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極為熱鬧的婚禮過後,唐學政正式引見了一位重量級人物——這位不論從身份上還是體重上都當之無愧——他的外公韓向天。

符曉覺得這體態渾圓,笑起來幾乎快看不到眼睛的老人特別具有和藹的喜感。

韓外公對符曉很滿意,他就喜歡那種在家持家看孩子的女娃。雖然他也聽女兒說過當年的事故,但他能看得出來,這小姑娘對外孫感情不是假的。

待符曉去找奶奶姑姑,韓向天對唐學政道:「既然婚事也辦了,你得儘快動身到上海來,外公覺著最近很容易疲憊,你能早點為我分擔分擔也好。」

唐學政略一沉思,點了點頭。

「哼,千金難買老來瘦,你這個資本家一直大吃大喝,知道後悔了?」唐老爺子嘲諷。幾年沒見,越來越像孩子們常吃的那什麼基老頭。

「我後悔什麼?我有專門的醫師為我調養身體,你個土八路。」韓向天啐道。

這兩位老小孩一吵起來就沒完,唐學政插話,「外公,我想把韓家的重心移到北京來。」

「北京……」韓向天早已預料到這一點,他皺眉想了想,還是點了頭,「你想怎麼做就放手幹吧。」

「辰銳那兒沒意見嗎?」

「沒事,意見也是有,所以這段日子我讓他當家,讓他明白自己差在哪兒。」

韓玉素高興地道:「爸,既然如此,您跟媽媽也到北京來養老吧。生意上的事就交給小輩行了。」

韓向天呵呵笑道:「北京氣候太差,哪有咱們那兒好。再說,要我動不動見這老頭子,沒病都能氣出個病來。」

「你這還豬八戒倒打一耙?」

……好吧,看來是二老是許久沒見,不吵吵嘴皮子癢。唐學政知趣地離開,出門找老婆,卻在過道碰上抽煙的莫於非。

「喂,人走差不多了?」他借了個火點燃了煙。

「嗯。」

「找時間請你喝酒。」兄弟不說謝字。

「哼。」

兩人沉默地抽了兩口煙,唐學政問:「上次叫你查的事怎麼樣了?」

「什麼?」莫於非眼眯了眯,明白他在問什麼,只是借著廢話拖延思考的時間。

「符曉家的事。」

「哦,那事,查了,沒什麼,咱多心了。」知道事情真相的人不約而同地在面對唐學政時達到了高度統一。

唐學政皺眉,彈了彈煙灰,他也這麼說的話大抵真是沒事了,只是總覺得哪兒不協調……是他多心了?

符曉陪著符家家人在北京玩了兩天,因為兩個孩子的課業不能耽誤太久,他們婉拒了唐家的挽留,決定明個兒一大早起程回家。

即使捨不得符曉也沒法挽留,當晚待奶奶睡了,她拉著姑姑進了客房。

見侄女有話單獨跟她說,符姑姑莫名地有些緊張,難道是唐夫人跟她說了那錢的事?

兩人在床邊坐下,符曉問:「姑姑,家明明年考大學,他是不是決定出國了?」

「咦?嗯,是呀。」符姑姑含糊其辭。

「現在出國留學究竟要多少錢?」大學裏有留學的朋友,但也沒好意思問,而且現在物價飛漲。

符姑姑心臟撲通一下,「這個,大概,幾十萬吧。」

「哦……」

見她若有所思,符姑姑更緊張了,她望望門外,想著要不要叫老公進來插個話,符曉有了動作——

她從包裏拿出一張銀行卡,轉身遞向姑姑,「姑姑,這個你收著。」

符姑姑一下子愣住了,「這是什麼?」

符曉不好意思地道:「這是我這幾年存的錢,好像只有十幾萬。本是想存多點,可是不知不覺又花了。」

「那你這是幹什麼?」明白過來的符姑姑連忙將卡還到她手上。

符曉不接,「這點錢您不要嫌少。我本來就是為家明和家揚存的,他們都希望到國外留學,你們辛辛苦苦在外頭做生意賺些錢也不容易,供他們兩個出國一定很吃力。我反正用的也少,現在讓唐學政養我一陣也沒事。唐學政家裏雖然有錢,但是我還是覺得用他的錢不太好,您別見怪。」

符姑姑握著銀行卡說不出話來,這些年侄女好像寫作賺了一點錢,她也沒再供她的生活費了。沒想到她居然……巨大的內疚感瞬間湧起,符姑姑幾乎抓不住那小小的卡片,「這個……我不能要。」絕對不能要。

符曉將卡塞進她的手中然後包起來,「我們都是一家人,我出點錢讓弟弟讀書,有什麼不能要的。」

「這是你努力賺的錢,你留著自己用……」聽她的說法,這錢是她早幾年就為自己兩個兒子準備的。

「姑姑您說哪的話,您和姑父養育了我那麼多年,還照顧奶奶,我都不知道怎麼報答,就這麼一點錢,我還覺得很不好意思。」照理自己嫁的人家這麼有錢,她是不是應該就直接負擔兩個弟弟的出國費用。可是她怎麼樣也不想向唐學政開這個口,對姑姑還是有點愧疚。

符姑姑喉頭有些哽咽,她看著眼前無論什麼時候都獨立城熟,並且能保持一顆善良的心的侄女,排山倒海的慚愧湧上心頭。「曉曉我……」她突地握住她的手,想將當年拿錢的事情說出來,可是話到嘴邊,她卻怎麼也開不了這個口。她該如何去說?侄女這麼樣掏心掏肺地對他們,他們卻私藏了那筆要命的錢,要是說出來,曉曉會怎麼看他們?一定會看不起他們的,她不能失去了這個侄女,不能。

「姑姑,別說什麼了,錢收著就行了,等咱家兩個少爺出國學成歸來,找個好工作,你們就等著享福吧。你們這些年也太辛苦了。」符曉對著她大大一笑。

最終符姑姑在臨走前還是將卡偷偷塞回了符曉的包中,但她終究錯過了坦承的機會。回去跟丈夫說了,畢竟沒有血緣關係,丈夫也是覺得愧疚而已。後來唐學政聽說了消息,二話沒說擔了兩個兒子出國的一切費用,還幫他們連工作都安排好了。他們這般所為,讓她年復一年越來越陷入對哥哥嫂嫂的內疚不可自拔,想起他們的所為和符曉唐學政的所為,她簡直無地自容,於是長年鬱結於胸,六十未到就臥病榻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