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

她繼續問道:「有沒有什麼好笑的事?」

「剛剛拉你下水算不算?」

「……我說你工作的時候。」符曉嘟嘴。

「那沒有。」這些工作有什麼樂趣可言。

「那你遇到什麼煩惱了嗎?我看你這些天都不怎麼開心。」

唐學政眼裏幽光一閃,肌肉緊繃了一瞬,轉而嬉皮笑臉,「我們媳婦兒怎麼看出老爺我不開心了?」

「你本來就是。」符曉低頭擺弄他的手,「你不開心我也不高興呀,有什麼事不能告訴我嗎?」

他明白她早就發現了,她什麼也不提,卻是想盡辦法讓他高興,但是她越是這般善解人意,他就越焦躁,幾近惡性循環。他怎麼能告訴她,他知道了自己是害她成為孤兒的罪魁禍首,還厚臉皮地享受她的溫柔……「我沒……」

符曉猛地抬頭,直直對上他眼裏來不及收回的深深憂慮,一時間竟也生了氣,「你不願意跟我說就算了,也不用騙我!」她知道自己不該在他難過的時候還發脾氣,可是不知為什麼她就是控制不住。明明心裏有事,他為什麼不願告訴她?難道她還不值得他信任嗎?夫妻之間連這點也不能共同面對,那以後的漫漫長路怎麼走過?越想越不是滋味,她推開他,抽了浴巾隨便一裹就出了浴室。

沒想到她竟生氣了,唐學政低咒一聲,隨便擦了身子套了浴袍也出了浴室,見符曉賭氣地背對著他濕著頭髮側躺在床上,他歎了一口氣,走過去蹲在她面前,「頭髮濕的,明天又叫頭疼。」

符曉閉著眼,翻過身不理他。

「行,您躺著,小的幫您吹。」唐學政拿了吹風筒,真個打開對著枕頭上的黑色濕髮就吹起來。

符曉頭用力亂搖,一蹭一蹭蹭到大床的另一頭,依舊背對著他生氣。

這毛毛蟲般的舉動讓唐學政的雙眼染上笑意,他的媳婦兒果真世界第一可愛!思及此,他的眼神又變了變,自己也爬上了床,從她背後一把將小女人抱在懷裏。

符曉用力掙扎,唐學政只稍用些力就牢牢將她按在懷裏,「媳婦兒。」他在她耳邊低語,「別惱,我是有事,而且很重要……沒有人幫得了我,所以,這陣子別管我,過段時間就行了。」他一定要自己走出來,他不能承擔失去她的風險。

聞言,符曉雖然還有些失望,但也不再掙扎,過了片刻,她緩緩轉過來,仰頭看他,「要是有什麼事我能幫忙,你要說。」

唐學政喉頭動了一下,「當然。」她還能在他懷中,就是最大的幫忙了。他親了親她,「現在能吹頭髮了嗎?唐夫人?」

「你也要吹!」

第二日,符曉休息,她坐在莫於非的病床邊,應他的要求削著蘋果。

「削個兔子出來。」病床搖了上來,莫於非一邊看電視一邊百無聊融賴地道。

符曉習慣了,瞟他一眼,「您看臺灣偶像劇了吧?」

「你怎麼知道?」莫於非的眼馬上亮了,炯炯有神。

「……有這個空,還不如多做點複健。」

「累。」大少爺一言以蔽之。

符曉撇撇嘴。

「阿政幹什麼去了?」若是說表現兄弟情,他這段時間可是表情得淋漓盡致,他琢磨著他以後快死了他都不可能來得這麼勤快——如果身邊沒有符曉。

「他有急事在忙。」他們要過來時一通電話又把他叫走了。她回答完,又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口,「你知道唐學政最近有煩心事嗎?」

不停地無聊換台的莫於非眉頭微微一動,「哦。」

他果然知道。「那你能幫著他點兒嗎?」她明白男人有些事不願意跟女人說,就像女人有些事也不願告訴男人一樣。

「你又是怎麼知道的?」他不答反問。

「他這兩天心情不好,能看出來的。」

那傢伙心情再不好也不是一般人能發現的吧?她觀察還挺仔細。莫於非分不清心裏頭是什麼滋味,只道:「過幾天就沒事了,別瞎操心。」

正說著,唐學政打來了電話,「還在莫於非那兒?」媽的讓她一個人去,怎麼也放不下心。

「是呀,你過來了嗎?」

「過不了了,可能要忙到六七點,我今天想吃你煮的南瓜燉雞,早點回去把菜做了。」

「大爺,小店是要預約的。」這麼突然。

「哦?」什麼時候成大廚了還?

「嘻,楊蜜待會兒來探望莫於非,然後我跟她一起回去看看楊爸楊媽。不然這樣,你做完了事也到楊蜜那兒去吧。」

「行。」

「那就上一道南瓜燉雞,還有其他什麼吩咐嗎?大爺?」

「小炒肉,家常豆腐,清蒸鱸魚,再來個玉米排骨湯。」這廝還真不客氣。

「……多謝您把咱一群人的食譜給訂了。」

「不客氣,那就這麼辦,晚上見。」

他那兒似乎很多人在說話,看樣子很忙,「好,拜拜。」

掛了電話,莫於非瞟她一眼,似笑非笑,「看不出來,還會做菜。」他認識的女人沒一個敢下廚的,怕傷了纖纖玉指。

「就最普通的那種。」一個人生活當然要掌握基本技能,但她其實並不喜歡做飯,只求能填飽肚子。可是自唐學政介入了她的生活後,她變得有些興趣了,兩個人吃飯比一個人吃飯有趣得多,並且,見到他大口大口吃她做的飯菜,真挺開心的。

「哦,正好我也吃膩了廚子送的食補,明天給我弄個清淡點的湯來,不要魚湯,不要雞湯。」

……他要求還挺高!

唐學政總算處理完正事,看看手錶已經過了七點,出了會議室正想打電話跟符曉聯繫,秘書卻迎了上來,「唐少,肖淺淺小姐下午四點一刻就來找您了,我跟她說您有急事處理,請她改日再來,她卻說要等您出來。現在肖小姐還在會客室坐著呢。」

唐學政眉頭皺了皺,他幾乎忘了還有她沒有解決。略一思索,「行了,你下班吧。」他抬步走向會客室。

肖淺淺站在會客室的落地窗前,看著暗了下來的天空,雙手環胸,抿嘴沉思。她本是在養生館跟韓玉素一同做瑜珈,並趁機探探她的口風。告訴了唐學政實情這麼久,他好像絲毫沒有動靜,她卻有些按捺不住。旁敲側擊問韓玉素,才發現她還不知道兒子已經知道了當年的實情。而且從她的嘴裏,她還聽說了唐學政最近對符曉越發寵溺,處處又讓又慣。

他究竟在想些什麼,究竟在打算些什麼?不願再猜測的她決定當面問個清楚,即使聽聞他還在處理要事也沒有打消她的念頭,在會客室一等就是三個小時。

她向來沒有耐心等人,可是這一次不同,她移不了腳步,總覺得心裏莫名煩悶。

「有事嗎?」不知何時,唐學政出現在門邊。

肖淺淺一驚,回過頭來,神色複雜地看向氣宇不凡的男人,沉默片刻後,她緩緩道:「……我餓了,找個地方吃飯吧。」

「我還有事。」

「我等你幾個小時,你連這麼點時間都不撥給我?」

「我有飯局,走吧,請你喝杯咖啡。」然後把事情給解決清楚,他不希望節外生枝。

兩人進了樓下奢華的咖啡廳,唐學政點了咖啡之後打了電話給符曉,跟她說可能要晚一點過去。

肖淺淺頓時凝了俏臉,不再去想如何開口,直接問道:「你還沒跟符曉挑明?」

「沒必要。」唐學政淡淡道。

「那你是怎麼打算的?」她追問。

「沒打算。」

肖淺淺一聽皺了眉頭,「阿政,我沒有騙你!」他難道以為自己是騙他的,所以不當一回事?

「我知道。」唐學政的聲音沉了一分。

「那你怎麼……難道你是想補償她?」肖淺淺猜測,然後急急道,「阿政,你想想,天底下哪裡有這麼巧的事,偏偏那麼遠的她就出現在你面前,肯定是有目的的啊!」

此時服務生送來咖啡,兩人停頓片刻,唐學政開口,「我怎麼補償她都嫌不夠,還管她是不是有目的?」

「阿政,她是想報復你,那件事我們有錯,但也不能讓她有可能毀了你啊。」肖淺淺苦口婆心地勸道,她自己想了又想,都不認為一個女人能夠嫁給一個害死了她父母的男人,符曉心計頗深,下了這種決心,一定是想伺機報復。

「那件事的始末,我現在比你更清楚,符曉的為人,我也比你更清楚,那件事,只有我們對不起她,沒有她對不起我們的地方。」

「你這樣不累嗎?如果你想補償她,有千萬種方法,為什麼非得選擇最累的一種,你現在看到她,不覺得難受嗎?」他身負她父母的兩條人命,天天看到她不會是一種心理折磨嗎?

「……我的事不必你操心。」天天承擔著害怕失去她的心情,怎麼不難受?但他不需要讓肖淺淺知道。

「你不能讓自責迷了心,萬一她為此計畫了很久,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啊。」

「你並不瞭解符曉的為人,不要妄自揣測。她當初能撤訴放過我,足以表明她的心地多麼寬大,照理你也應該感恩!」不必成日提心吊膽。

「你出了事,你家裏人都出動了,你爺爺再正直,出事的也是他的寶貝孫子,誰稍微施點壓力,符家人不撤訴還能怎麼樣?」

「你可以住口了。」唐學政陰鷙地看向她,「原以為你能明白,沒想到你成見那麼深。多說無益,就當做從沒聽說過吧。」

「你就那麼死腦筋!」肖淺淺惱極,「如果你深信她沒有其他目的,與她對質又能怎樣?」

「我說了沒有必要。」

「你不去我去!」不讓他瞭解符曉的真面目,他永遠也不知道誰才是對他真正好的人。

「肖淺淺。」聞言唐學政的聲調變了,「這是我的家事,即便我以後會身敗名裂都不勞您操心。」

「你!」

「你的厚愛我很感激,但我消受不起,多謝了。」他一語雙關,「只求你以後不要摻和我們夫妻的事。」

「我就那麼讓你看不上眼?」肖淺淺握緊了拳頭,聲音帶著一絲難堪的緊繃。

「……抱歉。」除了這兩個字他還能說什麼?

「你明明知道你跟符曉……你怎麼可能還沒有雜念地愛她!你現在這麼堅決,但到頭來或許只是愧疚和責任!」

「那也不管你的事。」這份愛的確沒有最初那麼輕鬆了,但他不能對任何人開口說他其實還帶了一絲慶倖,在愛情與婚姻裏,他還太年輕,若是沒有知道真相,他或許還會與符曉爭執不妥協,以後肯定會有惹她傷心的地方,可現在不一樣,他覺得能擁有符曉就是天大的幸運,他只希望能好好的愛護她。

肖淺淺的身軀猛地一顫,嘴唇竟也有些顫抖,「我在你面前這麼卑微,你卻只說那不管我的事?」說著,她的臉頰劃過一道淚痕。

從小到大,對誰都不曾低過頭,而在他面前幾乎變成一顆塵埃,連她都不認識自己了,他卻一點也看不到。

高傲的肖淺淺露出如此脆弱的表情,竟然觸動了唐學政的心靈某一處。看著她,他竟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脆弱。在符曉面前,他的愛何嘗不是一樣的小心翼翼,只怕她視之如草芥,棄之如敝屐。他輕歎了一口氣,伸手遞上了面紙。

肖淺淺咬著下唇,緩緩用雙手接過,卻闔著他的手不願離開。

唐學政停頓了一秒,便慢慢抽出了手,「抱歉。」

肖淺淺終究淚眼輕闔,淚珠掉進一口也未喝下的咖啡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