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小柔心頭一時間閃過萬千思緒,她微垂著目光掩蓋住了眼中一閃而過的異色,再抬頭的時候她面色已恢復如常,不僅如此她還故做若無其事的衝他眨眨眼,一臉調皮的望著他,「那先生覺得我是誰?」
陸寒霆沒有說話,只是看向她的目光又深沉了許多。
木小柔穩住心神,故意嘆了一口氣,目光帶著惆悵望向天空,「在我昏迷不醒的那段日子裡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陸寒霆沒回答,好似在等著她說下去,木小柔閉了閉眼,又接著道:「弗洛伊德說過,夢是一個人願望的達成,而在我的這場夢裡,我達成了我多年的夙願,我知道先生不喜歡我的粗鄙無禮,我也很想像程太太,文太太這類的世家夫人一樣擁有淵博的學識,獨到的見解,那樣先生也就不會那麼討厭我了。而在我的這場夢裡,我變成了我一直想要成為的那種人,我受到良好的教養,世家夫人小姐都和我成為了很好的朋友,而先生你……」她目光直直向他望過去,故意加重了語氣,「也不再那麼討厭我。」她深吸一口氣,又接著道:「這場夢非常真實,就好似我真的經歷過一般,以至於醒來之後夢中所經歷過的一切一直都沒有忘記,而我也學著夢裡的我一樣說話行事,我發現這樣的改變真的帶來了許多意想不到的收穫,大家不再討厭我了,先生也願意跟我說話了,而我自己也比以前更加自信,遇事也能從容以待。」
說完這話她衝他勾唇一笑,迎著他的目光堅定不移的看過去,「可是不管我怎麼改變,我都是先生的妻子,木,小,柔!」
陸寒霆雙眼微眯,銳利的目光好似兩把利刃落在她身上,木小柔不敢有所懈怠,依然目光堅定的與他對視。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若無其事的將目光移開,慢慢抬起手臂,對著靶子扣動扳機,一聲驚天巨響之後,子彈穩穩擊中靶心,他收回手來,意味深長的向她看過去,「有興趣麼?」
「……」木小柔一時間沒明白過來他是什麼意思。
「如果有興趣的話,過來我教你。」
「……」他這是要教她練槍?
陸寒霆態度轉得這麼快倒是她始料未及的,那她剛剛的話他到底有沒有相信呢?
可是不管怎麼樣,既然他不再提這個話題了那她自然知趣的就此打住,遂衝他笑笑,「先生願意教我,我自然是非常樂意學的。」
「那就過來。」他眼中的凝重之色已慢慢消散。
木小柔乖乖的走過去,他果然將槍遞給她,木小柔接過槍之後他便開始一本正經的給她指揮,「腿再張開一點,好好站踏實,肩膀不要緊繃著,放鬆一點,眼睛盯著前面。」他站在一旁將她上下打量了一眼,「嗯,還不錯。」
他的表情很認真,看上去真的是要教她練槍的樣子。
木小柔卻很是疑惑,這麼簡單就完了?他不繼續追根究底了?
就在她疑惑間,陸寒霆將護眼鏡給她戴上,他的手指無意間蹭在她臉上,頓時一股清淡的香氣襲來,那粗糲的指腹刮在她面上,木小柔覺得被刮到的地方一陣滾燙。
見她表情鬆懈了,陸寒霆說話的語氣不由得凝重了幾分,「注意力集中!」
木小柔這時也不敢多想了,立刻收回神來,全神貫注的望著不遠處的靶子。
陸寒霆便在一旁從容不迫的指揮,「好,扣動扳機。」
木小柔聽話的將扳機按了下去,不過她沒料到這槍的後坐力竟然這麼大,只一剎那間的功夫,她只聽得一陣驚天巨響,身體頓時被後坐力彈得後退一步,手槍也脫手而出,在手槍脫手的那一刻木小柔擔心她會無意識的扣動了扳機從而打到人,頓時嚇得驚叫一聲,直到確定並沒有一不小心走火之後她這才冷靜下來。
然後她一轉頭便對上陸寒霆那略帶深意的目光。
木小柔心神一緊,她不知道他教她練槍是不是也是試探的一部分,她剛剛表現得那麼心神不寧,是不是已經暴露了什麼?
可即便心頭這麼想,她面上依然做出一副被嚇到的模樣,說話的聲音沙啞得像是要哭出來,「我……我……沒有經驗,所以……。」
陸寒霆一句話也沒說,默默的將槍撿起來遞給她,木小柔心頭疑惑,望著槍卻是不接過,陸寒霆的目光頓時深刻了幾分,「這就怕了?」
木小柔也逐漸冷靜下來,看他的樣子好似也不是在試探她,遂將手槍接過。
陸寒霆幫她將雙手抬起,又幫她將肩膀壓平,語氣聽上去倒是比剛剛要輕鬆許多,「這一次要好好握緊了知道麼?」
她轉頭向他看去,卻見陸寒霆的嘴角彎著一抹好看的弧度,就連一向緊擰的眉心也舒展得像是熨燙過似的,她心頭疑惑更甚,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問道,「你……在笑我?」
陸寒霆一本正經,「沒有!」
「……」
木小柔便將頭轉回來,眼角餘光卻一直瞟著陸寒霆的方向,待得發現他面上又露出笑意她便猛地轉頭。
他沒提防她會突然轉頭,那笑容還掛在臉上來不及收回來便被她逮個正著,不過好歹是大風大浪經歷過來的,陸寒霆很快若無事情的正了正顏色,「怎麼了?」
「你還說你沒笑我?」
陸寒霆忍著臉上的抽搐,「沒有。」
看陸寒霆的樣子好像真的沒有懷疑什麼啊,難道是她自己想多了?
不過像他這種一向高貴冷豔的人卻忍不住笑話她,難道她剛剛表現得真的很可笑?木小柔頓時有些鬱悶,誰還沒有個第一次啊,難道他第一次打槍的時候就打得很好麼?幹嘛這樣嘲笑她?
陸寒霆也意識到自己好像有點過分了,遂輕咳一聲正了正顏色道:「好了,別多想了,開始吧。」
或許是有了第一次的經驗,後面這幾次她都沒有再被後坐力彈開。
陸寒霆拿過望遠鏡向靶子方向看去,若有所思的道:「雖然都打在外環,不過都沒有脫靶,比你第一次好了許多,初學者能打成這樣算不錯了。」
木小柔深吸一口氣平復了一下體內的情緒,這才衝他客氣的笑笑,「謝謝。」
陸寒霆接過槍,用帕子擦了擦放在匣子裡,「今天就到這裡吧。要學槍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嗯。」
兩人從後院過來,走到陸家花園中央的噴水池時卻見正前方走來幾個人,為首的一個一看到陸寒霆便急忙加快了腳步,待到快走到跟前之時她才停下,她嘴角彎著一抹恰到好處的弧度,細膩又柔情的嗓音喚道:「寒霆哥。」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女子也不能太失禮,跟陸寒霆打完招呼之後便轉頭向木小柔看過來,目光卻冷了許多,「陸太太。」
望著眼前打扮亮麗的女子,木小柔的目光頓時緊了緊。
但見她穿著一件粉色的連衣裙,頭上戴著一隻白色的珍珠髮箍,腳上是一雙白色的平底鞋,全身上下都是這種粉色的公主系,即便從年紀上來說她還長她一些,可是被這一身公主系裝點著,她看上去倒是青春又活潑。
她長了一張鵝蛋臉,五官並不是特別出眾,可因為自小就在富貴湯中泡著,她身上自有一種普通人無法比擬的氣質。
木小柔也客氣的回了一句:「連小姐。」
在自己家裡遇到丈夫的前未婚妻到訪,這實在不是一件特別舒服的事情。
畢竟來者是客,陸寒霆的面上也帶著幾分客氣,「連小姐怎麼有空來這邊?」
連靜怡衝他歪著腦袋天真的一笑,「我聽說你們家種的櫻桃熟了,想摘一點回去吃,寒霆哥不會捨不得吧?」
「這個……自然不會。不過你也不用親自跑一趟,這種事情打電話過來說一聲就是了。」
連靜怡嬌嗔的瞪了他一眼,「別人摘的哪有自己摘的好吃?」
陸寒霆點點頭,「我讓陳姨派人帶你過去。」
連靜怡急忙擺手,「不用了,寒霆哥你今天不是沒事麼?你就陪我過去怎麼樣?我們好歹從小一起長大,你不會連這個人情都不賣給我吧?」
木小柔髮現連靜怡跟陸寒霆說話的時候總是故意壓低聲音,聽上去嗲嗲的,好似在撒嬌,看向陸寒霆的目光也帶著一種嬌嗔,木小柔就這麼站了一會兒便感覺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要說這個連靜怡也真是有耐心,六年前她二十二歲被陸寒霆退了婚,這麼多年過去了她依然沒有放棄陸寒霆這顆大樹,不僅如此,還盡職盡責的在陸寒霆面前刷著存在感,在她們結婚之後總會想出各種由頭來陸家,嗯,陸家新修了噴水池她要來看,陸家餵的小貓下崽了她要來看,陸家後院的圍牆翻新了她要來看,比如現在,陸家種的櫻桃成熟了她要來摘,而且每次選的還是陸寒霆在家的時候,簡直一個星期不在陸寒霆面前刷一次臉就覺得寂寞。
在以前,只要連靜怡一來那就是木小柔最痛苦的時候,以前的木小柔根本不是她的對手,經常栽在她手裡,被她弄得苦不堪言。
讓陸寒霆陪她去摘櫻桃,孤男寡女的想幹嘛?木小柔自然知道陸寒霆對她沒什麼多餘的心思,如果有,陸寒霆早就將她收入懷中,又何必勞煩她費盡心機的來接近他呢?
不過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連靜怡肯定是對陸寒霆存著非分之想的,兩個人單獨相處之時,假裝崴了腳讓陸寒霆扶一下,假裝弱不禁風跌到陸寒霆的懷中,這種綠茶婊經常愛幹的事情她也不是做不出來的,本來就知道她會耍手段跟自己的老公肢體接觸,作為他的妻子她又怎麼會允許了?
她正要找理由跟著她們一起去,卻不想陸寒霆竟轉頭向她道:「一起去吧?」
額……正好,不用找了,我老公親自邀我去,我怎麼能拒絕呢?遂沖陸寒霆溫柔一笑,「也好。」
她用餘光看到連靜怡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而她卻以德報怨,回以她甜美一笑,「走吧,連小姐。」
出了陸家後院的門就到了陸家的果園,陸家的果園挺大的,裡面種了各種水果,櫻桃,桃子,李子,葡萄等等,陸家人吃的水果全是這裡供應,吃不完的要麼送人,要麼拿去陸家專門的市場賣,賣的價格也是一筆不菲的收入。
此刻正是櫻桃成熟的季節,陸家種的櫻桃是一種特別的品種,櫻桃樹並沒有多高,方便人採摘。
連靜怡進了櫻桃林之後便跟陸寒霆一刻不離,不斷跟他說話吸引他的注意力。
「寒霆哥,幫我摘一下這個,我搆不著。」連靜怡弱不禁風的拽著一根枝幹,那枝幹頂端的櫻桃的確長得好,她「吃力」的試了好幾下都沒能夠到最高的地方,這才向陸寒霆求助。
陸寒霆倒是挺紳士的,本來打算走向木小柔的腳步一頓,隨手一拉就將那樹枝拉下來,又幫她將櫻桃摘到籃子裡。
陸寒霆摘完了櫻桃將樹枝放上去的時候,連靜怡卻被反彈的力度向後推了一下,她一下沒站穩,立刻便向陸寒霆的懷中栽去。
陸寒霆眉頭擰了擰,下意識將她扶住,雙手握著她的雙肩以防她的背靠上他的胸口,將她扶穩之後他倒是關切的問了一句:「沒事吧?」
連靜怡嬌弱的搖搖頭,「沒事,我平時力氣就小,擰個瓶蓋都擰不動,麻煩你了啊寒霆哥。」
陸寒霆依然客氣的道了一句:「沒事。」
目睹了全過程的木小柔面上是早已看透一切的淡定,果然她猜得沒錯,連靜怡這個女人根本不是一盞省油的燈,當著她的面就往她老公身上蹭,當她是死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