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林又做夢了。
只是這次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只是在做夢。她如同一個旁觀者,飄離在世界之外,靜靜看著他人戲子一般演繹著各式人生。最清楚的莫過於一個男人的故事。
他是丞相之子也是反抗朝廷的一個教廷組織的門主,犯事之後,被皇帝打斷了雙腿,流放邊疆。北上的路上他被單獨關押在囚車之中,官兵們畏他,對他多有關照。北上之路坎坷,他心軟的救下了一名險些被官兵打死的女孩,與她同乘一車,相談甚歡。後來,他的屬下救了他為了消息不外漏,將犯人與官兵們全殺了……
只除了,那個小女孩。
他是心軟抑或其他阿林不知道,但在那人走後,他的一名屬下留了下來,給小女孩喂了藥,自此,小女孩忘了從前,並拜了這個下屬為師父。練了一身武功,幫他去殺人。
而那名男子卻解散了組織,獨自一人在一處幽暗洞穴中隱居,依賴著一隻大雕為他銜來食物過活,後來……他死了,安安靜靜的離開了人世。只是故事還未結束。
他死了卻沒有引魂的鬼差來將他帶走,男子成了一抹孤魂,在天地間漂泊,終有一日,他再見到了當初那名女孩。
許是一時興起,許是懷念起了從前,他在女孩身邊停駐下來。日出與她道早安,日落與她同歸家,女孩生病受傷時他便時時相伴身旁,片刻不離的看照。
只是,沒人看得見他。
天地之間便只有他的自說自話,所有的關懷,溫柔和守護被生死輕輕一隔,在女孩永遠無法觸碰的地方,獨自開敗。
後來……後來的事,阿林全都知曉了,師父要去救他心上人,需要戮刃刀,她便來尋,雪崩,她被推到了洞穴之中,同時也是那人的葬身之地。
眼睜開,已是正午,陽光刺目,阿林眯著眼適應了一會兒,才將世界看清楚了。
「醒了?」容與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阿林轉頭一看,卻見他的身影透明得像煙霧。阿林伸出手去摸他的臉,手卻徑直穿過他的臉,抓住一片虛無。
「鬼魂。」阿林失神的呢喃,她捂住臉,不看容與訝異的神色,「居然是真的……居然是真的。」
阿林有些失神:「都是夢罷,這些都是夢吧!」她抱著頭思緒混亂,她喜歡的師父是殺了她父母的那群人裡的一個,師父還給她喂了藥,
讓她忘了從前的事,甚至,她都看不明白,自己這麼多年來到底是在迷戀師父,還是在迷戀那個幻影。在她生病受傷的時候陪著她的,給她依賴,讓她迷戀的竟是這麼一隻鬼魂?
「阿林……」
「為什麼?」阿林打斷容與的話,「事到如今,為什麼要突然出現,為什麼要讓我夢到這些事!既然已經錯了,為什麼不讓我一直錯下去?」
有時真相比謊言更令人無望的痛苦。
「結香花又名夢樹,約莫是它讓你夢見的。」容與無奈的彎脣苦笑,「這雖並非我本意,但是你知曉了便知曉了。其實我挺害怕日後誰也不知道這世間還有一個人想對你好。」他聲音輕柔,宛如在耳邊輕撫的風,「當初只是一時興起,在你身邊停了下來,帶著打趣的心裡笑看命運弄人,可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見你如此倔強的活著,我卻再也笑不出來。人鬼相隔,偏偏生了不該生的情愫,最開始只是想守著你陪著你,後來想與你說話,想同你牽手,只是我都沒法做到……」
「我不想知道。」阿林站起身來,想要離開這處石洞。
容與沒有生氣也沒有阻攔,只是靜靜的看著她,溫和的笑了:「對不住。當初迫於形勢害了你父母,而今又讓你傷心失望了。」
阿林心頭一顫,忍不住側過頭,這一看卻讓她心頭大驚,只見容與的周身漸漸起了點點熒光,如同螢火蟲繞在他周身飛舞一般,襯得他笑容模糊。
「本來還想在多陪陪你的,多看看你的。奈何這幾日凝神聚魂已耗光了我魂魄之力。」容與輕笑,「不過,能得這幾日相伴,已值了。」
魂飛魄散,不入輪迴,沒有轉世。
阿林仿似意識到了什麼,下意識的想去拉他,可是手還沒碰到他,容與便如天邊的煙花,散做流光,空余一地哀涼。寒涼的空氣中仿似還迴盪著他最後一句話的聲音:「阿林,我很自私,不想讓你忘了我……」
他可是穿過了生死才能換得與她相見的機會,只為了讓她記住他最後的模樣。
阿林空茫的望著虛空,只余滿目怔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