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告別了以為她被小偷搶完了東西,拉著她一起去臥鋪又非得塞些錢給她的好心大姐,符曉隨著人群走出火車站,想著是不是先去姑姑家再另做打算。

「符小姐。」出站口有人叫了她一聲,她抬頭一看,只見那個已不算陌生的快遞小夥子笑眯眯地拿著個行李箱在她面前,「您的包裹。」

符曉呆呆看了他一會,這業務也太高效率了吧?突地想起唐學政那比一般人其實多出不是一點點的錢和家世,頓時有種霧開天明的感覺,這哪裡是什麼私人業務,這分明是私人專送!他怕她一時間接受不了,就這麼騙她。

「謝謝。」她呐呐地道謝,接過他手中的箱子。

「不客氣,唐先生還有話讓我轉達給您,他本來是打算親自過來,但突然又接到了任務,不得不離開。他說,請您好好照顧自己,什麼也別想,他處理好了一切後就回來找您。」

符曉只覺心中五味雜瓶,垂下眼眸輕輕應了一聲。

她回到家,拿出他為她收拾的衣服物品,沒有注意到他新為她添置的衣物,而是發現他幫她的東西疊得整整齊齊,那個傢伙,明明自己的衣服都是亂塞一通的。快速眨了眨眼,她搖頭拒絕再想,撿出錢包,打算出去買些東西。這世界不管你離了幾個人,日子還是照常要過。

一掂在手上就發現它不輕的分量,符曉打開,便見錢夾裏鼓鼓的一遝紅色鈔票,裏頭夾了一張便簽。

她不想看,卻又情不自禁地伸手。

「以後再拿自己的小身板亂折騰看我怎麼收拾你。乖乖吃飯,乖乖睡覺。傻妞。」

龍飛鳳舞的字跡逐漸模糊,符曉使勁眨眼,不許哭,不許哭。

夜晚,早早睡下的她在床上翻來覆去,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一閉上眼,許許多多她不願去想的事情就像跟她過不去似的沒完沒了地在腦海中飄閃,她煩悶地起身,惱怒地打開電腦,試圖碼字轉移自己的注意。

半個小時過去,她一個鍵盤也沒敲下去。咬著唇又關了文檔,她開了流覽器,東看看,西逛逛,就想找到什麼能夠分散她的注意力的方法。無意之間她開了郵箱,心不在焉地滑下螢幕,卻在某一處停住了。視線所見是同一個位址發給她的E-mail,長長的一串未讀。不是廣告郵件,卻是唐學政的爺爺命人時不時發來的郵件——從那件事過去幾個月以後開始。每次她收到郵件,就明白唐老爺子的承諾在實現,但她從來不曾打開過。她不知自己會是什麼心情,在看完那些郵件以後。

就像是潘朵拉的盒子,潘朵拉到最後還是沒有抵住誘惑。此刻的她卻一瞬間理解那其間的令人可墮深淵的魔力。神使鬼差地,她點下了那些信件——

「……阿政傷好了,我帶他進了部隊。他也知道我是在教訓他,平常滑頭如何怎麼也不去的他這次一句話也說,乖乖地跟來了。我指示訓練他的排長不要給他特別待遇,甚至可以比平常士兵更嚴點。方排長照做了。阿政從小被他奶奶和媽媽帶得皮嬌肉嫩,從沒有吃過苦,前幾個星期的軍訓讓他吃了不少苦頭,開始還偷偷向我抱怨,被我罵回去以後,他就沒有再抱怨過。有一次我去部隊看他,他在代替生病的隊友站崗。要是我早點要他進部隊就好了。」

「……阿政資質好,被特種兵大隊長看中了,問他願不願意進新招的隊伍。他媽媽心疼他,不讓他去,他反而同意了。這半年的訓練讓他長壯實了,說話也穩重了,不像以前目中無人。」

「……特種兵的訓練遠不是一般訓練能比,就連最基本的跑步也比平常足足多了兩倍以上的路程,還有機械訓練、拳腳訓練、射擊訓練等等,跟他們同去的許多兵都受不住退了,阿政堅持了下來,並且在一次演習中帶著隊伍擒了敵方的司令官,獲得嘉獎。」

「……阿政第一次的實戰任務很突然,他們在邊境地帶演習,碰上被抓獲的販毒團夥劫槍逃亡,他和他的小隊奉命協助邊境員警在森林裏圍繳,並且憑一己之力抓住主犯,他受了輕傷。」

「……阿政的任務漸漸多起來,並且越來越重要,同樣地更加地危險。有一次他在國外執行救援任務,不幸被擒,他被打得全身是傷,卻憑著智慧和毅力逃了出去,並且在熱帶森林裏頭與敵人整整周旋了一個星期,最後順著河流回到營地。他後來在病床上整整躺了兩個星期。」

「……阿政大大小小的嘉獎得了很多,他救過被拐賣的兒童,端過國際毒梟的老窩,解救過非法武裝鬥爭下的人質……他成了年紀最輕的大校,各大軍區的首長都看好他的未來。我也以為他的路就是這樣走下去的時候,他卻有了新動作。他有幾次出任務帶回來了人,都是很有技術的人,現在我才發現,我的孫子在不知不覺的時候,已經有了超越我意料的抱負。我很欣慰,也希望你能得到些安慰,謝謝你的寬宏大量。」

「……符家姑娘,我以後可能不能再向你報告了,因為阿政現在著手做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但是我向你保證,他所做的,決不是壞事,他以後,一定會成為一個了不起的人物,對得起祖國,對得起人民。爺爺實在不知道該對你說什麼,對你的虧欠爺爺一輩子記在心裏,對你的感激爺爺也一輩子記在心裏。要是你願意回信,跟爺爺嘮點家常也好。」

一篇篇地看完,符曉早已泣不成聲。內心百感交集,一時想起父母慈愛的笑容,一時想起唐學政溫柔的寵溺。

「唐先生接到任務,不得不離開。」突然快遞小夥子的話闖進她的腦海中,她首先想起的是唐爺爺說過的他曾被抓一事,心立刻像被人緊緊捏住,幾乎透不過氣來。他這次的任務,危不危險?這想法一旦起了頭,就沒辦法不再不想。可能受傷,可能又不小心被壞人抓住,被打得滿身是傷……憶起上次他過來的時候身上帶了傷,那麼精力好的人睡得那麼沉……他現在安全嗎?

或許這世上沒幾個能比得上符曉那種複雜之極的心境,但她漸漸一點一點地想通了。人死不能複生,唐學政已以行動彌補著他的大錯,對於父母的事十年之久已慢慢釋懷,但她也明白自己不可能再跟他在一起,跟他在一起,她只會覺得對不起天上的父母,他們定不會原諒她。現在她只願他平平安安地回來,讓她再看一眼,然後彼此說清楚,各自走上各自的道路,他娶一個好妻子,在他為目標努力的途中支援他,而她,也會放下痛和愛,或許會找一個平平凡凡的男人,將他放在心底過一輩子。

自我安撫是符曉的強項,沒有這種堅強,無父無母的她過了十年又是怎樣的難熬。這麼一想通,她也就好過了一點。除了深夜克制不住地偷偷在被窩裏掉點眼淚,因為愛上了唐學政對著父母照片說對不起,再有就是總是夢見唐學政受傷又能逃出來之外,其他時候都是挺好的。她外出都著些淡妝,讓自己看讓去精神一些,因為這樣才不會更加萎靡,對楊家三口道歉,找個理由解釋自己的不辭而別,去姑姑家看看奶奶,大家坐坐笑笑,一天又一天。

直到半個月後的深夜,符曉好不容易振奮精神,在電腦前重拾荒廢已久的工作,門鈴突然響了。她不由一驚,看看時間,淩晨一點十五分。這個時間突然響起了門鈴,特別是在她一人獨居的房子裏,她不由心裏有些打鼓。從房間裏拿了一根球棍,她緩緩開了房間門。

「符曉,是我。」熟悉低沉的聲音在寂靜空蕩的房子裏穿透,直擊她的心臟。

是唐學政!符曉沒有多想,丟了球棍便跑去開了第一道門,透過鐵門,在樓梯暗淡的燈光下,她看到了似乎一個世紀都沒再看到的英俊臉龐,一時間呆在原地。

唐學政也直直凝視著她,沒有叫她開門,只是深深地看著。

不知過了多久,符曉輕輕開口,「你的臉……怎麼了?」為什麼有一道血痕?

「哦,這個,」他用拇指刮了刮,「沒留意就被劃了刀。」

回憶起自己夢裏頭的畫面,她倒吸一口氣,「你還有哪裡受傷了?」

「沒了。這次就救一個人,輕鬆。」唐學政輕描淡寫,眼睛像雷達似的巡視她的臉,瘦了點,「這些日子好好吃東西了嗎?」

符曉呐呐地點點頭。

「看你的樣子,又在熬夜了?」他不贊同的口氣道。

「我……」符曉不知道該說什麼。

「睡晚了對身體不好,現在去睡吧,不打擾你,我要走了。」唐學政輕笑一聲。

「啊?」符曉怎麼也沒想到他這麼晚來只是為了跟她說這麼幾句。

唐學政何嘗又不覺得自己很蠢,但他沒法克制自己想見她一面的心情,一下命令就叫直升機開這裏來了。「我就看看你,我想過了,你對我沒有安全感是有道理,等我說服了我媽,再順便通知好親戚後就來找你。」

「你……」別做這些浪費時間的事了,「你媽媽才不會喜歡我,你還是找個你喜歡她也喜歡的媳婦兒吧。」

唐學政咧了嘴,「我就喜歡你。」這純情的詞他是越說越順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