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王府已經三個月,三個月前那場驚心動魄的逃亡已成歷史。
期間,霍決忙於奔波南疆各地。況照和那飛龍已死,留下的殘局卻不好收拾,再加上羽然國雖然退兵,但議和仍在繼續,這樣的爛攤子總需人處理。好在龐小大顏初一和平主各歸各位,總算是井然有序之始。
席停雲卻不似外界猜測的那般改頭換面地陪在霍決身邊。他正窩在王府裡,過著再正常不過再逍遙不過的日出而起日落而息的日子。
回到南疆之後,席停雲似乎還是那個席停雲,可楊雨稀覺得他似乎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不是樣貌——他不知道席停雲眼下這張臉是不是真的臉,不過看樣子是打算以後一直頂著這張臉不換了,也不是態度——即使被尊為王妃,他仍是一貫的溫文爾雅,謙和有禮,而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難以言說的感覺。若說以前的席停雲像半個江湖人半個朝中人,那麼現在席停雲就只是個普通人,不再有爾虞我詐的算計,也不見高深莫測的城府,連喜怒哀樂都比以前明顯。
就如這幾天,對王府的新鮮感已經過去,席停雲身上的興奮勁慢慢淡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眉頭間若有似無的憂愁。
楊雨稀將這理解為他對霍決的思念,於是寫了一封,讓人快馬加鞭地送給霍決。
霍決收信之後的表情不得而知,因為他比送信的人更快回來。
席停雲躺在池塘邊曬太陽,然後感到臉上被罩了一片陰影,不由睜眼。
霍決半蹲在他身側,伸手摸著他的臉頰,「想我?」
席停雲笑笑。
霍決道:「我想聽你說。」
席停雲順從地回答道:「想你。」
霍決手指挪到他的眉心,「有心事?」
「人都會有心事。」
「夫人的心事夫君要知道。」
席停雲道:「想你。」
「還有呢?」
「府裡的牆有些舊了,我想找些人刷一刷。」
「……」霍決沒說話,只是那張明豔的面容上隱隱浮現出帶著薄怒的陰影。
席停雲慢慢地坐起身,嘆氣道:「不是什麼好心思。」
霍決道:「夫妻應該禍福與共,好的要聽,壞的也要聽。」
「一起斷子絕孫?」席停雲試圖用半開玩笑的口吻說,卻失敗了。
霍決搭住他的肩膀,發現他全身僵硬得像一根木頭。
席停雲閉了閉眼睛,身體瞬間放鬆下來,再睜眼,眼底哀愁一掃而空,嘴角噙起笑容,剛要說話,就被霍決伸手一推,掉進水裡。
席停雲在水中蹬腿,未來得及浮出水面,就被跟著跳下來的霍決一把抱住。
霍決的嘴唇壓下來,動作粗魯又霸道,根本不給他迴避的機會。
席停雲的舌頭被吮得發痛,意識漸漸偏遠,身體卻在此時被猛然托出水面。
「咳咳……」他咳嗽連連。
霍決抱著他,輕輕地撫摸後背。
席停雲捏了捏發癢的鼻子,低聲道:「只要你需要我,我就留在你身邊。」
霍決撫摸的動作一頓。
「是不是王妃不重要。」席停雲側頭看他,「只要我們在一起就……」
霍決一口咬住他的嘴唇。
席停雲怔怔地看著他。
霍決用牙齒輕輕地磨了一會兒才放開。
縱然他的動作不大,卻也將他的嘴唇磨得紅腫。「我是南疆王,跟我在一起的人就是南疆王妃,不會有別人。」
席停雲心中一動。不可否認他聽到這句話時,心裡的確湧起一股強大的感動和喜悅,可是將要面對的現實不得不讓他硬生生將感動和喜悅壓了下去。「南疆王府需要繼承人。」
「這就是你愁眉不展的原因?」霍決看著他。
席停雲道:「我不想有一日你因此而愁眉不展。」他比霍決痴長幾歲,所以有些霍決不想的事情他必須先想,有些霍決不注意的問題他必須先註意。
霍決道:「南疆王府有繼承人。」
席停雲愣了愣,想起之前聽過的那則傳言。
「母妃與父王有一個孩子。」
席停雲道:「你不是說老南疆王與王妃達成協議……」
「百密終有一疏。」霍決道,「母妃後來還是懷上了。母妃原本打算打掉,我知道之後,哀求父王把他留下來。母妃嘴上沒說,可我知道,她其實很愛這個孩子。父王終於同意了,他怕況照知道之後,另生事端,因此將此事嚴格保密。那是我見過母妃笑得最開心的一回。」
席停雲道:「後來呢?」
霍決道:「母妃很瘦,挺著肚子也不明顯,只是王府人多口雜,又有六部的眼線,生育的時候難免走漏風聲。於是,母妃在臨盆前的三個月故意與父王爭吵,然後帶著親信搬回鎖琴山莊。」
席停雲想起鎖琴山莊的那段佳話,暗道:莫非其中還有□?
果然,霍決道:「母妃原本讓父王等他分娩之後再去接他回來,可是父王坐不住。於是就有了琴師彈琴打動王妃的傳聞。那一夜母妃臨盆,父王一是用琴聲掩蓋母親的痛呼聲,一是以此安撫母妃,告訴她他就在外面。」
席停雲想像當時的情景,竟覺得這個故事竟比傳聞更令人心醉。
「母妃生了個弟弟,未免他遭遇況照的毒手或利用,父王和母妃把他寄養在別處。」
席停雲突然明白霍決為何這麼痛恨況照,「況照真能隻手遮天?」
「若是不能,母妃也不會落在他手裡被囚禁這麼多年,父王更不會……」他眼中恨意難消。
席停雲抱住他,輕聲安慰道:「都過去了。」
霍決反手摟著他往上走。
席停雲道:「你打算何時接他回來?」
「……他不願回來。」
「為何?」
「他不想離開他的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