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撩撥

電話是梁國興打來的。

走廊盡頭有一扇很小的窗子,梁喬從包廂出來走過去,電話已經自動掛斷。知道他還會再打來,梁喬就站在那兒等著,把窗子推開,讓凜冽的夜風吹了進來。

還沒過一分鐘,電話就又來了,梁喬卻沒立刻接,等它響了幾聲,才不緊不慢地接通。

「喂?」

電話那端卻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倉促地說了一聲「通了通了」,聽起來離話筒有些距離。幾秒鐘過後,梁國興略顯蒼老的聲音響起,聽起來頗為熱切地喊了一聲:「喬喬啊。」

梁喬「嗯」了一聲,語氣聽起來冷淡得很:「有事嗎?」

一腔熱情被兜頭潑了一盆冷水,梁國興囁喏兩聲,吞吞吐吐地說:「啊,沒什麼事,就是……這幾天降溫了,你記得添衣服。」

那邊隱隱約約還能聽到梁國興現任老婆李琳嘟囔的聲音,梁喬無聲歎了口氣,「爸,你有事就直接說吧。」

她不知道,這一聲「爸」差點讓梁國興內疚得落淚,聲音一下子就低了下來:「沒事兒沒事兒,就是想問問你過得怎麼樣——你好好照顧自己,吃好穿暖,那邊物價高,你不要太心疼錢,多給自己買點好東西……」

李琳原本碎碎念的聲音猛地就拔高了,清清楚楚地通過電話傳過來:「你淨說那些沒用的!正事都忘完了嗎?快點要錢啊!俊風還在等著呢!」

雖然早就料到這通電話八成是為了錢,現在被證實了,梁喬心裡還是有點難過。梁國興從不會給她打電話的,除了借錢。這個「借」,必然是有去無回的。

「又要錢嗎?」她一下沒控制好,語氣裡帶了一點沒壓住的諷刺。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梁國興才說:「俊風在學校跟同學鬧了點小矛盾,把人給打住院了,人家長要賠錢,不然就要告我們……」

都把人打住院了,還小矛盾……梁喬太清楚梁國興和李琳對這個獨子的無原則溺愛,不是旁人說道幾句就改得過來的,她也懶得去管他們的家事。

「我就不問對方要賠多少了,上次你從我媽那兒要走的錢,我也不問拿去幹嘛了。你知道我就是個打工的,積蓄不多,給蓉蓉交了學費,就只剩兩萬了,我一會兒給你轉過去。不過——這是最後一次,以後我就當沒有你這個爸爸了。」

「不要了不要了,爸爸不要錢,」梁國興急得快哭出來了,「你留著自己花,爸爸不要了……」

那邊李琳又叫嚷起來:「說什麼呢你?俊風你不管了?」

梁喬直接掐了電話,從網上銀行轉了兩萬塊給他。

每次都是這樣,要錢的時候哭得像被誰拿槍指著頭逼迫一樣,以為他多內疚,多迫不得已,但下次還是照樣來。

她一個月工資就那麼點,除了自己,還要貼補老媽和蓉蓉的生活費,哪有閒錢再多養他們一家三口。她心腸硬起來可是連親爹都不認的,除了第一次被他哭得一時心軟,後面就再也沒給過。她這邊行不通,梁國興才又找到了總是心軟的鄒從琴那裡去,連哄帶騙的,拿過不少錢。

這下卡里餘額就只剩五千多了,梁喬有些焦躁地撓了撓頭,沒錢沒有安全感啊。

夜風吹久了還是挺冷的,梁喬又站了一會兒,關上窗子,轉身回包廂。

走到拐角,剛一轉彎,眼前冷不丁突然跳出一個高大的黑影來,攜著一股明顯的男性荷爾蒙氣息,強壯有力的手臂往她腰上一攬,把她往牆上按去。

電光火石間,梁喬迅速抓住對方的手臂,猛地轉身彎腰,一個過肩摔就把他撂倒了。

一切不過發生在短短的兩秒鐘之內,對方「咚——」地一聲摔在了走廊厚實的地毯上,梁喬一抬腿跪坐到他身上,一隻膝蓋壓在他肚子上,把他雙手交疊按到一邊,另一手精準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做完這一切,她才有時間去看對方的長相。抬眼,就著微弱的光線看清那張並不陌生的俊臉,梁喬眉毛抽了兩下,手上的勁兒卻沒鬆。

「為什麼偷襲我?」

那一下把關衡疼得眼淚都出來了,罵了一聲「」,撐開眼睛眼角帶淚地瞪著她,從緊咬的牙關裡擠出兩個字:「鬆開!」

「先回答我,為什麼偷襲?」

「你先鬆開。」他的表情看起來很痛苦,似乎真的傷到哪裡了,「我胳膊好像被你擰脫臼了……」

梁喬狐疑地盯了他幾秒,慢慢鬆了手。

關衡還保持著那個被強扭著半側身的姿勢,沒有動,喘了幾口氣。

「沒事吧你?」梁喬伸手去拉他的胳膊,想看一下是不是真的脫臼了。

關衡的胳膊順從地被她拉過來,中途卻突然變道,兩隻手箍住她的腰,一個翻身反過來將她壓在了下面。

他兩腿跪在梁喬身側,手在她腦袋旁邊撐著,整個人懸空在她上方,身體並沒有真的壓到她。

梁喬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倆人就這麼對視了一會兒,關衡終於開口打破沉默:「你怎麼不反抗?」

「你希望我反抗嗎?」梁喬反問,完了又好像突然領悟到什麼似的,自個兒點點頭,「唔,你們男人都喜歡這麼玩兒嗎?這樣比較有快感?」

關衡就無言以對了,這女的怎麼老不按套路走呢?

兩米開外的一個包廂門突然打開,一夥兒男男女女有說有笑地走出來,其中夾雜著有人喝醉後說混話的渾濁聲音。一看到走廊地上姿勢怪異的兩個人,打頭的幾人明顯愣了一下,帶著一幫人從旁邊走過時還不停回頭看,互相對視一眼,臉上帶著心照不宣的笑。

被壓在下面的女人雖然看不清長相,但一雙長腿還在外面露著,一看就是個性感尤物,也怪不得這男的在這裡就忍不住了。

關衡立刻把身體放低了一些,堪堪擋住那些人不懷好意的視線,同時惡狠狠地瞪了回去:「看什麼看,滾!」

裡面有個女人嘁了一聲,罵道:「真不要臉,發情也不看地方!」

「你發情還要挑個風水寶地嗎?真會玩兒!」被關衡擋在身下的梁喬立刻回敬了一句。

那女人冷哼了一聲,被前面一個男人拉走了:「走吧,別惹事!」

來這種地方玩兒的,有幾個是好惹的?

踢踢踏踏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等那些人都消失,狹窄的走廊裡重歸安靜,關衡才又低頭看向身下的女人,「你怎麼這麼能惹事兒?」

他並沒有察覺到自己語氣中透出的熟稔,和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類似於寵溺的感覺,他只是忽然在兩人有些過於近的距離中,被她身上淺淺的味道晃了神。

那味道有一點像某種水果香,清清淡淡的,只有在很近的距離才會聞到。似乎也是熟悉的,很早之前陰差陽錯的那一晚裡,他曾經被這個清甜的味道緊緊包裹,瘋狂而熱烈地沉醉其中。

一瞬間彷彿回到了那個連空氣都無比灼熱的夜晚,那些旖旎糜亂的、後來還曾多次夢到過的畫面自動在腦海中開始重播,他卻變成了第三者,旁觀著那雙勻稱筆直的細白長腿,緊緊攀上自己的腰。

呼吸一下子灼熱起來。

「你真發情了?」梁喬聽到他忽然變粗重的一聲喘息,眉頭輕輕蹙了起來。還真是不挑地方啊。

關衡像沒聽到她的話一樣,慢慢把腦袋埋到她肩窩裡,很輕很輕地吸了口氣。這女的到底是什麼做的,為什麼聞起來這麼好吃?

梁喬推著他的肩膀想要起來,被他抓住手腕按到了兩邊。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不足五公分,關衡望著她的眼睛,似乎有話要說,卻一直沒發聲。他幽深的眼睛直直盯著她,眸中晶瑩的光亮微閃,看得梁喬心裡一動。

周圍的空氣似乎漸漸變得稀薄了,呼吸越來越吃力。纏綿的氣息不知從哪裡鑽出來,在空氣裡繞成一隻無形的網,將脈脈凝望的兩人裹了進去。

關衡不知何時鬆開了禁錮她的手,溫熱的指腹在她額頭輕輕摩挲著,彷彿帶了熱度的視線一點點下移,落在紅潤飽滿的唇上。

他緩緩低頭,靠近那兩片嬌軟的唇瓣。

即將貼上的一剎那,胸膛忽然被什麼東西抵住,阻擋著他,無法再繼續靠近。

他想要強行往前,卻被往後推得更遠。

吃不到想吃的,關衡眉毛就皺了起來,低頭看去,才發現那是梁喬的手,堅決而強硬地擋住在他胸前。

他不解地抬起眼皮,去看梁喬的眼睛。

與此同時聽到她涼涼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我不碰有主的男人。」

所以……在她眼裡,他是一個背著正牌女友出來偷腥的渣男?

所有的旖旎和纏綿都在一瞬間破碎,關衡心頭像被人重重捶了一記悶拳,說不出的鬱悶,還有難堪。梁喬平靜的眼神看起來像是嘲諷,他甚至無法與她對視再多兩秒鐘,有些狼狽地從她身上退開,迅速站了起來。

「對不起。」剛才的情動和熱切彷彿都是錯覺,他背對著梁喬,聲音聽起來低沉而冷漠,「很抱歉剛剛——還有之前,唐突了你……希望不會給你造成困擾。」

梁喬慢慢坐了起來:「不會。」

「那就好。」他垂了垂腦袋,很快又抬起來,大步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