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三個字,原本以為要拿到下一輩子再說
結果貝貝的生日是藺洵帶著她和穆寧遠一起過的。說來也巧,就在藺洵掛下貝貝的電話,告訴她爸爸來不了,貝貝的大眼睛浮上霧氣時,穆寧遠的電話就打來了,他說自己正在XX街這裡,迷路了,藺洵「啊」了一聲,立刻問他準確地址在哪裡,熱心地幫他指路,問他要去哪裡,他竟然說要去動物園,並客氣地問了句:「你有時間嗎?如果有時間的話我們去動物園吧。」
貝貝已經念叨要在生日這一天去動物園念叨了半個月了,藺洵想了想後就答應了。
掛下電話,藺洵才想起穆甯遠的車上不是有GPS導航器嗎?怎麼會迷路呢?
三人玩得很開心,穆甯遠對貝貝很好,看長頸鹿的時候還將貝貝舉起來,讓貝貝給長頸鹿餵食。貝貝的問題很多,譬如「全世界最高的動物是什麼動物」「全世界最胖的動物是什麼動物」「全世界最美的動物是什麼動物」……這些問題常常將藺洵搞得腦袋大,在家的時候她可以搜索百度,但現在沒有電腦也沒有百科書,她無能為力,卻沒想到穆寧遠都一一回答出了,貝貝還很較真地在問題上再提出問題,穆寧遠也很認真地一字一字和她說,最後貝貝信服地點頭。
出動物園的時候,貝貝已經和穆寧遠小手拉大手了,甜甜地叫他穆叔叔,還很老成地問了句:「穆叔叔,你幾歲了?」
穆寧遠俯身,笑著回答:「二十九。」
藺洵笑著拍拍貝貝的腦袋,說:「你幹嘛問穆叔叔幾歲啊。」
「我只是隨便問問。」貝貝很認真地說。
因為是貝貝的生日,穆寧遠還開車帶藺洵和貝貝去了S城最大的玩具反鬥城,貝貝進了玩具反鬥城,對著一排的芭比娃娃眼睛都發亮了,左挑右挑不知道該買哪一個,最後穆寧遠幫她做主選了一個最漂亮且是最貴的,結帳的時候穆寧遠堅持要買單,藺洵和他推來推去,最後還是貝貝拉了拉藺洵的衣角,奶聲奶氣地說:「媽媽,你為什麼和穆叔叔推來推去,好像在打架一樣。」穆寧遠趁機將自己的卡遞給服務員。
三人又去逛了噴泉公園,在公園的遊樂場裡,貝貝玩了旋轉木馬,小火車和摩天輪,到最後一身是汗,藺洵拿手帕幫她擦臉蛋,她立刻說:「媽媽,我餓了。」
小傢伙一聲令下,穆寧遠就拉起她的小手說:「叔叔帶你去吃好吃的。」
其實藺洵已經不願意再麻煩穆寧遠了,但是婉拒的話還沒說出口,貝貝已經一蹦三尺高了:「那我們快去吧!」並害怕媽媽阻擾似的,趕緊拉著穆寧遠的手搖搖擺擺地向前走,邊走邊說:「穆叔叔快一點,快一點呀!」
穆寧遠選的是閤家歡的餐廳,因為是貝貝的生日,他還托服務員做一隻新鮮的奶油蛋糕,準備好蠟燭,一個小時後蛋糕端了上來,很簡單的奶油蛋糕,裱了漂亮的花花草草和太陽,上面寫著:「祝貝貝小朋友生日快樂。」點上蠟燭,貝貝閉起眼睛許願,然後睜開眼睛吹蠟燭,她力氣有點小,吹了半天三根蠟燭還有一根火苗搖曳,她臉皮漲紅,鼓起腮幫子使勁吹滅了最後一支蠟燭。
「我許的願望是爸爸可以回到我的身邊!」貝貝吹完蠟燭便很天真地將願望說了出來。
藺洵的笑容收斂住了,不知該怎麼接話,本能地抬眸看對面的穆寧遠,只見他面色平靜,帶著很淡的微笑,伸出大掌在貝貝的腦袋上摸了摸說:「貝貝你會非常幸福的。」
幾乎是玩了一整天,回去的車上,貝貝已經累得睡著了,藺洵脫下自己的小外套蓋在她的身上,穆寧遠怕打擾貝貝睡覺,於是認真開車,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偶爾從後視鏡中瞟一眼藺洵。
到了藺洵的住處,藺洵叫醒貝貝,貝貝揉了揉眼睛,伸出手臂,藺洵抱起她下了車,然後說:「快和叔叔說聲謝謝,謝謝叔叔陪你過生日,還給你買禮物。」
貝貝從善如流,立刻甜甜地笑了:「謝謝穆叔叔。」
穆寧遠微笑著點點頭,目送藺洵抱著貝貝上了樓,還未收回視線,心想可能她已經看出來了吧,今早他說迷路其實是一個藉口,早在一個月前和她談工作的場合,他無意中得知今天是貝貝的生日,於是想碰碰運氣,打了電話給她說自己迷路了,想去的地方是動物園,至於為什麼是動物園,他本能地覺得孩子喜歡去的地方不是遊樂場就是動物園,他隨便說是動物園,沒想到就中了。
他回到自己的車上,啟動車子,掉了頭,開出窄窄的巷子,駛入主道,周圍兩側是繁華的夜景。
這麼多年,他一直沒有忘記過藺洵,偶爾做夢的時候也會夢見她,那時候的她還很小,梳著兩條辮子,因為家境不好,時常穿的就是一套款式最大眾的淺灰色運動服,在別的女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時候,她什麼都沒有,但笑容非场爛。在她之後,他再也沒有遇到比她笑得更燦爛的女孩,因為她笑起來是最美的,露出兩顆小小的虎牙,眼睛眯成月牙狀,而情緒到了興奮點時,她會哈哈大笑,一點也不做淑女姿態。她很樂觀,沒有單親家庭孩子的抑鬱和不平,她很容易滿足,他記得她有一次在地攤上買了一條十五元的手鏈就美滋滋地戴在手腕上,逢人就問:「你看我的手鏈很漂亮吧,才十五塊錢。」
他得知自己父親出事的那天幾乎是崩潰了,俗話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那一日他嚎啕大哭,幾乎是不能接受這個事實,除了哭泣他無法用其他的形式表達內心的極度恐慌和絕望,而當時她和她的父親都趕來醫院,她紅著眼睛跑過來,坐到他身邊,她沒有勸他不要哭,說一些人生不能複生,要想開一點的話云雲,她只是不停地輕拍他的背,讓他哭得更順暢一點,最後她給了他一個擁抱,輕聲說:「你哭的,哭過就好了。」
後來她說:「其實你爸爸沒有走,你看天上的雲就是你爸爸,你耳邊的風就是你爸爸,你腳下的泥土就是你爸爸。」見他沒有反應,她又說:「好吧,這是我從書上看來的,但是我覺得很有道理,先離開我們的親人只是身體離開了,靈魂還在我們身邊呢,他們會守護我們的,我們要好好生活,反正再過七八十年就能團圓了。」
也許她自己都不知道,她那些話對他產生了多麼巨大的影響,他在跨越自己人生後來的難關時,都會想起她說的那些話。
這些年他一直單身,當然不是那麼矯情,因為忘不了她而保持單身,年少時候的情懷沒有那麼長久,生活也不是愛情文藝電影,只是他太忙於學業和工作,還有他自動將自己的心關閉了,他沉默,不愛社交,朋友就是固定的一兩個,也不打算再拓展自己的交際圈,親戚給他介紹的女朋友,他覺得她們條件都挺好的,也願意和她們去看一場電影,吃一頓飯,但始終感覺淡淡的,日子稍久,對方女孩就不願意了,不滿他態度冷漠,也對,現在的女孩哪個不是嬌生慣養,哪個不是希望男朋友猶如父親一般將她哄著寵著,他明白,但是卻做不到,對這些女孩的熱情還不如對工作的熱情。
偶爾他會想起藺洵,想到她那肆無忌憚的笑容和她那些樂觀燦爛的語言,莫名一笑,心情會很自然地好起來。
他回國後第一個回的城市就是S市,輾轉打聽了她的消息,她即將結婚了,不知為何,聽到這個消息,他心裡有些淡淡的失落,曾經那個笑容如花,梳著辮子,額頭上還有痘痘,一直對他說「穆大哥,人生就是這樣,開心是一天,不開心也是一天,我們為什麼要選擇不開心呢?多虧啊。」的小女孩現在要穿上婚紗,屬於別的男人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態,竟然有些惆悵,還有些難過。
他一直將她當成小妹妹,然後在知道她要嫁給別的男人的那個晚上,他做了一個夢,夢境是一個教堂,她穿了非常漂亮的婚紗,手捧鮮花,而他自己呢,穿了正式的西服,周圍的人都在笑著說「快去接你的新娘啊!」……夢醒了,他垂眸抽了一根菸,在茫茫夜色中沉浸很久,有說不出的情緒呈現在眼眸裡。
後來的半年,他夜夜失眠,他自己都想狠狠揍自己一頓,瞧你,是什麼樣子。
這些年,形形色色的女孩如蝴蝶一般在他眼前飛過,迫不及待地展開自己美麗的翅膀,呈現繽紛的色彩,吸引他的眼球,而他卻會不自覺地關注著那些穿著簡單,愛穿運動衣的女孩,那些女孩通常有些暗淡,但笑起來卻真誠可愛,他也交過一個女朋友,就是這樣類型的女孩,他努力讓自己投入一點,但最後還是那個女孩提出了分手,她說了一句很哲理的話。
「穆寧遠,你知道嗎?你一隻眼睛在看我,另一隻眼睛卻在看別人。」
原來無論姹紫千紅,還是素淨淡雅,那些女孩都不是他記憶中的小妹妹,那個在他哭得最難看,最沒尊嚴,最絕望的時候用自己瘦弱的身體抱住他的小妹妹。
他對她是什麼感情,有沒有愛過她,答案已經在漫長的歲月後得知了,只是他知道得晚了,她已經屬於別人了,成為了別人的太太,他曾經想或許有一天自己會在馬路上與她相遇,正是大腹便便,笑容和藹的她,他只能說一句:「好久不見」或是「現在好嗎?」
但沒想到,她竟然離婚了,帶著一個三歲的孩子,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單身。
他已經明白那不是青春年少,懵懂的情愫,那可以大度地希望你過得快樂,那可以默默地祈求你過得快樂,那可以不是佔有而是祝福的感情,那是愛,徹徹底底的愛。
為什麼還要再浪費時間?他第一次感覺自己的血液竟然沸騰起來,那是藺洵,是真正的藺洵,不是別人,她還單身。
穆寧遠突然將車子拐了一個彎,停在一個小巷子門口,深深吸了口氣,拿出手機撥打了藺洵的手機。
「穆大哥,你到家了嗎?」藺洵問了句。
「洵洵,你考慮考慮我吧。」
「啊?」
「我說我想和你在一起。」穆寧遠用手指輕輕扶平了自己的眉頭,「我愛你。」
這輩子,他曾以為再也不會有機會說出這三個字,那個年少如花的女孩已經消失在他的歲月裡,但上天似乎特別優待他,在近十年後,他竟然就這麼說出口了。我愛你,對熱戀中的男人是一種興奮的表達,對久別重逢,曾經錯失過的戀人是一種苦澀的表達,但對於穆寧遠,這是一種最自然,最不用掩飾的表達。
這三個字對藺洵來說是震驚,是不可置信,是各種情緒,而對他而言,這三個字說出口時,他竟然心裡酸酸澀澀的。
因為這三個字,原本以為要拿到下一輩子再說。
而現在,說出了口。
愛就愛吧,說出口就說出口吧,又不會粉身碎骨,而就算粉身碎骨,又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