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肖淺淺離去後,韓玉素坐回辦公桌。她之所以肯告訴肖淺淺,是認為肖淺淺愛著自己的兒子,不可能這麼不分輕重地把實情告訴他。這樣,她也算是明白了為何阿政與符曉是分不了了,也就不再強求了吧?
秘書敲了敲門進來,雙手遞上一本精裝的暢銷書,「夫人,您要的書已經買到了。」
韓玉素接過,看了看封面不由挑眉,還以為公公要的是本討論生死的學術書,但是這好像是本暢銷小說啊。她好奇地翻看第一頁,倒是看看公公為什麼想看這本書。
誰知看著看著,她的眼眶居然發紅,抽了面紙來吸了吸鼻子。
日暮低垂,一直沒有出過辦公室,並拒絕了幾個會面的韓玉素終於走了出來,眼睛紅腫像是哭過。「今天沒什麼事了,你也下班吧。」她的聲音也有些沙啞,交待了秘書一句,便從專用電梯下去了。
秘書站起來應了一聲,目送她離去,只是疑惑她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回到家中,韓玉素直接找到唐老爺子,將書放在桌面上,聲音猶帶沙啞,「爸爸,您要的是這本書嗎?」
老爺子接過,帶了老花眼看看封面,看看作者,「是這本沒錯。」
「這本書是本小說來著,您是聽誰說起它的?」
「小說?你看了?好看嗎?」
「我今天翻看了一下,寫的挺好,挺感人。」
「哦……」唐老爺子點點頭,看了看兒媳婦略顯紅腫的眼,「既然你這麼說,我就看看吧。」
「那我出去了。」
「去吧。」
韓玉素看公公一眼,略一頷首告退。只是走到門邊,她還是忍不住轉過身問了,「爸爸,這本書真的是您要看的嗎?」
老爺子好笑,「我叫你買回來,不是我看誰看?」
「我想,您是給我看的。」這是一個跟符曉差不多遭遇的孩子的故事,以日記的方式,記錄著主人公失去父母後寄人籬下,將所有的孤獨與無助往肚子裏咽。並且還以一種開朗的方法,每天都幻想著如果父母在世上,遇上同一件事又會有怎樣不同的境遇。強烈的對比讓人看之心酸,特別是如此深愛孩子的韓玉素,看的時候想著若唐學政從小也如此,她即使身在天堂也如處在地獄。難道公公是想借這本書來改變她對符曉的看法?
唐老爺子哈哈一笑,「你多慮了,你又不喜歡看這些小說,我怎麼會給你看?只不過這個是符丫頭寫的,我想著咱們家居然還出了一個作家,覺著挺稀罕,所以就叫你買回來收藏罷。」
話猶如炸彈扔進韓玉素的腦海,這書是符曉寫的?這是她寫的,那就表示那些許多的情節或許就是她的親身經歷?她愣愣站了半天,因看完小說還未曾平復的心情再一次澎湃起來。握著把手的手緊了又緊,久久,她才訥訥道:「我會,好好想想。」
她離開書房後,唐老爺子又緩緩轉身,從身後的書架上拿出一本與膝上一模一樣的精裝書,摩挲著兩本書的封面,他的眼裏閃過深思。
深夜,肖淺淺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當年那場車禍把她嚇得幾乎沒了魂魄,父母與唐家打過商量,連夜就將她送出了國。即使身在國外她也擔驚受怕,就怕受害者的家人來找她報復。待聽到事情總算風平浪靜後,她才總算能放下心來。刻意將它遺忘,沒想到居然十年後的今天又被提及,而且,還是這麼離奇的事。
阿政居然不知道當年那場車禍的後果,居然也不知道符曉就是那對夫妻的獨生女?那符曉總該知道吧,她知道又為什麼嫁給阿政?阿政是害死她父母的兇手啊!她怎麼可能……不可能的,這種事沒有人能原諒的了,符曉嫁給唐學政一定是有目的,發生了那種事,她不想報復才有鬼!
越想越心驚,她坐了起來,抓起電話就想打電話給唐學政。
可是,現在的阿政不知道當初的事,她要是告訴了他……撞死了兩個無辜的人,饒是他也無法接受吧?
她又把手機丟了開來,重新躺了回去。
黑暗中,大床上的身影轉過來又轉過去,直至天空灰白,床上總算沒了動靜。誰料不一會兒,身影猛地坐了起來,罵了一句,打開燈便開始換衣服。
片刻之後,她從房間裏匆匆下了樓梯,沖出門去。守門警衛奇怪地問道:「肖小姐,這麼早去哪兒?」
「去上海!」她還是要告訴他!車禍是以前的事了,他無法接受,她就陪他一起承受,而符曉是他現在和未來最大的潛在危機,他不能不瞭解真相!
幾個小時以後,唐學政陰鬱地抽著煙,坐在韓氏集團的總裁辦公室裏,頭痛地問道:「肖大小姐,您專程趕來,有何貴幹?」連日來的夫妻冷戰讓他的脾氣日益暴躁,而這個引發他們夫妻不合的罪魁禍首還拼命打電話找他。他本不想見,但轉念又覺著是該讓她斷個徹徹底底了,不然她再三五時出點狀況,符曉不知道還鬧多久。
「當然有重要的事。」她也點了一根煙,試圖讓一夜未眠的腦袋清醒一點。
「什麼事不能電話裏說?」
「電話裏說不清楚。」肖淺淺內心還在掙扎,深深吸進一口白霧,她終是下了決心,「阿政,你還記得我們當年那場車禍嗎?」
「什麼意思?」唐學政眯了雙眼。她不可能無緣無故跑到上海來突然沒目的地說這個。
肖淺淺直視著他,慢慢地道:「那場車禍,其實我們撞死了人。」
唐學政動作停了,他回視她,並未作聲。
肖淺淺繼續道:「而符曉,就是死了的那對夫婦的女兒。」
唐學政一掌猛烈地拍在檀木書桌上,發出好大一聲巨響。他渾身緊繃,語調冷得不能再冷,「肖淺淺,不要亂說話。」
肖淺淺沒有被嚇住,「這是你媽媽親口告訴我的,信不信由你。」
「證據?」
「我就是證據。」肖淺淺的臉上沒有開玩笑的意思,「我一直知道那場車禍死了人,只是不知道是符曉的父母而已。」
血液逆流而上。他只覺整個人開始麻木起來。從頭頂到腳趾。他拒絕相信,但一連串的事件卻終於可以串聯起來。這是為什麼符曉初次見了母親就蒼白著臉跑出去的原因,這是為什麼母親無論如何也不接受符曉的原因,這是為什麼符曉忍著悲傷卻執意要跟他分手的原因,這是為什麼她接受了他,卻帶他到父母墓前跪了一下午的原因!這也是為什麼莫於非會找上符曉的原因,也是為什麼老爺子無數報告都要到符曉家裏的原因,也是符家奶奶看他的表情總是莫名傷感的原因!
「為什麼,當年的我沒有進監獄?」他喃喃地無神問道。
「聽說是符曉撤了訴,應該是你家裏人幫你解決了吧……你還好嗎?」肖淺淺有些擔憂地問。
符曉撤了訴,什麼樣的情況讓她饒過了他這個撞死她父母的兇手……唐學政癱在皮椅上,第一次覺得從心底最深處冷成冰川。即使出任務被敵人捉住,他也沒像現在這般,覺得世界都在面前崩潰。
肖淺淺不瞭解他家的人,他瞭解,當初爺爺坐陣,不可能讓家裏人動用關係去救闖下大禍的他,惟一的解釋,就是符曉自己放過了害得她從此與父母天人永別的罪魁禍!只要聯想一絲她這些年來的孤單心酸生活全是因他而起,他就像是被誰扼住了脖子,痛苦得難以呼吸!
「阿政,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了,你別想太多了。」頭一次見他如此面如死灰,肖淺淺害怕自己是否做了錯誤的決定。
唐學政出任務時沾了鮮血殺了人,年少無知地撞死兩個無辜的人,他深深愧疚,但這種巨大的壓力他承受得住,只是,他承受不起的,是他撞死的是自己深愛女人的父母!
「阿政,現在主要的問題是,符曉既然知道你是肇事者,還同意嫁給你,她肯定有其他的目的!」肖淺淺見他一直不說話,忙說明主要來由,試圖轉移他的注意。
是啊,符曉知道他害死了她的父母,又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態與他一起在父母墳前跪了一天請求原諒,並在他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同意嫁給他!唐學政被人愧疚與自責壓得喘不過氣來,終於想起現在自己是因為什麼原因與她冷戰,他就一顆心如墜冰窖。
「唐學政,肖小姐的行為是錯的,她不能酒後開車。」
「唐學政,她不對。」
之前的不以為然現在回憶起來卻是如此觸目驚心,她隱忍著隱瞞當年的實情,試圖跟他就事論事,話語的背後有多少委屈和傷痛,他居然一個字也沒聽出來?!不僅沒聽出來,他還責怪她,說她錯了?!
他恨不得一槍斃了自己!
「唐學政,你到底在想什麼,你說話啊!」肖淺淺皺眉,心裏忐忑起來。
唐學政終於回了神,他茫然的視線總算聚集,「我很感謝你,告訴我事實的真相。」
見他不再驚愕,肖淺淺知道這男人挺過來了,她輕呼一口氣,「我就知道你能受得住,只是……」
「抱歉,能不能讓我靜一靜?」他打斷她的話。
「阿政?」肖淺淺有些意外。
「現在我想靜一靜,請你離開吧。」唐學政歎了一口氣,倒入身後的大皮椅。
見他的確像是受了很大的打擊,肖淺淺也不好再多說,將煙摁熄,再看了他一眼,神情複雜地離開了。
待她離開後,唐學政伸手拿了書桌上的煙盒,點燃了一支又倒回原來的位置,煙霧繚繞,他的神情若隱若現,黑眸中的陰暗比任何時候都來得幽暗,似是將一切光芒都吸了進去。
一支又一支,他的身邊充斥了尼古丁的味道,他卻毫無所知。
不知過了多久,幾分鐘還是幾小時,一個電話將他驚醒。他瞟了一眼手機螢幕顯示的號碼,轉回頭不願挪動夾著煙頭的手。
鈴聲持續不懈地響著,他也置若罔聞。
只是打電話的人似乎在跟他拼耐心,一個斷了一個接著再打,第三個,第四個……唐學政煩悶地按下接聽鍵,「喂,說話……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