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二重追捕

侯府的車伕什麼時候那麼不專業了?

龍昭堂臉色一變,正欲發作。

車廂又重重搖擺了幾下,外面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刀刃碰撞聲、暗器破空聲,龍昭堂匆忙掀簾看去,見高大白馬已被砍翻在地,血染碧草,發出嘶嘶哀鳴。數十名手持奇形怪狀各式武器的怪人,將車隊團團包圍,與守衛將士們浴血搏鬥。

我趕緊合衣起身,左看看右看看,尋找趁亂逃跑的機會。

「侯爺,大事不妙,是魔教邪人攻來,還請侯爺速速躲避。」龍昭堂的隨身侍衛衝進來,擦兩把臉上血跡,拱手道。

「那些下三濫的江湖人怎敢冒犯官府?他們為何不用火攻?」龍昭堂見慣大場面,短暫的慌亂過後恢復鎮定,他觀察場外形勢片刻,斜斜看了我一眼,猙獰笑道,「幕後必有人主使。」

「和我沒關係!」我連忙擺手否認,心裡卻懷疑是林洛兒的女主體質提前將魔教禽獸給吸引來了?可是伸頭看了一通,眾獸都蒙著臉,分不清那只是禽獸頭子,乾脆按原著描述,只要見到高大英俊霸氣的帥哥統統躲開就沒錯了……

「諒你也沒這本事,自是別人,筆墨侍候。」龍昭堂命令。

被嚇得直發抖的侍童趕緊拿出紙墨,細細研磨,尚未磨得幾下,便被龍昭堂狠狠一把推開,還摔了個跟斗。龍昭堂在滿天廝殺聲中,捲袖沾了沾沒磨好的墨,在紙上飛速寫了幾個字,蓋印火封,交予一個沈默寡言的侍衛,命令道:「傳我手諭,調平陽縣軍士三千前來平匪!其餘人拚死抵抗,退敵得賞金千兩,受傷賞金五千兩,戰死給撫卹金萬兩,斬賊首一具賞五千兩,擒得賊首賞金十萬。」

侯府養的護院將士本就是軍中精挑細選的勇士,如今重賞之下,士氣大升,都和打了雞血似的,不怕死不怕傷和魔教邪人們死磕,邪人雖武功高強,卻沒那麼拚命,而且似有顧及,只不停和眾人周轉,尋找進攻馬車的機會。

雙方打了個勢均力敵,傳令侍衛在眾人掩護下,揮一根重戩,奮力殺出血路而去。

龍昭堂拔出劍,和我在車裡互瞪,靜待消息。

車外慘叫聲不絕耳,我終於忍不住了:「為何魔教會盯上你?」

「盯上我?」龍昭堂忍不住笑了,「若盯上我為何不用箭枝遠攻,用火燒逼降?他們是在顧及什麼?怕傷害車中之人。而且本侯此次出行決定匆忙,連侯府眾人都沒有全部得知,這群魔人平時分佈天南地北,怎會短時間集中在此?他們應該是早就安排在附近等待指令行動,目標必定是你。」

「可是我和魔教的人真的沒見過面!」我絕望地哀嚎了,「總不會路上給了兩個饅頭的乞丐是魔教教主易容吧?」

龍昭堂被我彪悍的想像力震到了,他沈默了好一會才說:「不可能,真是魔教教主搶人,來的就不會只是這些人了,護法長老等管事的總會出來一兩個,指示他們的另有其人。」

「是誰?」我問。

「探子前陣子報告,最近南宮世家似乎和魔教頻頻有接觸,你的小情人可真是情深意重啊,怪不得在茶寮時沒有力爭,原來是將人手安排在半路上了,可惜還嫩了點,」龍昭堂拍拍我腦袋,冷靜地抿了口茶,忽然狠狠砸碎杯子,神情越發猙獰,「既然他想撕破臉面,本侯便陪他好好玩下去。」

碎片濺灑一地,茶水汙了裙角。

龍昭堂一把將我抱過去,像玩弄貓咪似地玩弄我的長髮,靜靜地不知在想什麼,我卻想起了南宮冥,他真的變了嗎?

我不知道。

一個穿著鎧甲的侍衛從外面重重砸入車內,他滿臉是血,渾身是傷,睜大眼望著我們,在地上抽搐幾下,終於不動了。

侍童在龍昭堂威脅的眼神下,慢吞吞將屍體踢了出去。

我坐著沒動。

只覺得上輩子和朋友們一起對著電視頻幕看連環殺人犯的恐怖片,每當刀子落下,受害人哀嚎聲起,血淋淋的肢體到處亂飛,大家都喜歡用十指捂著眼,微微露出條縫,一邊害怕一邊看。如今身邊就是殘肢斷臂,四處充斥著濃濃血腥味,聽著真正臨死前的慘叫,反而覺得不真實,宛若夢魘。

「你鎮定得可怕。」龍昭堂說,「認為他一定能將你救出去嗎?」

「不,」我搖搖頭,「只是覺得……和誰在一起都差不多,淩遲和砍頭最終沒有區別。」

龍昭堂斜了斜頭,笑道:「在你心裡,我大概是淩遲吧?」

恰恰相反,我對他從來只有深惡痛絕,如果有機會甩他耳刮子,決不會手軟。龍昭堂能傷害我的身體,讓我痛苦,卻傷害不了我的心。

可是我從來不想甩南宮冥耳刮子。

猶記得,同坐藏書閣的屋簷下,桃花初放,有個說自己相信水滴石穿的吹笛少年。

林洛兒愛他。

我沒有愛他。

但我們都不想看見他變。

可是他最終還是走上了同一條路。

車子的華蓋被飛斧掀翻,木板夾雜著架子上的玩物紛紛倒下,龍昭堂伸手,替我擋開了砸向腦袋的琉璃香爐。隨後車身四壁被鐵鉤刺入,狠狠拉開,整輛華車立刻散了架。一支袖箭射來,侍童被龍昭堂拉來做擋箭牌,連尖叫聲都沒來得及發出就送了命。

「保護侯爺!」殘餘將士們紛紛湧上,舉起盾牌。

龍昭堂死死拖著我不放手。

月光柔柔,一如往昔,照得修羅場格外陰森。我抬起頭,看見百米外柳樹下,有個瘦削身影扛著刀,混在魔教人群中,殺紅了雙眼。

他看見我,叫了聲:「洛兒!」

我低頭,張開嘴,狠狠一口咬在龍昭堂的手背上,連皮帶肉撕下了一塊。

龍昭堂終於鬆了手。

我地上撿起一把泥沙,灑向面前侍衛和龍昭堂的眼睛,侍衛舉刀欲砍,龍昭堂急忙大叫:「殺不得!」

我趁機從看準的一個防守薄弱處,像小狗似地連滾帶爬,衝了出去。

「追!」龍昭堂氣急敗壞地叫。

侍衛也紛紛急叫:「侯爺危險!使不得!」

我不管不顧,拚命地往前衝,比高中升學時的五十米考試沖得更快,衝入世界上最安全的懷抱。

石頭抱著我,往肩上一扛,咬著牙飛快地跑了。

身後魔教的人在追,侯府的人在追。

他左手是體重八九十斤的我,右手是重達上百斤的九環大砍刀,負擔實在太重。

眼見追兵漸近,石頭衡量片刻,出道以來從不離身的武器被主人遺棄,重重落在地上。

他改用雙手抱起了我,加速奔入樹叢,藉著黑暗的掩護,甩開追兵。

約莫跑了七八里路,後面追聲漸息,他稍微停下來喘了口氣。一把溫潤的聲音在樹上響起:「石頭師弟,辛苦你了。」

我抬起頭。

是南宮冥穿著青衣,靜靜站在樹枝上微笑,樹枝在足尖下晃搖,他身形一動不動。清風微微吹起幾縷未梳攏的髮絲,長劍如鏡,在月光下熠熠生輝,映得那雙眼是一如既往的溫柔,可是這份溫柔裡有說不出的冰冷。

他變了?

我抓緊了石頭的衣襟,向他懷裡縮去。

石頭退了兩步,轉身想跑。

南宮冥專長輕功,速度更快,轉身間已搶在前面,他回頭看了石頭一眼,淡淡地說:「自小父親就說你學得比我快,比我強,我不是很信。難得今天有機會,不如來試一試吧。」

石頭單臂抱著我,下意識伸手抽刀,可是刀已經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