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箭連穿兩心,向後射出數尺才力竭而落。兩個士兵連聲都沒來得及吭,就看著胸口噴出一道血,緩緩地倒了下去。
阿眺站在甲板上,淚眼婆娑地看著面容好似罩著積累數十年的厚厚冰雪,半點不見溫度的霍決,顫聲道:「阿決哥哥,你真的要趕盡殺絕?」
霍決道:「投降不殺。」
阿眺回頭看了眼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人,見那人點了點頭,才道:「我爹你也不殺?」
霍決居高臨下地俯瞰著她。「他已經死了。」
阿眺身體一僵,乾笑道:「阿決哥哥,你不要開玩笑了,他一直和我在一起。」
霍決道:「他南下投靠羽然,以叛國罪當場格殺。」
「不!」阿眺淒聲大叫,「你騙我!阿決哥哥,他是你的舅舅,你絕不會殺他!」
霍決道:「王妃是我母妃,他卻不是我舅舅。」
阿眺紅著眼眶,不可置信地搖著頭,「為什麼,為什麼你一定要這麼狠心!對爹是這樣,對我也是這樣!」
霍決抬起眼眸,望著滔滔江水,淡然道:「沒理由不狠心。」
阿眺突然發難,從手中掏出一柄長鉤,朝霍決面門挖去。
他們距離極近,霍決手中拿得又是長槍,不利於近身格擋,情形十分危急。
席停雲看得心中一緊,雖知霍決武功高強,阿眺難以得手,卻不免怪他託大。
果然,霍決一個彎腰,身體已從馬背上滑了下來。
阿眺一擊得空,就地一滾,船上的侍從衝了上來,十幾把長刀交織成連綿的劍浪,一波接著一波向霍決砍去。
霍決手中長槍一轉,順手挑開兩個侍從,直指他們身後的阿眺。
阿眺大受刺激,不管不顧地反衝上來,嘴裡瘋狂地吼道:「你要我死,我就先殺了你!」
霍決冷靜地挑開她的鉤子,一腳將他踹開去,轉頭對付其他人。
席停雲看著阿眺捂著胸口慢慢從戰圈裡退開來,悄悄解開纜繩,跳到船上,對嚇得匍匐在地不敢亂動的船客威脅道:「不許出聲。」
她拿起竹篙,正要撐船離開,就感到後頭勁風襲來,直切後頸。
阿眺急忙回頭一擋。
席停雲暗道好險。他當時也猶豫過是否出手,幸好察覺身邊人的異動,不然剛才衝出去的人可能是他。
那人雖不是阿眺的對手,但勝在皮粗肉厚,中了阿眺幾下竟然無事,顯然是練外家功夫的高手。
阿眺殺紅了眼,一發狠,手中長刀突然朝席停雲的方向砍來。
席停雲大驚。要躲開自然不難,難得是如何掩飾身份。心念電轉,刀已殺到。他佯作害怕地縮頭彎腰,抓起身邊的人,用力推入江中。
嘩啦一聲,水花四濺。
阿眺下意識地閉了閉眼,席停雲抓出一枚銅板,打向她的膝蓋。
阿眺身體不由向後晃了晃。
藏在船艙的高手立刻撲上去,抓住她手中長刀用力奪下!
阿眺扭頭就跑,剛上甲板,就看到霍決持槍站在碼頭,無聲地盯著她,目光冰冷。她眨了眨眼睛,淚如珠簾紛紛落,「我降……」
霍決對搶了她的刀的外家高手道:「把刀還給她。」
阿眺接過刀,一臉疑惑。
「出手。」
阿眺神色大變,「你說過,降者不殺。」
霍決慢慢地吐出兩個字道:「畫姬。」
阿眺面如死灰,半晌才道:「不,不是我。」
霍決道:「出手。」
阿眺抓著刀,發癲似的朝甲板胡亂劈砍,劈得木屑亂飛,痕跡斑斑才停下手,道:「她不該勾引你。」
霍決道:「我的事,由不得你說該不該。」
阿眺慢吞吞地抬起頭,神情無辜又天真,「阿決哥哥,你真的要殺我?」
霍決冷然道:「你可以自殺。」
「你忘了,小時候我們一起……」
「從來沒記得過。」
「……」阿眺負氣地將刀丟入水中,傲然地看著他道,「你要殺就殺好了,我不會還手的!」
霍決皺了皺眉,眼睛突然朝船艙看來。
正在看戲的席停雲心中一驚,驚慌失措地低下頭。
碼頭馬蹄聲如雷,不多時,就看到楊雨稀和赦僙帶著數十個侍衛趕到。
「王爺!」楊雨稀看滿地橫屍,緊張地衝過來。
霍決舉起長槍朝阿眺一指,「殺了她。」
楊雨稀一怔。
阿眺抿了抿嘴唇,眼光狠毒地盯著楊雨稀。
楊雨稀轉頭,對侍衛道:「還不動手。」
「你們敢!」阿眺色厲內荏地喊道。
赦僙原本還有幾分憐香惜玉之心,見她這般蠻橫,心思頓時一轉,呵呵一笑,「況家已經……完了。」
阿眺轉身跳江,侍衛們紛紛追了下去。
「放開阿眺姑娘!」陰沉的嗓音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過去。
席停雲趴在地上,眼睜睜地看著裹得密不透風的那個人用刀架住一個船客,慢慢地挪出去。他之前就發現這個人一直躲在船艙裡,以為他是被阿眺他們挾持來的傀儡,沒想到竟然也是一夥的。
霍決等人默不吭聲地看著他。
「放了阿眺!」他猛然大吼,手中的刀入膚一寸!
船客跟著痛叫。
席停雲問楊雨稀,「那個人是誰?」
楊雨稀笑瞇瞇道:「眼生得很。」
赦僙道:「我倒覺得眼熟,好像是況家的人?」
那人急了,「你身為南疆王,竟然枉顧南疆子民的死活?」
霍決懶洋洋道:「若我沒記錯,此地已經被望南府佔領,他們現在是望南府的子民。」
那人激動地叫道:「他是南疆人!」
船客也跟著激動地點頭,「是啊,祖籍是南疆,一直是南疆,從來是南疆……救,救命啊!」
霍決突然出槍。
那人下意識想擋,一直藏身在船艙的外家高手躥出去,用手臂護住船客,將他拉了過來。
霍決轉動長槍,與刀鋒摩擦出一陣極刺耳的撕拉聲,順著刀鋒一槍刺進那人咽喉,然後拔槍。
血濺三尺。
霍決抖了抖槍上的血水,目光掃向江面。
江面浮血。
未幾,侍衛們露頭,將阿眺的屍體託了上來。
楊雨稀道:「恭喜王爺,終於拔出況家大患!」
霍決不見喜色,轉頭看外家高手,「你在這裡,見過……可疑之人嗎?」
外家高手愣了愣,暗想:最可疑之人不是全都伏誅了嗎?
楊雨稀最懂霍決心思,忙道:「有沒有單身上路的……人?」他也覺得自己這句話問得莫名其妙,可是席停雲外號千面狐,可老可少,能男能女,除了他本人之外,誰都猜不出他會易容成誰,又如何問起。
赦僙見霍決站在甲板上不肯離開,問道:「王爺懷疑還有漏網之魚?」
霍決遙望對岸,半晌才問道:「船家呢?」
赦僙回頭問人。
過了會兒,船家就被顫巍巍地抓了回來。
霍決踏著甲板上的刀痕走入船艙內。
正將被他推入水中的倒霉蛋拉起來的席停雲心中一驚,手頓時一鬆,那人頓時又摔了回去。
霍決聞聲望過來。
席停雲全身僵硬得一動不敢動。
幸好赦僙和楊雨稀將外頭亂七八糟的事都交代好了走進來,將他的注意力又拉了回去。
「王爺,此地已被望南府佔領,不宜久留啊。」楊雨稀滿臉不贊同。
霍決道:「我想去對岸看看。」
楊雨稀道:「對岸就是望南府地界……」
赦僙哈哈笑道:「去的便是望南府地界!我也想看看這個邢奇章到底有什麼三頭六臂,竟然敢將腳伸到我南疆來!要是真遇上,還能一刀把他宰了,省下許多麻煩。」
要是一腳能把他踹下去,楊雨稀會毫不猶豫這麼做。
霍決突然問席停雲,「何方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