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5 章
【番外四:韭菜包子】

蘇菜菜第一胎生了三只兒子。

槐樹婆婆負責接的生,蘇菜菜身強體壯,又有法術加持,所以生產得十分順利。

碧綠金妝薄雲紗幔被金鉤挽住,順著紅漆木柱傾瀉而下,金黃色的流蘇垂落,露出蘇菜菜那張清麗動人的小臉。她清汗淋漓躺在床上,氣若游絲,臉色還有些蒼白。

槐樹婆婆洗淨三小團之後便將他們挨著蘇菜菜並排放在榻上,推門喊了宮玖進屋。

那皺巴巴的三小團,人類形狀,纖細柔弱,細眼緊閉,光溜溜地並排躺在小榻上,渾身粉彤彤的,可憐吧唧的模樣,如同被拔了毛的小猴兒,難看得緊。

蘇菜菜和宮玖都十分嫌棄。

「……怎麼這麼醜?」

三小團來到人世間聽到的第一句話便是自個兒親生父母的嫌惡聲,三顆脆弱的小心臟登時「吧嗒」一聲碎了一地。嘴巴一癟,虎目含淚,扯著嗓子便「哇」的一聲嚎哭起來。

那哭嚎一聲高過一聲,如同激漲的海潮掀起滔天的巨浪砸在礁石上,轟雷貫耳,天震地駭。

……那是叫一個驚天地泣鬼神。

一聽就知道是蘇菜菜親生的。

「剛出生的小娃娃都是這樣子,皺巴巴的,養幾天就漂亮了。」接生婆婆槐樹精趕緊出來打圓場,抱起一只小團子在懷裡搖晃哄弄,腆著老臉奉承道,「宮主大人瞧瞧這小家伙的眼睛,這鼻子,就和您長得一模一樣,改明兒這小家伙長開了,也一定會如同宮主大人這般絕色傾城,攪得這江湖天翻地覆血雨腥風禍害一眾英豪俠烈,萬般不會丟了咱疏月宮美人宮的臉面……」

槐樹婆婆熱切地拍著宮玖的馬屁。

蘇菜菜乾瞪眼:「……」

難道我兒子的使命就是為了禍害一眾英豪俠烈?

宮玖聽得眉目舒展,嗔了槐樹精一眼:「還是槐樹姐姐能說會道……」

槐樹婆婆甩著小絹帕捂嘴嬌笑起來:「哪裡哪裡,老奴只是實話實說,呵呵……」

蘇菜菜:「……」

婆婆您年紀一大把了,這馬屁倒是拍得歡實。

也不怕晚節不保。

蘇菜菜躺在榻上努力刷新存在感,虛弱開口道:「師父,你還沒有給他們取好名字呢。」

「哦,名字呀……」宮玖單手托著下巴細細思量了片刻,忽而擊掌,展顏輕笑道,「有了……」

蘇菜菜咋舌:「這麼快?」

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宮玖大筆一揮,舞濯金墨,在潔白的宣紙上洋洋灑灑寫下三個金燦燦的名字。

蘇菜菜躺在榻上伸長脖子瞅了一眼。

宮壹、宮貳、宮三……

這是什麼鬼?

蘇菜菜霎時間泄了氣。

埋怨道:「這名字怎的取得如此隨意?」

宮玖鳳眸裡的笑意一滯。

玉臉一沉。

左手挽袖抬手,作勢將狼毫毛筆遞給蘇菜菜。

狹長的鳳眸危險的眯起。

「不然你來?」宮玖涼颼颼說道,他的紅唇勾笑,那笑意卻不達眼底,端的是冷艷高貴傾城絕色,拖著慵懶而涼薄的聲調低低哼,「嗯?」

蘇菜菜瞅了瞅宮玖面上的冷色,又看了看白紙上那三個金燦燦的名字。

吞了吞口水。

誰重誰輕。

蘇菜菜心中立刻就有了計較。

……兒子們吶,是娘親對不住你。

蘇菜菜握緊拳頭,義正言辭道:「師父取的這個三名字端得便是蕩氣回腸回味無窮,徒兒愚鈍,起初只覺得隨意,但細想之下卻有發現其大有意。壹貳三乃數,萬物皆為數,數為萬物本原,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道生成萬物之後,又作為天地萬物存在的根據而蘊涵於天地萬物自身之中,道是普遍存在的,無間不入,無所不包。」

蘇菜菜頓住,繼而道:「所以宮壹宮貳宮三這三個名字表面上是指數字,實則是蘊含天地寰宇之道義,藏六界眾生之興榮。盛衰成敗,草木枯榮,無不依循定數而為。」

蘇菜菜低眉順眼,做出謙恭的表情,乖巧道:「委實是徒兒目光太過低淺了,只知其名,卻不懂其深意,辜負了師父的一番殷殷教誨,望師父切莫怪罪。」

宮玖:「……」

本宮也不過是隨隨便便取的名字,竟然也可以扯出這麼多字的長篇大論。

槐樹婆婆瞠目結舌,望洋興嘆:「高,實在是高……」

蘇菜菜謙遜地笑道:「承讓承讓。」

……介世間,還沒有一個人抱大腿能夠抱贏她蘇菜菜的。

哼!

傲嬌揚臉。

「油腔滑調,巧舌如簧。」宮玖嗤笑出聲,腰肢輕扭,那如血的紅袍輕輕搖曳,漾出一朵朵艷麗的血蓮,宮玖走到床前,坐到榻邊,低頭俯身,如瀑的青絲從他肩頭滑落,傾斜而下,如同雨落屋檐,順流直下,宮玖沉笑,「就數你最會給自個兒找理由,總教人拿你沒有辦法……」

他的青絲籠在蘇菜菜上方,如同為蘇菜菜撐起一片墨色的珠簾流蘇。

一雙狹長多情的鳳眸,直直地盯著蘇菜菜纖細柔弱的小臉。

那墨色的碧潭水波裡,有些許無奈和寵溺,還湧動著什麼異樣柔軟的情緒。

蘇菜菜沉迷於他眸中的溫柔,眉開眼笑:「徒兒這般也都是師父給慣的。」

宮玖紅唇輕勾,伸手捏了捏蘇菜菜有些蒼白的小臉,看到她佯裝吃痛而皺眉的模樣,宮玖輕笑,狹長的鳳眸裡晶瑩流艷,溢滿寵溺之色。

「為師就是愛你這副死不要臉的小樣兒,沒皮沒臉的……」

蘇菜菜臉上還布著因生產而沁出的清汗,唇無血色,顯得異常柔弱,但是眼角眉梢的歡愉和滿足卻是怎麼也掩不住的,她杏眸彎彎,笑得恬不知恥:「承蒙師父抬愛,徒兒受之有愧……」

還未等蘇菜菜說完,一個冰涼而輕柔的吻便落到她汗濕的額頭上。

蘇菜菜一愣,忘了將話說完。

宮玖素手捧著蘇菜菜蒼白的小臉,冰涼的薄唇貼著蘇菜菜的眉心,似在嘆息,久久都未離開。

槐樹婆婆不知道何時從屋內退了出去。

碧綠金妝紗帳裡一片靜謐,只餘下床柱上被金鉤挽住的金色流蘇還在細碎地晃動。

低沉暗啞的聲音從他的紅唇裡溢出。

仿佛壓抑著什麼傾巢湧動的情緒。

「……蘇兒,這些個孩子,辛苦你了。」

聞言,蘇菜菜怔忪了片刻,很快便回過神來。

她低垂著眉眼,眸光有些不自在地從宮玖的臉上挪走,落到床柱上那輕輕晃動的金色流蘇上。蘇菜菜眸光閃動,蒼白的臉上暈出一絲靦腆,似有些難以啟齒。

「宮玖,為你生孩子,其實我心中也是歡喜的……」

她的聲音極小極細,像是故意不讓宮玖聽清似的,還未等宮玖反應過來,蘇菜菜便立馬伸手,兩條細細軟軟的胳膊輕輕摟住宮玖的脖子,揚著小臉,對著他笑得一臉得意,笑靨如花。

「師父,有了孩子,你就再也扔不掉我啦。」

宮玖愣住,有些失笑,伸手將蘇菜菜輕輕攬進懷裡,如同抱著一個天真脆弱的嬰兒。

「為師好不容易養熟的小貓,怎麼捨得扔掉?」

宮玖低笑,鳳眸裡寧靜而溫柔。

他們倆個,一個害怕被拋棄,一個害怕養不住,大抵是相愛的。

患得患失,越是珍惜就越是害怕失去。

但幸好,前路漫長,遙遙無期,歲月還可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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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玖很珍視這三只小團子,尤其是得知自己也可以觸碰這三只小團子之後,這種珍視便變得尤為小心翼翼。他渾身是毒,平素不好與人親近,偶爾觸碰的人,不是一些死屍鬼怪,便是一些法力高強堪堪能夠抵抗他稍許毒素的妖怪神明。除了蘇菜菜,沒有一個人能夠像這三只小團子一般脆弱而鮮活地佇立在他的生命裡,毫髮無損,就仿佛他的觸碰是再也尋常不過的樣子。

就仿佛他是一個再也尋常不過的凡人一般,人畜無害,凡人可近。

可這尋常對於他來說,卻是這樣的非比尋常。

「沒有用的東西!怎麼縫個小兒衣服都不會,你看看你這歪七扭八的針腳,有你這麼縫衣服的麼?!」宮玖化身超級奶爹一手抱著一個小團子,身後還背著一個小團子,膚白如雪,青絲如瀑,秀麗的容顏因為冷艷的神情而變得格外妖嬈瀲灩,他冷冷地抿著紅唇,凶神惡煞地瞪著蘇菜菜,要是手上沒有抱著倆團子,早就拿手指頭戳爆蘇菜菜的腦門了,「都整整一個下午了,連個衣服都縫不好,這點小事都不會做,為師還留你何用?!」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宮玖報仇從早到晚。

蘇菜菜順利坐完月子之後,宮玖便開始了他翻舊賬的絕學。

相愛相殺的師徒日常又拉開了新的篇章。

蘇菜菜委屈道:「誰說徒兒沒用了,徒兒至少還會生兒子啊……」

「呵呵,你也就生兒子這點本事了。」宮玖冷笑,蔑視蘇菜菜,「哪個女人不會生兒子?!」

蘇菜菜拭了拭眼角,淚眼婆娑道:「可徒兒生得比她們都多……」

「你還敢頂嘴?!」宮玖冷聲道。

蘇菜菜立馬閉嘴。

只目光凄迷地瞅著宮玖,一副小媳婦敢怒不敢言的委屈模樣。

「呵,還敢瞪為師?信不信為師將你那兩顆漂亮的眼珠子挖出來送給宮壹做扣子?」宮玖惡狠狠道,「為師看你是越活越膩味了!有這個空閑還不趕快把宮壹的尿布洗了,把宮貳宮三的羊奶擠好端過來餵!怎麼,還等著為師一個個招呼著你去做不成?」

蘇菜菜小聲囁喏道:「知道擠羊奶麻煩,就直接讓宮壹宮貳宮三喝人奶該有多好。」蘇菜菜越想越委屈,秀眉緊蹙,淚眼汪汪地看著宮玖,幽怨道,「我的奶水充足,又不是餵不過來。」

……宮玖這個死變態心理扭曲死人妖竟然逼迫宮壹宮貳宮三這麼小的嬰兒喝羊奶,而他自個兒每天晚上倒是咬著蘇菜菜的桃尖兒吸得暢快歡實還不許她反抗阻攔。

一看就知道是繼父!

絕不是親生的!

蘇菜菜忍不住多嘴道:「徒兒當初懷孕情緒失控的時候,師父明明答應過徒兒將來絕不會翻舊賬,可如今倒好,這坐完月子才幾天吶,師父就又開始欺辱徒兒起來。」

真是沒有半點道義可言。

蘇菜菜越想越委屈,忍不住又要拿手絹拭淚。

「男人的話你也信?」宮玖嗤笑,仿佛聽到了一個十分可笑的笑話,「蘇菜菜,為師是該稱讚你天真浪漫好?還是鄙夷你愚鈍無知好?」

蘇菜菜氣得吐血,又不敢揍宮玖,只狠狠踢了踢台階,小聲囁喏道:「薄情寡義,狼心狗肺!」

「你再頂一句試試?!」宮玖秀氣的眉毛一揚。

蘇菜菜嚇得脖子一縮,趕緊抱著腦袋,兔子一般「嗖嗖嗖」迅速竄離宮玖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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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單方面的虐殺一直持續到五個月後。

「啪」的一聲巨響。

蘇菜菜拿著烏木托盤狠狠砸向宮玖的後腦。

待宮玖勃然大怒之前,蘇菜菜猛地伸出自己皓白如雪的手腕,迅速遞到宮玖面前,提高聲調大聲喊了一聲:「師父!」宮玖被她突然的動作驚得一呆,蘇菜菜趁宮玖愣神的片刻,湊到宮玖身邊,笑得神經兮兮的,眼神無辜,細著聲音陰陽怪氣地說道,「徒兒好像……又懷孕了呢……」

宮玖一愣,手指遲疑地搭在蘇菜菜的手腕上把脈。

片刻,宮玖鬆手,有些怔忪地望著蘇菜菜,鳳眸裡一片茫然。

「……真的又有了。」

宮玖愣愣地說著。

蘇菜菜高高地舉起烏木托盤,齜牙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齒,笑得一臉天真無辜。

「師父,你該知道,孕、婦、都、是、控、制、不、了、自、己、情、緒、的、呢……」

宮玖的俊顏逐漸蒼白。

烏木托盤狠狠砸向宮玖,如同夏日暴雨般的重擊狠狠落到宮玖的身上。

兔子急了狂咬人。

蘇菜菜揮舞著烏木托盤,一邊喘氣,一邊陰陽怪氣地可憐兮兮道,「師父你一定會原諒徒兒的對不對?徒兒現在可是懷了你的孩子所以有些控制不住情緒呢……」

雞飛狗跳。

蘇菜菜成功解鎖單向殺戮模式,為期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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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菜菜第二胎生了五個兒子。

……唔,數目有些多。

饒是蘇菜菜再怎麼身強體壯,這次的生產仍舊讓蘇菜菜吃了不小苦頭。陣痛分娩了整整一天才遲遲產下這五只折磨人的小團子,宮玖在中途就闖進了產房,生怕蘇菜菜會出什麼意外。

蘇菜菜大汗淋漓地躺在床榻上調息休養。

宮玖大筆一揮,為五個小團子分別取名宮肆、宮伍、宮陸、宮柒、宮捌。

蘇菜菜:「……」

宮玖挑眉道:「你有意見?」

蘇菜菜目光凄迷道:「沒事兒,師父你高興就好。」

「算你識相……」宮玖冷哼了一聲,坐到榻邊,伸手拿起潔淨的錦帕,俯身替蘇菜菜擦去臉上的清汗,鳳眸裡一片繾綣寧靜,動作小心而溫柔,如視珍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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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蘇菜菜第三次懷孕的時候,前所未有地患上了產前恐懼症。

第一胎生了三個兒子,第二胎生了五個兒子,按照這麼個規律推算……蘇菜菜第三胎極有可能會生出七個兒子來……第四胎就會生出九個兒子……第五胎就會生出十一個兒子……

那畫面太美我不敢看。

蘇菜菜絕望地扎進錦被薄衾裡,抱著腦袋抓狂不已。

「從生物進化論來說,動物的等級越高,繁殖能力便越低,反之,動物的等級越低,繁殖能力便越高。據估計,身為百獸之王的獅子一年之內需要交配3,000次左右才能夠懷孕。而處於食物鏈等級低端的蟑螂每年可以繁殖出兩百多只小蟑螂。」

蘇菜菜之所以這麼能生,原因並不在於她,而是在於宮玖。

宮玖的原身是蠱蟲。

繁殖一次就會生出一窩小蟲子的蠱蟲。

蘇菜菜淚眼婆娑地抱著小宮壹:「兒子,你爹爹拉低了咱們的動物等級呢……」

宮玖聞言,拿著湯匙小碗給小宮捌餵奶的動作一頓,細密的羽睫輕輕顫動,白淨艷麗的臉龐沉靜如雪。若是放到平時,蘇菜菜膽敢說出這麼大逆不道的話,宮玖一定會懲治得她再也張不了嘴,可如今,宮玖默不作聲,像是什麼都沒有聽到似的,低垂著眉眼,靜靜地餵小宮捌。

蘇菜菜第三胎生產的那日,長年被霧氣籠罩的霧秋山遇上了百年難得一遇的大晴天。

天淨如洗,湛藍含翠。

霧秋山上的小妖怪們第一次在霧秋山上看到了日出。

「師父,我不要生了,這次太疼了,徒兒不要生了……」蘇菜菜鬆了嘴裡咬著的棉布卷,放聲痛哭,髮絲盡數被汗水淋濕,疼得臉色煞白,緊緊掐住宮玖的手,將他的手臂掐得紫紅一片。

宮玖幾時見過蘇菜菜露出這樣凄慘可憐的神情,只恨不能代其身受。宮玖如鯁在喉,竭力扼住顫抖的雙手,輕輕地拂開蘇菜菜額上被汗濕的青絲,鳳眸強笑,臉白如紙,沙啞安撫道:「再忍一忍,再忍一忍就好了,蘇兒乖,生完這次我們就再也不生了。」

蘇菜菜疼得昏了過去,也依舊沒有生出孩子來。

「宮主大人,夫人這胎胎兒胎位不正,腳先出來一只,另一只卡在了夫人肚子裡,若是這孩子再生不出來,大人小孩怕是都要……」槐樹婆婆說不下去了,不敢去看宮玖的臉。

沉魚閣裡陷入可怕的寂靜,連空氣仿佛都停止了流動。

「大人小孩本宮都要保住,缺了哪個都不行!」

宮玖一聲厲喝,猛地站了起來,對槐樹婆婆說道:「姐姐,你得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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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菜菜覺得自己的靈魂像是從身體裡硬生生剝離了一般,一雙無形的大手拽著她的靈魂,緩緩將她推到了虛空裡。她晃晃悠悠地飄到半空中,意識還很模糊,渾身都癱軟無力,睜不開眼。屋子裡的血氣濃郁,隱約間還能聽到一個女人低低的喘息聲。

蘇菜菜覺得那女人的聲音極為熟悉,似乎在哪裡聽過。

蘇菜菜奮力地睜開眼睛,居高臨下地向下望去。

碧綠金妝薄雲紗幔裡,金色的流蘇低垂,一個綠衫女人正躺在床榻上,緊緊抓著身後的被褥,秀眉緊蹙,低低地喘息著。原本清秀艷麗的臉龐此刻煞白如雪,濕透了的髮絲緊緊黏在她的臉頰上,顯得十分狼狽。她的腹部高高的隆起,槐樹婆婆正滿手是血地幫她接生。

飄在半空中的靈魂菜嚇得魂飛魄散,腦袋立馬就清醒了。

她瞪大了眼睛。

躺在床上生產的那個碧衫女子,可不正就是她蘇菜菜麼?

現在是什麼情況?她靈魂出竅了?可如果她現在靈魂出竅,那麼現在寄居在她身體裡代她生產的女人又是誰?難道是蘇采兒?蘇菜菜嚇得臉色煞白,該不會這樣就被蘇采兒搶回身體了吧?

這時,躺在榻上的碧衫女子突然睜開了眼睛。

直直地看向蘇菜菜的方向。

那雙水眸裡有著蘇菜菜所熟悉的冷然幽靜。

黑漆漆的,如同遠古時代最深沉濃郁的夜空,無止盡的夜色,讓蘇菜菜挪不開眼睛。

碧衫女子像是才發現蘇菜菜在窺看她似的,臉上有一瞬的怔忪,難堪羞辱之色慢慢爬滿她的水眸,碧衫女子仿佛不堪忍受生產地疼痛一般,唇無血色地將蒼白的小臉側到一邊,不去看蘇菜菜詫異的眼睛,碧衫女子緊緊咬著自己的紅唇,似乎有些惱羞成怒。

蘇菜菜只覺得渾身抽疼,很快便失去了意識。

模糊間似乎聽到了嬰兒的啼哭聲。

那女人輕輕地交代著:「今日之事,不要告訴任何人,包括蘇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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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菜菜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三日後的事情了。

身體劇痛如同被巨石碾過一般,骨頭像是被人摧斷重新黏在了一起似的,蘇菜菜沒有看到宮玖,有些失落,槐樹婆婆抱著孩子,笑盈盈地說:「恭喜夫人,這次生了一個千金呢。」

蘇菜菜沒有看小孩,只愣愣地問:「宮玖呢?」

槐樹婆婆臉上的笑意一頓,繼而笑著解釋道:「宮主大人那日為了保住你和小千金的心脈耗費了不少精氣,目前正在海巒洞裡閉關休養,夫人怕是要過段時間才能見到他。」

蘇菜菜咬著下唇,欲言又止。

槐樹婆婆看了看蘇菜菜,又看了看懷裡的小千金,思量再三,終於還是下定決心,嘆了一口氣道:「雖然宮主不讓老奴說,但老奴怕是忍不住了。」

整整一個下午,蘇菜菜都處於木楞死機的狀態。

雖然那日她的靈魂飄在空中看到那詭異的畫面,對這一切早就有所察覺,但是由槐樹婆婆親口說出來,震撼還是來得如此鮮明而劇烈。

「靈魂互換是霧秋山的禁術,那日夫人昏迷之後,宮主代你生下了小千金,而宮主自己不僅傷了元氣,又因為動用禁術而被山主大人責罰,現在正在海巒洞裡閉關思過……」

「其實,宮主大人喜歡夫人,老奴都是看在眼底的,那麼驕傲的一個人,肯為了夫人做到如此地步,想必是比喜歡更加深切一些吧,試問,這世間男兒哪個能做到宮主這般……」

「以後莫要再與宮主置氣了,上回兒夫人辱他動物等級低下,宮主嘴上不說,私下裡卻是難過沉鬱了許久,老奴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宮主一生肆意,何曾被人欺辱到這種地步不敢還手?」

「宮主大人不想讓夫人知道,夫人也就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吧……」

蘇菜菜強自忍淚,一切都如自己想像中的那般,宮玖代她生了孩子,只不過槐樹婆婆不知道,宮玖施術靈魂互換的時候,她靈魂會突然清醒過來,撞破了這一切。

幾日後,宮玖出關,蘇菜菜抱著小千金在游廊深處等著宮玖回來。

木廊花開,山茶靜默。

姹紫嫣紅滿園開遍,參差錯落,卻不及二位玉人顏色。

蘇菜菜和宮玖並肩站著,眸光柔靜,仿佛都在看那蜿蜒伸展的粉艷山茶,誰都沒有說話。

清風拂面,仿佛是人的嘆息。

蘇菜菜問宮玖:「我們的小千金要叫什麼名字呢?總不能叫宮小玖吧?」

宮玖伸手摸了摸蘇菜菜懷裡的小女娃,鳳眸繾綣,紅唇輕翹,白玉般的容顏上,綻出一朵清麗動人的微笑,他低聲道:「叫她蘇小玖,跟著你姓蘇,小名玖兒。」

子承父姓,從母名。

蘇小玖。

蘇菜菜眸中陡然間就含了淚意。

她輕聲道:「師父。」

「嗯?」宮玖漫不經心地答道,身子猛地就僵住了。

蘇菜菜水潤的櫻唇緊緊貼在他緊抿的薄唇上。

宮玖愣在原地,有些手足無措。

蘇菜菜抱著蘇小玖,踮起腳尖,吻住了宮玖的唇。

你若盛開,清風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