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名字叫張三,也一樣要下面條。
席停雲站在客棧廚房的灶台前煮麵條,霍決坐在門外看店夥計劈柴。
店夥計手腳利落,三兩下就將大塊大塊的木頭劈成長條。
霍決道:「你的刀法不錯。」
店夥計笑道:「砍了十幾年的柴,哪裡算得上什麼刀法。」
「很精準。」
「謝了,嘿,你要不要來試試?」店夥計熱情相邀。
霍決道:「我只會洗碗。」
店夥計:「……」
席停雲端著托盤出來,「相公,走啦。」
店夥計看著霍決兩手空空地跟在後面,很是看不過去,「你一個大男人,怎麼讓你娘子端面?」
席停雲和霍決同時止步,回頭。
席停雲反應極快,輕輕一笑,將托盤遞過去,「相公,有勞。」
霍決不吭聲地接過來,繼續往前走。
店夥計看著他「灰溜溜」的背影,滿意一笑,低頭繼續幹活。
霍決和席停雲進院落的時候,平主和龐小大正在論酒。
平主道:「天下四大名酒,未央雪、一月春、五穀酒、姐妹歡,若能盡嘗,人生無憾!」
龐小大道:「未央雪出不得京師,一月春熬不過一月,平主若要品嚐,須親臨京師和江南。」
平主悵然一嘆,「江南尚能成行,京師……除非有一日南疆王能君臨天下。」
龐小大端酒杯的手一頓。
平主道:「龐兄怕了?」
龐小大笑道:「怕什麼,我這個首領又不是皇帝封的官兒。」他轉頭看在旁站了一小會兒的霍決和席停雲,「我聞著面香就饞,快快端上來!」
面泡在湯裡有些發脹,卻依舊很有嚼頭,連平主這樣吃慣山珍海味的人都忍不住點頭讚許。
霍決和席停雲原本要走,誰知平主叫人搬了兩把凳子過來,請他們坐下。
席停雲表現得十分不安,頻頻扯霍決的袖子,像是想說又不敢說,不說又很想說。
霍決看他一臉糾結,終於開口問道:「是不是肚子不舒服?」
席停雲面紅耳赤,羞澀道:「是。」
平主揮了揮手,即刻有人引他前去。
霍決坐下來。
等席停雲從茅房回來,發現霍決的座位前多了一張矮桌,上面放著點心和酒。
「賞的。」霍決道。
席停雲感謝了一番。
平主道:「聽你們口音不像當地人。」
龐小大道:「可巧,這個問題我也問過。」
「哦?」
「他們來自瓦灣村,賢弟可聽過?」
「孤陋寡聞了。」平主端起酒輕啜一口,笑得意味深長。
霍決道:「延平鎮向西,入定亂山,南行數裡就是。」
平主道:「因何遷徙到此?」
席停雲便將當初應付龐小大的理由這般這般那般那般地說了一遍。
平主皺眉道:「我南疆境內也有食不飽腹之事?延平鎮,定亂山……這應當是那飛龍治下吧?」
龐小大自顧自地喝酒。
「我們村老爺叫賈斯文。」席停雲說得順口。
平主道:「……好名字。」
龐小大笑瞇瞇地將話岔開去,「平賢弟的名字不是更好,平主平主,一生做主。」
平主呵呵一笑,「只要龐兄不誤會我想掃平主子就好。」
龐小大道:「賢弟哪裡的話,在南疆……誰能當賢弟的主子?」
平主握著酒杯,笑容漸冷。
「是了,賢弟胸懷大志,是連皇帝都不放在眼裡的。」龐小大自顧自地說下去。
平主道:「我是南疆王賞飯吃的,天高皇帝遠,我何必放在眼裡?龐兄才是真正的胸懷大志,一邊有顏初一這樣的好外甥,一邊結交那飛龍,不費吹灰之力盡收半個南疆於囊中,我自愧不如。」
龐小大訝異道:「賢弟哪裡聽來的謠言?」
平主道:「龐兄要否認與顏初一的關係?」
龐小大笑道:「初一這個外甥我倒是想否認,只怕姐姐不肯。說到那飛龍,最近見面已是一年前,那次賢弟也在場,還與他推杯換盞,相談甚歡,要說結交,哥哥我怎麼也要排在賢弟之後。」
平主道:「如此說來,龐兄與那飛龍沒什麼交情?」
「點頭之交。」
「那龐兄如何看待他行刺王爺之事?」
龐小大瞠目結舌道:「行刺王爺?此事又從何說起?」
平主道:「龐兄不知?」
龐小大道:「無人通知。」
平主心裡罵狐狸,嘴上卻道:「看來是況兄忘了知會。那飛龍在青花江截殺王爺,江上血流成河,屍橫遍野,幸得上天庇佑,王爺武藝高強,方才躲過一劫。只是那飛龍犯下如此大逆之事,總要有個說法。」
「江上如何屍橫遍野?」
「……只是形容死了很多人。」
「王爺只有一個。」
「就他沒死。」平主似乎覺得此說法有不敬之嫌,連忙補充道,「我適才說了,王爺武藝高強,躲過一劫。」
「哦。」龐小大道:「賢弟是說,況兄此次召集是為了一個說法。」
平主嘿嘿笑了兩聲,「說法之後,自然是做法了。」
龐小大道:「如此大事,該由王爺親自定奪。」
「況兄是王爺的舅舅,王爺那裡就不勞你我費心。我見龐兄是看在你我相交一場的份上提個醒,外頭風言風語說得真假難辨,我聽到也罷了,我是信得過龐兄為人的。落到王爺耳朵裡是何想法,就不由你我做主了。」
龐小大氣定神閒地拱手,「多謝賢弟提醒,不然我真的還蒙在鼓裡。」
「好說好說。」平主的笑容一頓,因為有鼾聲響起。雖然輕淺,奈何近在咫尺,叫人難以忽略。他轉頭看向好半天沒動靜的面鋪夫婦。
席停雲輕輕地推了把霍決。
霍決茫然地睜開眼睛。
席停雲小聲道:「大人在看,你快坐好。」
霍決坐好,且打了個哈欠。
平主道:「昨晚睡得不好?」
霍決道:「還好。」
平主道:「可你很睏。」
霍決道:「悶了就睏。」
平主笑道:「你是嫌我悶還是嫌龐兄悶?」
「自然是我。」龐小大道,「賢弟聲如黃鸝,妙語連珠,怎會聽得悶?」
……
平主自認為臉皮不薄,但在龐小大面前,還是差了幾釐,所以他臉紅了。
席停雲賠笑道:「是,大人的聲音的確好聽。」
霍決瞪了他一眼,「娘子,你不守婦道。」
席停雲委屈地低頭道:「相公,我只是說說。」
霍決道:「出嫁從夫。」
席停雲道:「面都是我做的。」
霍決道:「我洗碗。」
「不如明天換一換?」
「……」
兩人一番對話落在平主和龐小大眼裡,儼然是一個吃醋的丈夫和一個撒嬌的妻子在旁若無人的打情罵俏。
平主乾咳一聲道:「兩位已是我名下面鋪的攤主?」
霍決道:「過了今天就不是。」
平主道:「為何?」
「我們只賣一天。」
平主看向手下。
手下點頭。
平主笑道:「我要在這裡住上幾天,不如請兩位暫且留下,工錢就比照今天的。」
霍決抬眼,「六十兩?」
平主一愣。
手下又點了點頭,只是這次點完頭之後,眼睛一直看著鞋。
平主道:「好,就六十兩。」
霍決看席停雲。
席停雲面上流露貪婪之色,輕輕扯了扯霍決的袖子,矜持道:「相公做主。」
霍決想了想道:「我們下午才來,是半天六十兩。」
平主:「……」
霍決道:「一天是一百二十兩。」
平主微笑道:「我按時辰算,一天做三個時辰,一個時辰二十兩。你們今天還缺兩個時辰。」
霍決又看席停雲。
席停雲氣得捶他肩膀,似乎在怪他漫天要價。
霍決道:「成交。」
平主道:「一天三個時辰?」
「嗯。」霍決嘆了口氣,「娘子愛財。」
席停雲嬌羞地垂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