,屍骨無存,師父你剛剛也聽到了窮奇嗥叫的聲音吧,小師妹就是在那個時候……」他的話還未說完,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擊中,狠狠地摔到數丈遠的枯木上,胸口一痛,噗的一聲鮮血從唇角溢了出來。

他重重地落到地上。

宮玖在下一秒,狠狠揪起顏弗的領口,猙獰著一張皎月流光般妖艷的容顏。

鳳眸裡,刮起猩紅的海嘯,異獸豎瞳立現。

他惡狠狠地瞪著顏弗。

聲音仿佛是從牙縫裡擠出來似的。

「為師問你最後一遍,蘇采兒人呢?!」

顏弗的唇角不斷溢著鮮血,他紅色的獸眸,定定地看著宮玖,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容:「再說多少次,也依然是這個結果……小師妹死了,在你護著玉晚蟬躲避魔兵的時候,被窮奇吞進了肚子裡,屍骨無存……呵呵,窮奇是惡獸,食人而生,這些,想必師父你是知道的吧?」

宮玖呼吸不暢,只是陰鷙地盯著顏弗,那殘暴的眸光,像是要殺人似的。

顏弗的眸中無驚無懼,只是定定看著宮玖。

宮玖的帶毒的手指掐住了顏弗的脖子,顏弗的白淨的臉上漸漸變得烏黑,眼神渙散,紅色的瞳孔變得發黑,他虛弱地眨了眨眼睛,終於噗的一聲被打回原形。

變成一只乾癟瘦弱的小蝙蝠。

宮玖鬆了手,胸膛急劇起伏著,他強行站定,藏在袖口裡的拳頭不住的發顫。

「那個生命力比野草還旺盛的東西,怎麼可能會死?……她怎麼會碰上窮奇?」宮玖瞬移,紅影閃爍,來到那片被血跡染紅的大地之上,他高傲的身子跪了下來,摸著地上的尚未乾涸的血跡,手指劇烈地顫抖,「沒用的東西,看到窮奇怎麼不躲?為什麼不躲開?」

「本宮不會相信的,她一定還沒有死,一定沒有碰上窮奇……」

宮玖的手指猛地伸出猛獸的利爪,尖銳纖長,扎進那土壤中,將一把沾著血跡的土壤抓了起來,他神經質地嗅了嗅,仿佛還能從這濕潤的血漬裡聞到那女人芳香的味道。

他鳳眸中的豎瞳微微渙散,無神地看著手上那捧泛著血腥味的濕土。

唇角勾著一抹妖異的笑容。

「她不會死的,她不會。」

宮玖猛地將那捧濕土塞進自己的嘴裡,囫圇吞咽著,眸中閃爍著瘋狂的笑意和恨意,一捧接著一捧,長長的指甲被泥濘的濕土染髒,嬌艷欲滴的紅唇上沾著污穢的髒泥,粉頰邊盡是污紅的血跡,他凶狠地瞪大了眼睛,豎瞳細成一條線,幾乎消失在整個紅色的眸子裡,笑容猙獰而可怖。

「本宮不會讓她死的,蘇兒還活著,她還活著。」

紅衣濃重,青絲如瀑,跪在鮮血染就的焦土之上。

男人唇角的笑。

瘋狂而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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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年以後,蘇菜菜曾經問過顏弗:「為什麼當初要騙宮玖?」

顏弗看了蘇菜菜許久,露出一個惡劣的笑容:「我不是為了你,我是為了我自己。你以為整個疏月宮只有你一個人被宮玖拋棄過嗎?我不過是為自己報仇而已。」

蘇菜菜噢了一聲,笑瞇瞇道:「原來你是在為我抱不平啊。」

「自作多情的女人!」

顏弗冷笑了一聲,露出了尖尖的獠牙,張牙舞爪猛地向蘇菜菜撲去。

蘇菜菜伸手猛地一個爆栗敲中他的眉心,顏弗噗的一聲變成乾癟的蝙蝠,蘇菜菜將他捏在手心裡,狠狠揉了揉他的腦袋,喜笑顏開道:「這個游戲玩了十幾年了,你還沒玩厭啊四師兄?」

蝙蝠只惡狠狠地瞪著一雙綠豆大小的紅眼睛,咬牙切齒看著蘇菜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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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菜菜一行人下山之後,再無陣法阻攔,魔獸振翅而飛,一日千裡,將一行人帶到了千裡之外的涅城,此地離霧秋山甚遠,依山傍水,並且四季長春,是個非常利於修行居住的地方。

涅城郊外,蘇菜菜趴在魔獸的身上,摸了摸它腦袋上柔軟的猥毛,喃喃自語著。

「怎麼辦……你和辟邪的樣子看起來太奇怪了,這樣進城,會不會引起騷亂?要是引來了宮玖怎麼辦?」蘇菜菜心中一頓,低頭笑道,「也不知道他發現我失蹤,會不會尋過來……」

辟邪打了一個響鼻,狠狠地拿卷尾掃了蘇菜菜一把,將她打得左右搖晃,蘇菜菜趕緊握住魔獸頭上的角,大聲道:「好好好,我不提他了我不提他了,你別生氣。」

辟邪這才息怒,只高冷地睨著蘇菜菜。

蘇菜菜又開始歎氣:「你們這樣沒辦法進城嘛,凡人膽子小,被你們嚇到了怎麼辦呢……」

話還沒說話,便看到辟邪渾身突然溢出了白色的光圈,四溢的仙氣將它的身體包裹,待它從光圈中走出來之後,蘇菜菜驚訝的發現,它竟然變成了一只白色的貓。

那雙眼睛濕漉漉的,靜靜的看著蘇菜菜。

蘇菜菜身下的魔獸渾身也泛起了污紅色的氣團,蘇菜菜身下一空,突然跌到了地上,魔獸從污紅氣團中走了出來,變成了一只黑色的貓。

蘇菜菜抱著嬰兒,瞪大了眼睛:「乖乖,原來辟邪你這麼有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