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家吃麵吃了一個多時辰,剩下一個多時辰的工時只好繼續擺麵攤補足。
陸陸續續有人來吃。
席停雲煮麵的手法越來越利索,霍決洗碗的動作卻越來越慢。
至亥時,面冷,店冷,夜更冷。
老闆與老闆娘終於收攤。
兩人收拾好東西,肩並肩地往回走,方向是不遠處租下的小平房。
小平房前有一條不算寬也不算窄的街道,約莫兩丈餘寬,如今卻被一個大紅色的帳篷堵住了。帳篷兩旁點著火把,前方鋪滿粉色花瓣,踩在上頭,猶如毯子一般柔軟舒適。
叮。
一聲清脆悅耳的敲擊聲。
席停雲和霍決站在原地不動。
叮叮。
又是兩聲。
叮叮叮。
最後三聲略急,彷彿催促。
霍決道:「你睏麼?」
席停雲打了個哈欠,道:「相公,這頂大帳篷把我們的路給堵住了。」
霍決道:「所以不是條好狗。」
砰。
像是怒極的拍桌聲。
過了會兒,裡頭發生悉悉索索響聲,一隻白玉無瑕的玉足從帳簾的縫隙處伸出來,踩在花瓣上,腳趾調皮地夾起一枚花瓣,又倏地縮了回去。
霍決冷聲道:「原來是個沒手的殘廢。」
「是不是殘廢,你為什麼不自己進來看看!」嬌滴滴的女聲,即使夾著幽幽怨氣,也像撒嬌一般。
「殘廢有什麼好看的?」
「霍決!」
霍決問席停雲道:「霍決是誰?」
席停雲道:「應該是位姓霍名決的人吧?」
「你認識嗎?」
「我認識相公就行了。」
霍決道:「可是她擋著我們家的門。」
席停雲道:「要報官嗎?」
霍決道:「不知道鎮上的老爺管不管。」
「你們還要在外面嘰嘰咕咕多久?」裡面的人不耐煩了,「想回家就快點進來。」
霍決看向席停雲。
席停雲低頭看地,彷彿無聲地說此人並非為我而來。
霍決終於掀起帳簾。
一個女人橫躺在一張墨玉榻上,白皙豐腴的軀體在墨玉的襯托下瑩潔如玉,深褐色的髮絲半遮著酥胸,胸前茱萸若隱若現。若說這具身體增一分太胖減一分太瘦,恰到好處,那麼她的臉便是美到極處。
紫紗夫人的美,美在柔媚。
畫姬的美,美在風韻。
而眼前這個女人的美,美在無可挑剔。
霍決掃了一眼,「你的帳篷沒有別的出口。」
女人傲慢地揚起下巴道:「你為什麼不敢看我?」
霍決道:「因為你沒穿衣服。」
女人笑道:「為什麼沒穿衣服就不敢看?」
霍決道:「因為我娘子會吃醋。」
女人不屑地掃過席停雲平凡的面容,「那你為什麼不讓吃醋吃得更兇一點?」
「因為沒有這樣的人選。」
女人突然坐起來,撩起長髮,有意無意地挺了挺胸,道:「你確定?」
霍決連回答都懶得回答了。
女人道:「久聞霍決王爺眼裡只容得下如畫姬這般的天下絕色,因此至今得你青睞的只有兩人。一是天下第一畫舫的畫姬,一是你府中舞姬玲瓏雀。不知道身邊這位高大粗壯的美人又是誰呢?」
霍決默然。
「為何連話都不敢說?」
席停雲見霍決依舊不做聲,開口道:「你問的是霍決,為何卻看著我相公?」
女人道:「粗眉細目臉方鼻子大的王爺依舊是王爺。別人或許看不出來,可我不是別人。」
席停雲努力在腦海中搜刮與眼前此女相符的人物。以她的美貌,應當不會默默無聞。他靈光一閃,想起一個人來。
細腰公主。
南疆邊境小國羽然的公主,傳說這位公主八歲驚豔全國,十三歲引得朝中大將為她神魂顛倒,駐防時偷潛回京,以致被斬。十五歲出使鄰國,引得鄰國國王王子父子失和。十七羽然王招親,使得朝中內亂,最終逼得羽然王不得不中止招親。
真正紅顏禍水。
她出現在這裡當然不會是偶然。
席停雲垂眸,顯然不欲將自己捲入這場是非中去。
霍決道:「你是不是別人或者你是不是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擋住了我家的門。」
女人站起來,果然是盈盈一握的纖腰。
「我叫細腰。」她笑得嫵媚,卻眼神張揚,這樣的衝突在她身上不但不顯矛盾,反而更增魅力。
霍決突然走到墨玉榻旁的桌案前,拿起桌案上兩個釘子不像釘子棒子不像棒子的小鐵棍,轉身走到營帳一側,舉起小鐵棍往帳篷刺了下去,只聽撕拉一聲,帳篷被撕開一道口子。
細腰公主又驚又怒,「大膽!霍決你……」她從未想過有男人能無視她的美麗!
霍決順手撕開,在細腰公主追上來之前,一腳跨出帳篷,掏出鑰匙開門進屋。
席停雲正想抬腳跟上,卻被轉身的細腰公主抬臂攔住。
「你要對我做什麼?」席停雲驚恐地張大眼睛。
細腰公主冷笑道:「這裡只有你我二人,你也不必再做戲。席停雲席大總管!」
席停雲面色恢復漠然,似在看她,又似在放空。
細腰公主抬手,手指輕輕劃過席停雲的面頰,「若非事先知曉,真是真假難辨。」
席停雲道:「羽然公主為何駕臨大莊?」
「我為南疆王而來。」
席停雲道:「我不是南疆王。」
「你當然不是,你只是個不能用的男人罷了。」她的手突然往下摸去,被席停雲一把抓住。
細腰公主趁機靠入他的懷裡,吃吃笑道:「是不是因為你前面不能用,所以就改用後面呢?」
席停雲垂眸,淡然地盯著她。
細腰公主用舌頭輕輕地舔了下他的下巴,柔聲道:「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麼看穿你的?」
席停雲道:「不想。」
「你不想是不是因為你已經知道了?」細腰公主雙手摟住他的腰,整個身體貼在他身上,嘴唇有意無意地掃過他的面頰,輕聲道,「霍決是在利用你。他將你帶在身邊,又讓你易容,就是隱晦地提醒六部首領你的身份和與他的交情,顯示他和朝廷的關係並沒有因為畫姬和武女子之死而改變。」
席停雲道:「公主自重。」
「怕什麼?」細腰公主挑釁般的揚眉,「你又不能把我怎麼樣。」
「我能。」
「你能?」細腰公主好似聽了這個世上最大的笑話,前俯後仰地笑起來。
但笑聲很快中斷。
席停雲拍出一掌。
細腰公主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竟敢摔我?」
席停雲面不改色道:「我說過,我能。」
細腰公主瞪著眼睛,惡毒地罵道:「你不過是一條死閹狗!」
「你錯了,我沒死。」席停雲欠身,風度絕佳地扒開霍決撕裂開來的路,走進那扇敞開的門,然後反手關上。從頭到尾都沒有再看她一眼。
風隨著來人吹進帳篷。
細腰公主赤身裸|體地坐著,面無表情地盯著他。
他笑著解下外袍,該在她身上,「公主小心著涼。」
細腰公主任由衣服從胸前滑落,「你難道不喜歡看我的身體?」
「喜歡。」
細腰公主笑了,「怎麼個喜歡法?」
「不但喜歡看,還想摸。」
看來不解風情的只是個別人。即使是莊朝的男人,也難以抵禦她的魅力。細腰公主得意地撩起髮絲,側頭望著他,笑容天真又嫵媚,「那你願不願意為我死?」
「不願意。」他答得飛快。
細腰公主變色道:「為什麼不願意?」
他道:「莊朝的男人可以為喜歡的人去死,卻不會為喜歡的皮去死。」
「你是說我只有一張皮?」細腰公主怒極。
「看來找你誘惑霍決,本身就是個錯誤。」他淡漠地轉身,「我收回剛才的話,你生氣的時候,連一張皮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