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在艦上的第一天的開頭並不順利。

在成為艦長的凌衛心裡,對於自己是否可以承擔起如此大的責任還沒有多大把握,本來已經忐忑不安了,竟然還要應付被駁回方案的凌謙。

想到這些,凌衛就感到頭疼。

對於凌謙的任性和為所欲為,他是非常清楚的。

一直像預知到會有炸彈似的,帶著不愉快的等待著凌謙爆發,如果說,在艦上走廊上被凌謙攔住去路的話,凌衛是一點也不會感到驚訝的。

讓凌衛真正驚訝的是,一天過去了,被他派到二級通訊室去的凌謙居然沒有用任何方式搗亂。

更確切的來說,是根本不現蹤跡。

「凌謙好像一整天都沒有出現了。」

忙碌了一天後,凌衛回到專門為艦長準備的較為寬敞的艦長休息室,一邊鬆開緊緊纏在脖子上一天的軍官領帶,一邊對身後的凌涵說。

「哥哥不是指派凌謙當後備通訊官了嗎?這個職位的話,也沒有到艦橋的必要。」

「話是這麼說……」

但是凌謙那傢伙,會老老實實聽話,那真是太奇怪了。

凌衛露出思索的神情,默默把身上筆挺的軍裝外套脫下來,拿衣架掛進衣櫥裡。

「哥哥對凌謙的處理開始後悔了嗎?」

「我應該後悔嗎?」

雖然嘴硬,但是心裡卻強烈地感覺到不舒服。

每次想到這個決定,就好像感覺到自己做出了錯誤的選擇似的。

凌衛執著地將原因歸咎於自己還未能很好的在工作上把私人感情分離出來。

「當艦長的可是哥哥你啊。」凌涵高深莫測地微笑,「對了,我這次的任務,除了監督新的武器裝備的試用外,對於新艦長和艦上成員的資質,也是要進行評定的。」

「如果我作出的決定,達不到一個艦長的標準的話,你會奪取我的控制權嗎?」

對於凌衛的問題,凌涵以一個很迷人的笑容迴避過去了。

發現凌涵也把軍官服放進衣櫥,凌衛盯著他看。

「怎麼了?」

「不是給你這個特派軍官分配了設備完善的私人休息室嗎?」凌衛端正的面孔上,露出大概明白會發生什麼,但還努力企圖掩飾的表情。

「哥哥打算趕我出去嗎?」這是凌涵式地,淡淡的犀利反問。

「我沒有這麼說。」

「那就是歡迎我的意思了?」

對上凌涵的詞鋒,最好的方式,似乎只有保持沉默了。

不過,凌涵在感覺到凌衛的沉默後,又說出了自己的理由,「開啟私人休息室也是需要能量的,現在凌衛號已經踏上征途,如何節省艦上的動力能源也是艦長的一大課題。共用休息室的話,也算一個解決之道吧。」

雖然看起來令人信服。

但和他相處已經有一段日子的凌衛,知道根本就不是這麼一回事。

從軍校開始,孿生兄弟就不曾中斷過對他身體的需索。

甚至是獲取畢業資格後,待在家裡等待調令的短短日子裡,不,應該說,是更進一步的索求了,考試前可能擔心影響身體狀態,性愛方面還略有控制,到了取得第一名後,弟弟們每個晚上都誘惑逼迫著他,讓他無法反抗地化身為淫靡的愛獸。

如果到了凌衛號上,也繼續這種荒唐可怖的作風……

「哥哥的臉,變紅了。非,凡。」凌涵的手臂,忽然牢牢錮住纖韌的腰肢。

平淡的,但浸透了愛慾的低沉語氣,如同小蟲子鑽進耳道里一樣,令人情不自禁地發癢。

可是,如果第一天就投降的話,以後就是全軍覆沒的境地了。

凌衛努力讓自己振作起來。

「凌涵……我們可以談談嗎?」儘量鎮定的語氣。

「沒這個必要。」

「什麼?」

「哥哥打算說的話,都是我可以猜到的那些老生常談。其實,如果哥哥不願意的話,我是不會對哥哥做任何事情的。」

「真的嗎?」凌衛不確定地問。

「我經常騙人嗎?」

「當然不是。」聽見弟弟似乎有些往下沉的聲音,凌衛潛意識地給出了可以安撫對方的答案。

真可悲。

身為長兄,從什麼時候開始,對於凌涵情緒上一點一滴的變化都這麼敏感了?這也可以歸為墮落的表象之一了。

「那個,可以把我的腰鬆開嗎?」凌衛沒有回頭地發問。

抱住他的人在沉默一刻後,鬆開了雙手。

凌衛感覺到背後,凌涵慢慢地走開了,不一會,附帶的浴室自動門打開的聲音傳進耳裡。

氣氛就此轉為冷淡。

睡覺的時候,雖然躺在同一張床上,凌涵和他卻沒有任何肢體上的觸碰。

這傢伙,又在生氣嗎?

可是不管怎樣,還是要堅持自己的原則才行。

凌涵和凌謙本質上都是一樣的,只要稍微退讓一步,一定會被他們吃到一根頭髮都不剩的!

凌衛一邊煩惱地思忖,一邊假裝沉睡地閉上眼睛。

因為是被派來監督的高級軍官,在凌衛忙於普通艦務時,凌涵並沒有必要時刻待在艦橋上,如果想休息的話,隨時可以回到被分配給他自己的私人休息室。

和凌謙的見面,就選在這個保密性很高的地方。

「臉色好像有點難看,還在生哥哥的氣嗎?」

自動門無聲無息關上,凌涵用指紋設定了密碼鎖,才轉身打量被下放到低級崗位的孿生哥哥。

「用不著一見面就挖苦人吧?」凌謙悻悻地打量周圍,「真是差別待遇,普通士兵只能睡在棺材一樣的地方,高級軍官卻有這麼大的休息室,書桌上擺的,是從夏星運到的水果吧?」

「偷偷摸摸地把我扯到這裡來,就只是為這種廢話嗎?」

「啊,當然有重要的事,」凌謙輕鬆地把軍帽摘下來,拿在手上當玩具似的捏著邊緣,「你的私人休息室有保密級遠程通訊設備,我要借用一下。」

二級通訊室當然也有所需要的設備,但孿生兄弟要調查的事情,並不適宜在有其他同僚的艙房裡進行。

凌涵配合地幫他在小型操作台上輸入了通訊密碼,「是找你在軍部的聯繫人嗎?」

「我的那個聯繫人看來也快走到死巷了,難以查得更深入。不過,事情最近又有了一些有趣的變化,佩堂·修羅竟然主動對我發出了連線請求,我要看看他到底搞什麼鬼。」凌謙一邊說著,一邊快速地敲打著鍵盤。

清脆的鍵響後,帶有反監聽功能的遠程連接成功建立。非~凡

屏幕上,出現了一個目光銳利,有著讓人難以忽略的氣勢的年輕軍人。

「我是佩堂·修羅。」訊號良好,儀器裡傳來的聲音非常真實,低沉卻很優雅。

「這裡是凌謙,還有凌涵。長話短說,你找我們有什麼事?」

凌家和修羅家的關係緊張早是人盡皆知的事,既然是私下的秘密通訊,也沒有寒暄客套的必要。凌謙單刀直入地提出問題。

顯然,佩堂也有相同的看法。

「開門見山地說吧,我目前正著手調查凌謙所說的,我曾被審問科逮捕的事情,但是遇到了一點阻礙,有件事,希望可以請凌涵幫忙。」

「這個請求真是有點奇怪了,我們和你似乎還沒有好到幫忙這樣的程度吧?」凌謙冷冷地說。

會受到凌謙的拒絕,佩堂絲毫不覺得意外。但是,他並不是莽撞地決定向凌家求助的。

「聽說你們最近在調查衛霆的事情,對嗎?」

「這和你沒關係。」

「你們那一位當了艦長的哥哥,和衛霆的外貌相似到這種程度,你們難道不覺得奇怪嗎?」佩堂唇角泛起微妙的弧度,「還是說,你們已經知道他實際上是衛霆的複製人了?」

凌謙迅速和身後的弟弟交換了一個眼神。

「這樣匪夷所思的事,你是憑相貌相似推斷的,還是另有證據呢?」凌涵不動聲色地問。

揚聲器裡傳來佩堂玩味的笑聲,「既然只有我和你們兩兄弟在,就沒必要在這個所謂的秘密上遮遮掩掩了。雖然在聯邦還並沒有完全合法化,但擁有複製人技術的部門和私人公司早不計其數。有趣的是,我在追查自己的事時,順便對軍部的秘密生物部門也進行了一番調查,發現他們名下其中一個生物庫房裡,竟然有衛霆的複製人標本。長相和你們哥哥一模一樣,不過很可惜,大概是培養過程出現了問題吧,內臟和腦神經方面都有缺陷。」

即使已經從父親口裡知道了這些事,但聽見真相從佩堂口裡再次說出來,凌家兄弟仍能感到第一次聽到時那種彷彿能扯斷神經的震撼。

伴隨著震撼的,則是一種連他們自己也不想承認的恐懼。

一直在努力成為完美軍人的凌衛,和他們這些從小就活在陰謀中的將軍之子不同,把世界想得很單純的哥哥,如果知道自己是複製人,而且他上一代的衛霆還曾經在內部審問科內遭受過多位高級軍官的凌辱……

凌家兄弟小心沉著地掩飾著不欲人知的驚惶。

「你所追查的目標,應該是內部審問科才對,為什麼卻莫名其妙地牽涉到秘密生物部呢?」凌謙刁鑽地挑出了佩堂話裡的破綻,「還是說,你其實也和某個複製人有某種奇怪的關係?對了,我聽說當年修羅家也意圖培養另一個衛霆,似乎是中途失敗了,是嗎?」

影像中的佩堂臉上保持著平靜的笑意,眼中的光芒卻驀然變得更犀利了。

在他開口反擊前,凌涵適時地插入。

「你需要我幫忙的,到底是什麼事?」凌涵用一貫冷淡但又充滿內斂力的語調問。

佩堂的注意力被拉回到最重要的事情上來了,「據我所知,你在軍部有接觸記憶庫的權限。」他正是為此而展開這次遠程會面的。

「不錯。」

「我需要其中一份記憶資料,檔案號碼。」

以開頭的記憶資料……

凌涵腦子裡閃電般掠過由此而引發的想法,平淡地問,「這好像是被洗腦者的備用記憶檔案吧?」

如果內部審問科對逮捕者強行洗腦,後備的記憶檔案也會作為資料封存在記憶庫中。

「乾脆做個交易好了。只要你幫我弄到這份資料,作為公平交換,我會告訴你我所知道的關於衛霆的全部消息。」

凌涵側了側頭,目光在萬分之一的時間裡和凌謙的迅速交掠。

「目前,我們已經收集了不少關於衛霆的資料。你所提供的,如果都是我們已經知道的東西,對我們來說就一點用處也沒有了。」凌謙慢吞吞地說,「除非,你可以提供一些我們所不知道的新消息。」

不愧是精於算計的將軍血脈。

沒有看見對方手中誘人的寶貨,是不會輕易答應交易的。

深明此理的佩堂,向他們亮出自己的籌碼,「靈族這個詞,你們聽說過嗎?」

「是一個種族嗎?」無論是凌涵和凌謙,對此都顯出陌生。

凌謙立即彎腰在鍵盤上清脆的敲擊,輸入命令的時候,佩堂卻露出輕慢的神色,「在系統裡面是查詢不到的,所以你們和其他人一樣,才會聽都沒有聽說過。」

「這個種族和衛霆有什麼關係?」凌謙問。

「把號碼為的記憶檔案交給我,那時候我會言無不盡的。」

佩堂的身影從螢幕上消失,替代在中央的,是信號中斷的三維標誌。

封閉中的休息室呈現片刻的寂靜。

「你覺得怎麼樣?」凌謙吐出一口氣,坐進艦艇上的高級軍官才能享用的減壓式沙發裡,舒舒服服地向凌涵發問。

「如果你指的是佩堂·修羅的事,那不是很明顯嗎?」凌涵面無表情地反問。

佩堂曾經被內部審問科逮捕,卻自己一點都記不起來,這說明他很可能曾經被強迫洗腦。

而佩堂要求得到的記憶資料,就是他本人曾被洗走的記憶。

只有得到這份記憶並且重新植入腦中,佩堂才能知道究竟在自己身上發生過什麼。

像佩堂·修羅這樣的人,是絕不能容忍自己有一段空白過去的,不知道則已,一旦知道,就會不顧一切地追查到底。

就像現在這樣。

凌謙有趣地輕笑一聲,「我真的很好奇,如果修羅將軍知道內部審問科膽敢對他的獨生子洗腦,臉上會有什麼樣的表情。」

「你認為修羅將軍不知道此事嗎?」

「嗯?你是說,修羅將軍默許內部審問科這樣對待自己的兒子嗎?」凌謙臉色微露詫異。

「沒有將軍本人點頭,內部審問科不會有這樣的膽子。不過,那是佩堂的煩惱,和我們無關,我們只要用記憶資料去換佩堂手裡的消息就行了。」凌涵聲音低沉了一點,「讓我擔心的,反而是哥哥這一邊。」

「是啊,圍繞在哥哥身邊的謎團,似乎越來越大了。」凌謙也心有同感,優美的眉微皺起來,「原本以為哥哥只是衛霆的私生子,沒想到卻是人工培養的複製人。」

當然,不管怎麼說,哥哥就是哥哥,就算是複製人,也是全聯邦最誘人的複製人。

「現在看佩堂閃爍其詞的模樣,那個靈族應該也是一個軍部努力掩蓋的秘密。可惡,軍部那些散發著腐味的秘密到底還有多少啊?」

凌涵冷冷看著孿生哥哥在自己面前抱怨,「沒有時間抱怨了,從現在開始,我們絕不能對哥哥身邊的任何事掉以輕心。我有預感,事情會越來越超出我們原本的想像。」

「嗯,我也有這樣的預感。」

「會面既然結束,我要到艦橋上去看看哥哥了。凌謙,我在這間休息室裡輸入了你的指紋密令,以後你有需要時,可以隨時進來使用設備。」

「原來你還是有一點兄弟愛的,知道和我共享休息室,謝啦。」

「也說不上是共享,我一直都在艦長休息室過夜。」

凌謙俊美的臉,一瞬間,扭曲出極度的不自然。

「也沒必要立即露出這麼沮喪的臉。雖然你已經被打發到下級艙房,可是,」凌涵像從玉壺裡傾倒出醞釀已久的美酒一樣,平靜地吐露著字句,「這樣也許會令事情更有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