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的話音落下,房間裡頓時陷入一片死寂,醫生被這種完全預料之外的死寂弄得愣了愣,面上的笑意也不由僵硬起來,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
最先回過神來的是陸寒霜,卻見她猛地從床上彈起來,快步走到他身邊,面上帶著嚴肅,「你剛剛說得可是真的?」
醫生被她的表情給嚇到了,只愣愣的點點頭,又將化驗單遞過去,「是真的啊,蘇太太若是不信,化驗單在這裡。」
陸寒霜急忙將化驗單奪過來,將單子上面的每個符號都看清楚了之後她的眉梢眼角才慢慢的帶上了喜悅。
「天啊,天啊,這太突然了!簡直就是天將驚喜,天將驚喜啊!」
陸寒煙也急忙湊過來看,待得確定單子上的內容之時,她也是滿臉的喜悅,立刻在胸前比了個十字,面色虔誠的呢喃道:「天主保佑,陸家終於有後了。」
陸寒霜望著單子高興了好一會兒這才回過神來,她將單子沖陸寒霆遞過去,笑道:「寒霆,你媳婦兒懷孕了。」
陸寒霆已經完全呆住了,在聽到她懷孕的那一刻,他只覺得腦袋好似被抽空了一般,他根本就沒有辦法思考,整個人完全都處在一種放空狀態,哪怕接過陸寒霜遞過來的化驗單他也是愣愣的,盯著化驗單看了好一會兒他也根本沒有看到上面究竟是什麼內容。
陸寒霜見他愣愣的,不由在他肩上推了推,「你媳婦兒懷孕了,你高興傻了麼?」
「嗯?」陸寒霆一臉茫然的看著她。
陸寒霜和陸寒煙相視一笑,陸寒霜又假意嗔怪得瞪了他一眼道:「果然是高興傻了。」
「額。」陸寒霆又輕聲應了一句,陸寒霜和陸寒煙便又笑得更歡了。
「我……我……我去外面,我……我還要交待一些事情,你們先在這裡陪陪小柔。」
陸寒霆丟下這句話便大步離開了,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見了陸寒霜和陸寒煙才放聲大笑起來。
陸寒霜走到木小柔身邊坐下,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你現在啊就什麼都別想,好好將胎養好。」
木小柔點點頭,下意識的用手摸了摸肚子,寶貝來得太突然了,簡直都將她嚇到了,原本她的例假一直都是推後幾天來的,所以這一次推後了幾天她也沒當成一回事,卻沒想到給了她這麼大一個驚喜。
陸寒霆從病房出來之後直接來到醫院的抽菸室,進了抽菸室之後他急忙將煙摸出來,抖著手遞到嘴邊含上,又摸出打火機,可是一般來說打一次就點燃的,這一次也不知道怎麼了,一連好幾次都還沒有將煙點燃,不僅如此,他的手簡直抖得厲害,在又一次點煙之時一時間沒控制好力道,那打火機直接就脫手而出掉在地上了,陸寒霆急忙蹲下-身去撿,可是蹲下的那一刻,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索性完全不顧形象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將打火機撿起來拿在手中,他卻沒有繼續點燃,而是就保持著這樣的姿勢,垂著腦袋低低的笑出聲來。
笑容越來越大越來越大,他就好似瘋了一般,根本沒有意識,只知道要這樣笑,要一直這麼笑下去,腦海中始終迴蕩著那句「他的老婆懷孕了,他要當爸爸了。」
陸寒霆有後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從這種狂笑中回過神來,他摸了摸臉,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眼淚已經出來了。
這是有多少年了,他都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要怎麼流眼淚了,他將眼淚擦乾淨,慢慢站起身來,煙也不抽了,整理了一下儀容之後這才走出門去。
而從抽菸室出來的陸先生依然還是那般大氣尊貴,霸氣側漏,根本讓人想像不到剛剛的他還像一個小孩子一般不顧形象的坐在地上,肆無忌憚的大笑。
白墨淵一直站在電梯旁邊的走廊處往這邊看,他心頭擔憂卻一直都不敢靠近,如果向醫生詢問情況就必須要經過陸家的防線,那樣太危險了,所以他一時半會兒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這般愣愣的望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突然看到從木小柔的病房中走出一個人,他認得那是陸寒霆的三姐,她逕自向這邊走過來,為了避免被她發現,他立刻閃身到一旁的拐角裡。
陸家三姐是去衛生間的,他所站的拐角就在距離衛生間不遠的地方,所以裡面的說話聲他也能清晰的聽到。
陸家三姐應該是進去打電話的,他聽到她對著電話那頭說,「姑媽不用擔心,小柔她沒有大礙,如今已經醒了。」
聽到這話白墨淵一直提起的心終於鬆了下來,他靠在牆上重重吐了一口氣,伸手摸了摸額頭,他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已經出了一身的冷汗。
「姑媽,我告訴您一件好消息啊,你聽了之後千萬別激動。」陸寒煙頓了頓,「小柔懷孕了,醫生說已經有五週了,對對對,我們陸家啊有後了!」
木小柔懷孕了!
白墨淵只覺得頭頂好似砸來了一道霹靂,他當即便被砸楞在當場,剛剛才放鬆下來的心此刻卻再次被吊了起來,不僅如此,那心臟上好似被人拿了根鞭子一鞭子一鞭子的抽著,那尖銳的疼痛很快便佈滿身體的每一個角落。
他緊緊的閉了閉眼,那俊美的面容之上好似有千百種情緒交替而過,他似乎是在極力的克制著什麼,他捏緊雙拳,緊咬牙冠,可即便如此,依然無法避免,他的眉梢和嘴角因為痛苦而開始劇烈的抽-搐,終於,就像是積蓄到一定程度的積水,周圍的堤壩上突然缺了個口子,那蘊滿力量的積水很快就破堤而出。
他靠著牆壁蹲下,將臉埋進膝蓋,開始放聲大笑,好似只有這樣才能將心頭的痛苦掩蓋過去!
她懷孕了,懷了別的男人的孩子,他深愛的,植根在心底的,永遠忘不掉的女人卻懷了別人的孩子。
他甚至還因為擔心她出事擔心得快要瘋掉了,他不顧一切,拋下一切來看她,可是得到的卻是這樣一個消息。
怎麼可以這樣?她怎麼可以懷上別人的孩子?怎麼可以!!她的男人是他才對!應該跟她在一起的人是他才對!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呢?!!
這種痛得連呼吸都不能的感覺就像是驟然掉進了一個永遠沉不到底的寒潭,潭水冰涼刺骨,寒意從每一個毛孔中滲透進去,全身的每一寸肌膚都像是被凍住了,他根本無法掙扎,無法呼吸,胸腔像是隨時都會炸裂,他無可奈何,只能任由自己的身體不斷往下沉,只能任由這種絕望在身體裡蔓延……
陸寒霆回到房間,這才發現房間裡只有她一個人,雖然兩人已經什麼都做過了,彼此也熟悉到一定的程度了,可是此刻他面對她之時卻感覺到有點侷促,他緊張的將雙手在身體兩側搓了搓,這才故作疑惑的道:「大姐和三姐呢?」
「都出去打電話了。」
「額。」陸寒霆應了一聲,身體僵硬著走到她旁邊的床上坐下,向來遇事沉著冷靜的他一時間卻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知道該做什麼。
兩人之間的氛圍頓時有些緊繃,木小柔向他看了一眼,卻見他目光直愣愣的望著窗外,她順著他的目光向外看去,窗戶外面是有些灰暗的天空,並沒有什麼好看的,她眉頭皺了皺,伸手在他的手臂上推了推。
「喂,陸先生,我懷了孕你不開心麼?」
「嗯?什麼?」
木小柔有點鬱悶,怎麼感覺陸先生對於她懷孕的事情沒什麼感覺呢,一般來說當一個男人知道自己馬上要當爸爸了,應該是滿臉興奮才是,可他怎麼平靜得跟沒事人一樣啊?
「看樣子,你並不期待我懷孕嘛!」木小柔悶悶的說。
陸先生回過神來,眉頭不快的擰了擰,「你胡說八道什麼?」
「那我怎麼看你好像並不是多開心。」
「……」陸先生將目光移開,留給她一個冰冷的側臉,「沒有!」
木小柔被他給堵了一下,索性摸了摸肚子,柔聲道:「寶貝,你可真是可憐,你爸爸都不期待你。」
陸先生渾身一僵,頓時一臉憤怒的向她望去,「你再胡說一句試試?!」剛說出口便猛然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好像重了一點,他又急忙軟了聲音道:「別……亂說。」
木小柔望著他那模樣,終於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高興就高興嘛!怎麼還裝模作樣的,真是!」
陸先生目光沉了沉,「什麼?」
木小柔驕傲的挑了挑下巴,「沒什麼。」
木小柔的燒也退得差不多了,陸寒霆讓醫生來檢查了一下,確定她已經沒事了之後他便給她辦了出院手續。
在離開之前木小柔去了一趟衛生間,上過廁所之後望著鏡中的自己,她下意識的摸上小腹處。
這個消息簡直來得太過突然了,她一時間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在這個地方已經有一個小生命在慢慢凝聚,再過九個月之後他就能跟她見面,她的心一時間柔得不像話。
「寶貝,你可真是將媽媽嚇到了。」她是真的被他嚇到了,來得這麼突然,她一點準備都沒有。
說完這話,她對著鏡子裡的自己笑笑,正要轉身離去,卻見身後的隔間猛得被推開,從裡面走出一個人來,待看清這人之時她倒抽一口涼氣,正要張口大叫,那人卻已經動作迅速的一把摀住她的嘴巴,輕而易舉的將她拖進隔間中。
他的力氣頗大,她根本就反抗不了,陸寒霆給她安排的保鏢只站在外面等著,她叫不出聲也無法求救。
白墨淵拖著她來到隔間中,再將門關上,這才向她道:「我只有幾個問題要問你,問完了就放你走,我把你的嘴巴放開你不要叫知道麼?不然我不知道我發起瘋來會對你做什麼。」
木小柔下意識的將手臂放在小腹處護著,如果換作平時她恐怕會跟他死磕到底,可是現在,她肚子裡還有個小寶貝,她不能讓他有事,凝眉深思半晌之後她便衝他點點頭。
白墨淵便試著慢慢將手鬆開,待確定她並沒有叫出聲他才算鬆了一口氣。
木小柔冷眼望著他,「你想問什麼,問吧。」
她的態度冷得讓他難受,他低垂著頭掩蓋住眼中的痛楚,卻勾唇笑了笑,好似這樣便能將心頭所有讓他痛苦的情緒都遮掩過去。
「你是不是封靜嫣?」
這個問題白墨淵已經不止一次跟她糾結了,她也實在不想就這個問題跟他浪費時間,既然他都已經猜到了,她再裝下去也沒意思,遂直接向他承認,「是!」
白墨淵猛得抬頭向她看去,她的目光坦然,面上的表情也是乾脆利落的,他突然就忍不住笑出聲來,望著她的臉,他笑得就好似一個中了大獎的人,可是他的眼中卻帶著一種忽視不掉的難過。
雖然心頭早就有猜測,可是他一直都不敢確定,她真的就是他的嫣兒,如今,他也不用再懷疑了,果然是她,她就是嫣兒。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呢嫣兒?為什麼要懷上陸寒霆的孩子?」
木小柔覺得他很可笑,她懷上誰的孩子還輪得到他來質問吧?
「他現在是我的老公,我不懷他的孩子懷誰的?」
「他不是!」他故意壓低了聲音衝她低吼一聲,「他不是!他是木小柔的老公,不是你的!」
木小柔靜靜的注視著他,一字一句的說得格外堅定,「在我看來他就是我的老公。」
白墨淵望著她那堅定的神色,只覺得好似有一把利劍直直的插在他的心頭,他雙眼痛苦得眯了眯,面上那作為掩蓋的笑容也慢慢的收斂起來。
「嫣兒,你已經不愛我了是嗎?」
木小柔簡直像聽到笑話一般,她也是搞不懂了,白墨淵這個人究竟在想什麼?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他竟然還有臉問她這個問題!其實她心頭有很多挖苦的話,可是她現在是真的一句廢話也不想跟他多說了,直接冷冷的道:「不愛!」
白墨淵的目光再次痛苦的閃了閃,他自嘲的笑了笑,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深吸一口氣,將體內讓他痛苦的情緒通通壓下去了才儘量用聽上去正常一些的語氣衝她道:「嫣兒,我知道我過去真的做了很多讓你難過的事情,為此,我向你道歉,對不起嫣兒,我承認,當初接近你只是為了封家的產業,只是在利用你,在你離開之前我都以為我愛著的人是夢瑤,可直到你突然消失不見,本來你對我來說只是一顆棋子,可是我卻發現我竟然會難過,會痛苦,我的心臟就好似被人生生撕裂開,我才意識到,原來在幾年的接觸中我已經慢慢的愛上了你,嫣兒,不管你信還是不信,我是真的愛上了你,我知道我以前做了太多過分的事情,你現在成為了別人的妻子讓我痛苦也是我罪有應得,我活該!可是嫣兒,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讓我彌補你一次好不好?!我想要為我以前做的一切贖罪,我不會去在乎你的孩子是誰的,我會將他當成我的孩子一樣照顧,我會撫養他長大,我會成為他最好的父親,所以……你跟我走好不好?!我把白家的一切都送給你,隨便你怎麼折騰,在未來的日子裡我也會隨便你的差遣,好不好?!」
他面上的表情是那般無奈,他的雙眼中佈滿了痛苦的紅暈,他語氣中的懇求是那般的誠懇。
堂堂白家的大少,被眾星拱月著長大的白大少,竟然會有一天用這種低三下四的語氣懇求她,或許是反差太大了,一個高高在上的人突然如此放低姿態,這樣的反差便讓他顯得更加可憐。
聽到他這些話她只覺得可笑,他究竟是有什麼樣的自信才會覺得她會跟他走?
她突然就想到了以前在國外之時他和管夢瑤那一幢幢一件件讓她痛苦又難堪的事情,想到他對管夢瑤的疼愛,想到他為了管夢瑤鞍前馬後,想到管夢瑤打掉的那個屬於他的孩子,想到或許曾經他也如現在這般,低聲下氣的懇求著管夢瑤不要離開他。
可是……真是奇怪啊,這些曾經讓她痛不堪言的事情如今想起來卻毫無感覺,真的就像是回憶著別人給她說過的故事,好似故事中那個可悲的女主角根本不是她。
陸先生可真是一個神奇的人啊,在成為他妻子的這段時間裡,他用他寬大的胸懷,用他對她無微不至的關照,用他對她的寵愛已經完完全全將她的傷口治癒,如今即便再重重的按在那些傷口上也已經感覺不到痛了,倒是還記得曾經他是多麼精心,多麼認真的給她上著藥。
她現在對白墨淵的感覺應該就只剩厭惡了吧?就像是厭惡一隻討厭的又噁心的蒼蠅一樣,所以,她只是衝他冷冷一笑,不以為然的說到:「白墨淵,你不覺得你很髒麼?你那麼髒,我連跟你說一句話都覺得噁心,怎麼可能再跟你一起離開呢?你這不是在說笑麼?」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面色非常平靜,她的語氣聽上去也簡單的像是陳述,可以看出她並不是故意用這樣的語言來讓他痛苦,而是真的,發自內心覺得,他髒。
白墨淵握著她肩膀的手下意識的鬆開,他的面上帶著一種受到巨大打擊的悲痛,又帶著一種被人鄙夷的自卑,他重重後退一步,望著她不以為然的面容,他只覺得好似有一柄柄尖銳的刀子密密麻麻的刺在他的身上,腦海中只盤旋著那句:「白墨淵,你不覺得你很髒麼?」
很髒!在她看來,他很髒!髒得讓她跟他說一句話都覺得噁心,髒得她都不想看他一眼。
剛剛他的那些話全是發自肺腑,那是他一直掩藏起來的真心,他將她的心掏出來給她看,她不僅不看一眼,甚至還要踩上兩腳,覺得髒了她的眼。
他的真心原來在她看來是如此的骯髒不堪。
木小柔見他愣愣的好似沒有什麼話說了,這才衝他道:「說完了的話我就走了。」
他沒有回答,而她真的連多餘的一眼都不給他,直接轉身離去了,才走到門口白墨淵卻又猛得拽住她的手腕,他也沒有看她,用著完全變調的的聲音低低的向她道:「真的不愛了麼?不管我多痛苦你都無動於衷了是麼?」
木小柔冷冷將他的手甩開,看也不看他一眼,煩躁的丟下一句:「不愛!」也不管他此刻是不是已經痛苦得連呼吸也不能了,也不在意他面上早已被淚水打濕,丟下這句話之後她便直接打開門走了出去。
可是一打開隔間的門木小柔就愣住了,也不知道是眼前的這個人在進來之時故意放輕了聲音,還是剛剛跟白墨淵的糾纏佔據了她所有的注意力,她是什麼時候站在隔間外面的她都不知道。
她轉頭向白墨淵看去,卻見白墨淵也像滿臉震驚,很顯然,他也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站在外面的。
可是不管怎麼樣,看她滿臉淚痕,眼中帶著幽怨和痛苦也能猜到,剛剛在隔間中白墨淵對她說的話她應該是完完本本的聽到了吧。
木小柔眼中突然閃過一抹狡黠,眼前這齣戲也真是精彩,這下,白墨淵要怎麼跟他親愛的夢瑤解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