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決道:「你說吧。」
「說什麼?」
「……」
那飛龍猛然領悟過來,是讓他坦白交代。他看了看左右兩旁,面有難色,「這裡人多口雜……」
霍決冷冷地瞟向那夫人,「你還不走?」
那飛龍、那夫人:「……」
那夫人忙道:「此處無桌無椅,怠慢了貴客,不如去書房詳談。」
那飛龍本以為以霍決處處唱反調的態度定然不會應允,誰知霍決同意了。他生怕他出爾反爾,立刻領著人往書房走去。
亭台樓閣,曲橋水榭。山高之地,竟闢出江南意境,足見那家建造時花費的心血。席停雲一邊欣賞,一邊在心中盤算造價,怕是抵得上厚王的半座王府。
書房單獨佔據一棟樓,與南疆王府一樣是三間,卻是上下。
那夫人很識趣,親手沏茶後,便掩門告退。
那飛龍凝重道:「今日之話,我藏於胸中數年,早想找王爺傾訴,可又苦無時機。」
赦僙道:「是啊,從你家到王府可遠了,跋山涉水的,幾年時間的確不夠。」
那飛龍道:「我說的時機不是因為地方,而是因為人。」
赦僙道:「哦,原來你是等王爺過六十大壽的時候當壽禮。」
「……」那飛龍轉頭,連餘光也懶得掃過去了,「王爺!其實老王爺之所以會練功走火入魔,是被人下了藥!」
霍決眸中精光一閃。
那飛龍道:「這種藥會叫人精神恍惚,脾氣暴躁。老王爺想用內功壓制,反而適得其反。」
霍決沉聲道:「什麼藥?」
「名字好聽得很,叫遺世散。」
赦僙道:「哪裡好聽?」
那飛龍繼續當他的話是耳邊風,自顧自道:「這種藥來自西北。」
霍決眼睛一瞇。
連席停雲的心裡都咯噔了一下。如今西北可是……那位王爺的地盤。難道老王爺之死與他有關?要是這樣,下南疆這盤棋的對手可越來越多了。
霍決道:「你怎麼知道?」
「我不但知道下的是什麼藥,還知道下藥的是誰。」那飛龍知道自己的話已經成功地引起了他的興趣,立刻坐地起價,「王爺,鐵環門之事……」
霍決抬眸,看了他一會兒,道:「他們不是壞人。」
……
那飛龍謹慎地問道:「王爺認識他們?」
霍決道:「我認識你。」
那飛龍:「……」
「哈哈哈哈……說得好!」
赦僙前俯後仰地笑了會兒,直到那飛龍的臉色由青轉紫,才歇了口氣道:「我倒聽說過這個鐵環門。門主叫重鐵環,南疆額科族人,傳說力大無窮,刀槍不入,後來拜入狼虎拳王的門下,學了一身武藝,娶了拳王的大女兒。在南疆也算是排得上號的高手。」
那飛龍冷笑道:「什麼排得上號的高手,就是個倒插門。如今的鐵環門就是以前的狼虎拳門。」
霍決慢吞吞地開口,「這樣看來……」
那飛龍眼巴巴地等著。
「他長得比你好看。」
那飛龍:「……」
那夫人突然慌裡慌張地跑進來,「夫君!鐵環門殺上門了!」
「什麼?」那飛龍怔住。
若這是一場眼花,必然是極好看的煙花。
火箭從前方陸陸續續地射進來,有的落進水裡,有的飛到屋頂上,還有射入樑柱,被府裡下人手忙腳亂地用水潑滅。
那飛龍趕到時,火箭攻勢稍弱,可最靠外的院子已然被摧殘得不成樣子。門外殺喊聲震天,從門裡還能看到人影時不時地摔來撲去,十分激烈。
那夫人嚇得軟在那飛龍的懷裡。那飛龍氣得直哆嗦,「反了反了!」
赦僙悠悠然道:「可不是反了麼?」
那飛龍瞪了他一眼,氣得直接衝出門。
霍決怕他逃跑,自然寸步不離地跟著。席停雲覺得這裡發生的事情有些出乎意料之外,越發好奇後續。赦僙本就是哪裡有熱鬧往哪裡跑。如此一來,三個人都到了門外。
那飛龍起手就削了三個人的腦袋,端的是勢不可擋。
他這裡殺得爽快,卻有個身量極高的壯漢瞧不順眼跳出來,攔住了他,還邊打邊大笑道:「那飛蟲,嗡嗡嗡!腦袋進水腳底流膿,生個兒子不是自己的種!」
「混蛋!」那飛龍咆哮著沖上去。
赦僙看戲般地指給霍決和席停雲看,「聽說重鐵環身高八尺半,應該就是他了。」
重鐵環果如傳言那般,不懼刀槍又力大無窮。雖然那飛龍內力在他之上,可是遇到了這樣蠻橫的外功,也只有東躲西藏的份兒。
赦僙見他躲得狼狽,問霍決道:「王爺不打算幫他一把?」
霍決道:「當然要幫。」
赦僙道:「我去?」
霍決道:「讓他們離開。」
赦僙摩拳擦掌道:「好咧。」
「安全離開。」
赦僙腳步一頓,茫然道:「什麼意思?」
席停雲朝後一指。
那家這多年來大概從來沒有遇到過敢這麼上門挑釁的狂徒,因此雖有弓箭,可早已多年不用,如今取出來也費了些時日。饒是如此,那家大本營的弓箭數量卻不可小覷。
赦僙一看就暗道一聲好傢伙。他終於明白霍決讓他幫忙不是幫那飛龍而是幫重鐵環。他本就看那飛龍不順眼,此舉正合他意,沖席停雲挑眉笑道:「哈哈,看來席大人才是王爺的真知己啊!」說完,不等席停雲有所反應,已經跳入戰場。
廝殺聲振聾發聵。
席停雲和霍決卻各有心事。
「我不懂你。」霍決突然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
席停雲苦笑道:「我又何嘗懂王爺。」
霍決道:「你不懂我,是因為不想懂我,我不懂你,是因為你不想讓我懂。」
「……王爺懂自己嗎?」
霍決道:「我很少違背自己的心意。」
所以寧可違背別人的心意。
席停雲微微一嘆。
霍決道:「為何不給我一個機會?」
席停雲的目光被赦僙、那飛龍和重鐵環拉跑了。
三個人越打越遠,重鐵環看樣子似乎準備跑路。
席停雲忍不住上前一步,又被拉了回來。
霍決不滿地盯著他。
席停雲道:「王爺,那飛龍他……」
「不成氣候。」霍決淡然道。
席停雲知道他大概突然有了談性,斟酌道:「王爺為何非留下我不可?」
「你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哪裡都不一樣。」
席停雲垂眸道:「席某雖然是個小小的宦官,卻也是活生生的人,並非陳列在櫃檯上的玩偶。」
「我從未如此想過。」霍決眸光一沉。
席停雲和他相處時間不長,卻知道他生氣了。可良藥苦口利於病,他不得不硬著頭皮道:「與王爺相識不過短短數月,席停雲資質駑鈍,自認既無令王爺刮目相看之才,又無畫姬這般驚世絕俗的容貌,王爺的執著是否……太令人費解?」
「你想知道的便是這個?」
「我只是想不通。」
霍決道:「因為我想和你在一起。」
「……」席停雲頭大了,「理由呢?」
「難道這不是理由?」
席停雲連笑都笑不出來,「劉備三顧茅廬是仰慕諸葛亮之才,呂布怒殺董卓是傾心貂蟬之貌,席某無才無貌,實不知哪裡得了王爺的青睞。」
霍決想了想道:「我看中的是你這個人。這樣說來,我不是比他們要真誠得多?」
席停雲啞口無言。他對剛剛的那飛龍突然產生了幾許同病相憐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