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髻包子頭不適合帶大型髮簪,石頭比劃了半天覺得不對味,便將我頭髮全部打散了,挽上重盤。
「痛。」我揉著被拉扯的頭皮,抱怨他的粗魯。
石頭拍開我的爪子,把動作放輕柔了些,可惜他連自己的腦袋都梳不好,平日都是在腦後鬆鬆散散綁根繩子,如今怎可能無師自通,完成為女性盤髮這種高難度動作?所以只憑強悍的直覺亂來,想怎麼盤就怎麼盤。
最後,我的腦袋變成了一個標準的雞窩,有高高聳立之形,風中淩亂之態,上面氣宇昂然地停著支金鳳凰。
石頭擦擦額上細小汗珠,滿意地給我端著鏡子,衷心讚美道:「真好看。」
「是啊……」我忽然有去知名論壇發帖子給他打小廣告的衝動,標題就是《石頭工作室,幫你成為下一個網路紅人》,然後把我現在的銷魂造型發出去,保證草泥馬齊鳴,什麼銅錢頭大紅花,什麼鄉村派非主流,通通都得下崗。
後天進修的裝醜水平,和先天的就是沒得比,真是可恨啊。
我默默拔下了金簪。
石頭急了,一把攔下:「幹什麼?戴著不好嗎?」
我再默默地看著這某方面沒腦子的傢伙,良久後,幽幽開口道:「這種金簪多數用在出嫁時的鳳冠裝飾上,單髻髮型是婦人才梳的。大哥啊……我今年才九歲,不堪重負,哪能天天在腦袋上頂個半斤重?饒了我吧。」
「哪有半斤?胡說八道。」石頭的臉瞬間紅了半分,他伸出手,主動幫我將金簪取下,重新裝入盒中道,「你將來再戴吧,」然後又補充了一句,「如果有人娶的話。」
他為何那麼篤定我嫁不出?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收起金簪:「若是你將來因性格惡劣娶不到媳婦,我就將這玩意賣了給你說一個。」
「放屁!」石頭罵了一聲,然後縱身斜坐梳粧檯上,幫我重新將髮髻打散下來,輕輕梳勻,時不時又將頭髮抓一把過來揉幾下玩,忽然撩起側髮,驚訝問道:「你耳朵上什麼時候多了這對玩意?是兔子嗎?」
雖然耳環被我頭髮遮住,見過的人不多。但我還是猶豫了一會,決定坦白:「是冥少主賞的。」
「他怎麼賞你這個?」石頭更驚訝了,「南宮世家什麼金的銀的沒有,就打賞你一對那麼難看的白石頭兔子?太不值錢了吧?你是不是事情沒辦好?」
真正的和田白玉價值連城,不是普通鄉下孩子見得到的東西,但便宜的水白玉卻不少,是窮人家少婦才帶的玩意。石頭平時連女人都不太留意,更別提留意女人身上的飾物的質地區別,只覺得金首飾才是值錢的硬道理,根本看不上玉石玩意。
我想明白這點後,覺得這孩子老實得太可愛了,便笑著附和:「你說得對,是少主太小氣了,他還賞了根簪子,居然是瓷的,我都不敢帶出去。」
「不耐摔的玩意,」石頭同情地安慰我,「別鬱悶,等過兩個月,我存夠月錢,給你買對金耳環和金花,保管帶出去人人羨慕!」
「嗯……嗯……」我笑趴在桌子上了。
「我去練武場找教頭。」石頭見我情緒好轉,準備離開。
「等等!」我衝出院門,把他拉回來:「急什麼?我還有東西要給你。」
我將手中一直攥著的紅布包打開,裡面是條閃閃發亮的金項鏈,上面掛著顆金色星星,是我最近托小王管事幫忙去鎮上金鋪找人打的,還刻了鐵頭大叔的名字在上面。
石頭愣愣地看了半天鏈子,又看了半天我,滿臉困惑。
我將鏈子遞到他手上,不好意思地硬邦邦說:「這玩意給你,夜裡想爹的時候就拿出來看看,睡覺的時候也掛著,說不準就能夢到鐵頭大叔了。反正……我以前就這樣幹過,效果挺好的。」
石頭咧咧嘴,好像怕我反悔似的,匆忙接過項鏈,打開掛?就往脖子上套。可惜沒帶慣首飾,手指對這些小玩意不太敏感,掛了半天沒掛上去,便彎腰道:「你幫我。」
「再彎低點。」這孩子最近像竹筍似的,個子長得真快,我拿過項鏈,輕掂腳尖,才看仔細位置,勉強套了上去。
他的頭髮又細又軟,給太陽曬得微微泛黃,摸起來手感很好,像貓毛。我壞心腸地摸了半天,才將碎髮弄開,輕輕掛上金鉤,然後重新將他自己亂梳的頭髮綁成一個低低的馬尾,兩側挑幾縷長長的劉海。
環臂繞頸時,他忽然抓住我的手腕,指尖輕輕拂過掌心,停留片刻,然後略略抬頭,飛快地斜斜窺了我幾眼,瞬間又放開了手。
外頭有幾個小男孩探頭探腦地看這邊。
他不高興地對我說:「不要在大庭廣眾下拉拉扯扯。」
我趕緊鬆手,不拉扯了。
他貌似更不高興了……
接下來的日子,石頭忙得像個陀螺,除了天天跟吳秀才看一個時辰書,其他時間都泡在練武場上,經常累得走路都打顫,偶爾來我這裡打個轉,也是吃塊糕點就走,說句話都沒時間,有次還吃著吃著就直接睡著了……
我覺得他太拚命,勸了好幾次。
石頭口頭上答應得蠻好,回去態度照舊,我很鬱悶,只好做義工,幫他把那堆髒衣服都洗了。
又過了沒幾日,他悄悄地找到我說:「醜丫頭,我申請加入南宮家的黑衛了。」
我目瞪口呆半晌。
他口氣很輕鬆,以為我不知道黑衛是幹什麼的,可是我知道!那個部門只收無父無母的孤兒,精心栽培成死士。專門為南宮世家做一些暗地裡殺人放火綁架滅門等危險事,死傷率度極高。
我幾乎是拍著桌子教訓:「這種只收孤兒的組織,擺明就是讓你們去拚命不負責的!將來十個裡面有七個能活著出來就不錯了,你究竟是用什麼豬腦子才想到去申請加入的?」
「只有加入黑衛,才能學到南宮世家一些不外傳的武功。」石頭無所謂地抱臂站在樹下,悠閒看著空中飛鳥。
「想學武功有什麼難的?將來弄個秘笈……算了,不提這個,你快快從黑衛退出來!」眼看辛苦種的白菜就要給豬拱了,我氣得差點飆淚。
石頭緩緩低頭,仗著身高優勢,哄小孩似地摸摸我腦袋,安慰道:「別擔心,就算九死一生,我也是活著出來的那一個。」
我不信,好話歹話說了一籮筐。
他只是笑,眼裡卻是極度的桀驁不馴,就如換了羽的雛鷹,展開稚嫩的翅膀,準備沖上九霄。
可是,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