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路見不平(七)

  錦衣青年笑道:「不好意思,手下想搬個凳子給我坐坐,沒想到失了手。為表歉意,我在望月樓擺下筵席宴請諸位。」

  斜眼道:「首領大人真是準備周全。」

  錦衣青年面不改色道:「人在大街走,哪有不失手。準備周全一點總是好的。你不會不給面子吧?」

  細腰公主嬌嗔道:「找這麼兩個歪瓜裂棗的人去,實在大煞風景。」

  錦衣青年頷首道:「公主可以不去。」

  細腰公主摻著他的手微微用力,手指掐了下他的腰,「難道你不會捨不得我?」

  錦衣青年低頭,凝望她一會兒,笑道:「會啊。」

  細腰公主突然感到一陣寒意。青年在笑,可是他的笑並沒有抵達眼底,甚至她覺得他在看自己的時候就像在看一塊肉,和放在砧板上的雞鴨魚肉沒有區別的肉。

  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人已經到瞭望月樓的門口,身邊不但有斜眼歪嘴,還有面鋪的老闆夫婦。

  「為什麼他們也在?」細腰公主問。

  錦衣青年微笑道:「因為我砸的是他們的麵攤。」

  細腰公主踮腳,將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我從來不知道,顏初一是這樣講道理的人。」

  顏初一道:「看來公主還不夠瞭解我。」

  「哦。哪裡不瞭解?」她的手伸進顏初一的衣襟裡,輕輕地揉捏著他的胸膛。

  兩人旁若無人的走進酒樓大堂,酒樓門被關上,大堂一暗。

  細腰公主疑惑道:「為什麼關門?」

  顏初一道:「方便殺人。」

  細腰公主眼中閃過喜色,「你真壞,我還以為你真的要請他們喝酒呢。」

  「我的確是請他們喝酒。」

  「可你說要殺人。」

  「我也的確要殺人。」

  「什麼意……」細腰公主的眼睛陡然瞪大,不可置信地看著近在咫尺依舊笑吟吟的顏初一,然後低頭看向自己的腰。

  顏初一慢吞吞地將匕首□,任由她身體的血濺在自己的衣服上。

  「殺人和請人喝酒本來就不衝突。」顏初一推開她的屍體,將匕首遞給侍從,然後脫下外衣,另外穿上一件款式顏色一模一樣的外衣。

  歪嘴突然怪叫起來,整個人撲在細腰公主的屍體上,斜眼拉了他一把,被他用力揮開。

  顏初一微笑道:「沒想到令弟是一個癡情人。」

  斜眼嘆氣道:「我也沒想到。」

  「我們上樓吧。」顏初一輕鬆掠過歪嘴身邊,抬腳上階梯。

  斜眼轉頭找人,卻發現席停雲和霍決已不在原地。

  四方樓,觀四方。樓前江,泛粼光。

  顏初一上來時,席停雲和霍決已自覺地在桌邊坐下,兩雙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面前的紅燒肉。

  「兩位請用。」顏初一說完,霍決的筷子立刻動起來。

  席停雲剛拿起筷子,就看到霍決把最大的那塊紅燒肉夾過來。

  「謝謝相公。」他羞澀地掩嘴一笑。

  「兩位伉儷情深,真是叫人豔羨。」顏初一為自己斟酒。

  席停雲垂首道:「見笑了。」

  顏初一道:「我若是有一位像你這樣賢惠的娘子,也一定會體貼入微。」

  霍決抬頭盯著他。

  普普通通的一張臉,眼神犀利得突兀。

  顏初一道:「可惜啊,君子不奪人所愛,我只能望月而興嘆,嘆不相逢未嫁時。」他說著,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然後又倒了一杯道, 「不知嫂子有沒有未出閣的妹妹?」

  席停雲賠笑道:「像您這樣的人品,即便有,也高攀不上啊。」

  顏初一道:「是不是叫翟通。」

  翟通就是「後宮三千」的千里眼。

  席停雲茫然道:「翟通是誰?」

  顏初一呵呵一笑,「是啊,翟通是誰?我怎的會想到這樣一個名字,真是莫名其妙。」

  下面突然傳來砸門聲。

  未幾,地板一震,西瓜大小的流星鎚從一樓砸破二樓的地板,破出個大洞。流星鎚很快被拉了回去,又是一下。接連六下,二樓便只剩下一半的地板,另一邊是個大洞,下面情景一覽無遺,從下往上看,也能看到二樓的天花板。

  吃飯的桌子在剩下的那一半地板上。

  顏初一笑道:「平兄好大的排場。」

  平主出現在被砸空的地板的樓下,叫人擺下桌椅,笑瞇瞇坐下來,「我不請自來,恐遭嫌棄,只好自掏腰包擺一桌。顏大人要是賞面,就在上面露個頭。要是不肯也無妨,總算我們在同一個酒樓吃過一頓飯。」

  顏初一扶桌大笑,半晌才擦了擦眼角,輕聲道:「平主啊平主,你叫我怎麼能忘記你。」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叫平主臉色大變,單手抓住桌角,硬生生地掰下來一塊,然後往上一拋,丟入顏初一的酒杯中。

  顏初一眨了眨眼睛,面不改色地一口喝下,「好酒。」

  平主冷笑道:「木頭酒有什麼好喝的?」

  顏初一道:「木頭不好喝,可是碰過木頭的手……」

  砰。

  樓下拍桌聲打斷顏初一欲出之言。

  霍決問席停雲道:「娘子,吃飽了嗎?」

  席停雲喝了口湯,鼓著腮,拚命點頭。

  顏初一見他們要走,連忙挽留道:「兩位,我還未動筷。」

  霍決道:「我們吃飽了。」那眼神分明在說,你動不動筷又有什麼關係。

  顏初一道:「可是我還未盡主人之責。」

  席停雲怯生生地問道:「雞能否讓我們帶回去?」

  「……請便。」

  霍決和席停雲滿載下樓。

  細腰公主的屍體和歪嘴一起不見了。斜眼還在,就站在平主的身後,看到他們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算是招呼。

  平主恢復平靜,含笑道:「我這裡還有,要不要再加一些?」

  霍決看席停雲。

  席停雲猶豫道:「多了吃不完,放著也是餿掉。」

  平主頷首道:「不錯。所以我這份和你們手上的那份,只能擇一。」

  席停雲無措地看向霍決。

  霍決道:「先看看他的菜色。」

  席停雲慌忙點頭道:「相公說的是。」

  兩人竟然真的站在平主桌邊打量起菜色來。

  平主:「……」這絕不是他頭一次被人比較,卻是頭一次這樣緊張和尷尬。

  霍決道:「沒什麼區別。」

  席停雲道:「後來做的,比樓上的新鮮。」

  「不盡然。」顏初一笑瞇瞇地走下來,「這些菜與樓上那些一道做的,只是做多了,剩下,老闆留著自己打個牙祭,不想,得了平主大人的青睞。」

  平主道:「如此說來,我是沾了你的光。」

  顏初一道:「你想如何還呢?」

  平主道:「你要我如何還?」

  「不如……」顏初一慢條斯理道,「兩清?」

  平主呵呵一笑,隨即板著臉道:「做夢。」

  門口走進一個人來,單膝跪地道:「那飛龍到了。」

  平主放下筷子,「看來飯吃不成了。」

  顏初一道:「不,應該是,又有一頓飯可以吃了。」

  南疆本非莊朝領土,它只是依附前朝的六個小國,莊朝開國大帝恨他們替前朝出戰,因此派了開國大將前來徵討。開國大將不辱使命,很快將當時佔領南疆的六部打得落花流水。大帝怕大將功高蓋主,又派武將前來分功,引致大將不滿,一邊找了個緣由將分功勞的武將殺死,一邊放了六部首領一馬,藉口六部難定,守衛邊疆,實則擁兵自立為王。

  大帝心中大恨,苦無手下無將與之抗衡,兼之天下初定,百廢待興,實不能再起干戈,只好忍下這口氣,封他為南疆王。

  自此,南疆王世世代代守在南疆。雖為王臣,與朝廷的關係卻十分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