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停雲是親耳聽過那飛龍哭窮的,可真正看到那飛龍的住宅才知道他哭得好沒道理。若事實真如他所言,那麼該哭的是他治下的百姓才是。
那飛龍倒不知道席停雲對他的印象又差了幾分,此時正一臉激動地抱著嬌妻愛子,不斷出聲撫慰。他妻子樣貌一般,勝在膚色白皙,吹彈可破。
席停雲不由朝他多看了兩眼。
似乎注意到他的打量,那夫人側頭望來,眼神帶著三分天真七分好奇,嬌憨之態甚惹人憐。
席停雲暗道:怪不得這樣的容貌竟得那飛龍的青睞,果然有過人之處。
他正想著,視線卻突然被人阻斷。
霍決擋在他面前,對著那飛龍的後腦勺,冷冷道:「第一個心願達成。」
那飛龍渾身一震,連忙道:「我還未打點好內人和犬子的將來。」
霍決道:「找個可靠的人讓她改嫁了吧。」
……
要是那飛龍神功蓋世,能一巴掌抽死霍決的話,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如此做。可惜,他不能。因此他連白他一眼都得小心翼翼。
那夫人緊張道:「夫君,為何要打點我們的將來?你是否有什麼事瞞著我?」
那飛龍苦笑道:「沒什麼,只是……王爺叫我去辦一件事,很是危險,可能會……」他低下頭,無限眷戀地看著妻子焦急的面容,微微嘆息。
那夫人頓時急了,撲到霍決面前道:「王爺!」
她的手還未碰到霍決的衣袂,就被無情拂開。霍決面色越發冷,「自作孽,不可活。」
那飛龍雖然也沒指望霍決因為她的哀求就心軟下來,卻萬萬沒想到霍決冷心冷情如斯,臉色頓時一變,用力地吐了口氣才將這股氣忍下來,問那夫人,「舅爺呢?」
那夫人眸光閃爍,支支吾吾道:「出去了。」
那飛龍敏感道:「去哪兒了?」
那夫人輕嘆道:「闊水鎮。」
那飛龍皺眉道:「去那裡做什麼?」
那夫人道:「鐵環門又來鬧事了。」
他看妻子有苦難言的模樣,若有所悟,「是為了……」
那夫人點了點頭,「還不是為了錢。」
「他們又做了什麼?」那飛龍惱怒道。
那夫人道:「於海潮搶了上繳的稅,說以後闊水鎮的稅都交給他。」她見那飛龍臉色越來越難看,聲音越來越小。
那飛龍恨聲道:「好他個於海潮!當真要反了天了!」
那夫人用手肘輕輕撞了撞他,「正好王爺在此,我們不如將他交給王爺處置。」
席停雲原本打算走開了,聞言又停了腳步。看來這位那夫人看上去弱不禁風,胸中溝壑卻不比那飛龍少,一招借刀殺人信手拈來,端的是舉重若輕。
那飛龍對霍決道:「王爺不知,闊水鎮是我手下最富庶的城鎮。鎮上有個鐵環門,以斂財為樂,終日欺壓鎮上百姓不說,現在竟然連我也不放在眼裡!若是不能將他們徹底剿滅,你叫我如何走得安心?」
霍決道:「你可以讓你夫人走得安心。」
那飛龍變色道:「王爺你……」
「離開此地。」霍決補充道。
那飛龍你臉色稍緩,「可是我那家數百年的基業……」看著霍決譏嘲的臉色,那飛龍突然說不下去了。那家的百年基業與霍決有關嗎?顯然是無關的。那家百年基業倒了,霍決會可惜嗎?顯然也不會的。最重要的是,霍決本身就盯著那家的百年基業,說不定到時候不等鐵環門下手,霍決已經捷足先登,將那家收入囊中了。
那夫人看出丈夫的為難,打圓場道:「都不是什麼大事,有什麼等阿江回來再說。」
她這邊聲音才落,就聽到下人大呼小叫著跑進來,嘴裡不停地喊著,「舅老爺回來了!」
那夫人輕聲呵斥道:「王爺在此,不得放肆!」
下人這才顫巍巍地跪下,「小人擔憂舅老爺的傷勢,無意衝撞了王爺,請王爺恕罪。」
那飛龍道:「你說舅老爺的傷勢是?」
下人道:「舅老爺回來了,可是叫人抬回來的。」
那夫人啊了一聲,幾乎站立不穩。下人口中的舅老爺就是她的弟弟阿江,自她嫁入那家之後,阿江就跟著她住了進來,做著與府中總管差不離的差事。那飛龍不在期間,府中事務都是由他來幫襯,與那夫人十分親近。
霍決雖然對他們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情毫不感興趣,但見席停雲面露好奇之色,也跟著一起去了門口。
阿江被人小心翼翼地抬入府中,大夫未到,只能看到他身上地上到處都是斑斑血跡,十分嚇人。
那夫人一見就差點昏過去,好不容易定下神,就撲到阿江邊上抽抽噎噎地哭個不停。
那飛龍怒極,隨後拎來一個府中侍衛,喝問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侍衛便一一道來。
原來阿江帶人找上了鐵環門,正好鐵環門門主的連襟河陽幫幫主攜妻做客。雙方一言不合打了起來,阿江被河陽幫幫主幾個照面打成重傷。
河陽幫幫主不是南疆武林的人物,因此大多數人對他的名字十分陌生。
席停雲便在旁解釋道:「河陽幫幫主趙楊剛出道時自稱江湖第四。當時有不少人不服氣,約他挑戰卻都敗在他的手中。」
赦僙道:「這不是和阿裘一樣了嗎?」
「有所區別。」席停雲道,「阿裘是真的一敗難求。而趙楊是打得過他的人不屑與他打,想跟他打的人又打不過他。」
赦僙笑道:「這麼說來,這傢伙靠的是狗屎運!」
席停雲道:「若不是有真功夫,又如何有這樣的狗屎運?」
赦僙想了想,十分贊同地點了點頭。
他們這廂聊對方的出身來歷,那飛龍那廂卻差不多要歃血為誓,把鐵環門連同趙楊一起碎屍萬段!
那飛龍對霍決道:「王爺,你看此事……」
「不勞你操心。」霍決面無表情地反對他的提議。
那飛龍急了,「他欺負到門前,你叫我怎能無動於衷?」
霍決反問道:「你刺殺我又悶死了母妃,我不一樣留你到現在?」
那飛龍語塞。他不止語塞,而且心裡一陣顫慄。霍決的語氣平靜,可話中怨氣和憎惡怎麼也掩飾不住。想到霍決這麼多天的隱忍,那飛龍突然意識到一件他十分不想意識到的事——
自己在霍決眼中已經是個死人。
若不是霍決已經將他當做一個死人看,自己絕不可能活到現在。
想到這裡,他求生的慾望反倒更加強烈了。「王爺,你若是答應讓我挑了鐵環門,我立刻將我知道的所有事都告訴你,絕不藉故拖延!」
霍決道:「你在藉故拖延?」
那飛龍心中一凜,乾笑道:「當然不是,我是說,到父母墓前懺悔之事,就交由內人代辦了。」
霍決瞇著眼睛,似乎在權衡利弊。
那飛龍道:「王爺若還是不放心,我就先將真相說出來。王爺是一言九鼎之人,我絕對相信王爺。」
霍決突然轉頭看席停雲,「你意下如何?」
席停雲絕想不到他會將難題拋給自己,微笑道:「王爺做的決定自然是最好的。」
霍決道:「你留下。」
席停雲又道:「但最好的不一定被接受。」
霍決問那飛龍,「你覺得你剛才的提議是不是最好的?」
「……」要是那飛龍神功蓋世的話,他想再多抽一個人。他略作沉吟,才道:「是否最好,要做了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