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性的麝香味,在工作艙的人造合成空氣中逸著淡淡腥味。
軍艦使用的是最先進的換氣系統,艙內的空氣應該每五分鐘就被更換一次,可是,大概心虛的原因,凌衛一直覺得空氣中的異味依然存在。
猶如罪證一樣明顯。
「哥哥剛才真是太棒了。」
凌謙從走廊裡把衣物全部拿回來,但是拒絕了凌衛自己穿上的要求。
「好久沒有幫哥哥穿衣服了,真懷念這種感覺。」凌謙感慨的話,好像兩人分離了幾十年一樣,老氣橫生。
如果不是剛剛被他欺負得夠嗆,還在努力恢復中,凌衛也許會莞爾一笑的。
不顧凌衛的要求,堅持先幫凌衛穿好了上半身的軍裝,凌謙忽然拎著凌衛乾淨的白色內褲對凌衛提出。
「哥哥,這個給我當禮物,怎麼樣?」
「別開玩笑了!」凌衛羞憤難堪地瞪他一眼。
「沒有開玩笑。」凌謙強迫他坐在自己的膝蓋上,從後面摟著他的腰,不許他逃開,「哥哥還是堅持要讓我當後備通訊官,是嗎?堂堂將軍之子被流放到軍艦負一層的工作崗位,我也很可憐的。所以,哥哥就算送我一件禮物也不過分。」
「那也不能要這種禮物啊。」
「好吧,如果哥哥願意每天下來和我做一場的話,我也同意。」
「我不同意。」弟弟的手鑽到襯衣下曖昧地撫摸側腰敏感的肌膚,凌衛不得不壓抑著喘息,微微顫抖地表達自己的看法。
他抓住凌謙頑皮的手。
「不要再亂來了,」凌衛略帶氣惱地問,「你還不滿足嗎?」
「當然不滿足。」
「你也……不要太任性了。」
抱著他的凌謙,忽然沉默下來。
凌衛無法看到背後的弟弟的臉,不過這種變化的氣氛,通常都意味著很糟糕的事情即將發生。
在付出慘痛代價才和凌謙和好之後,他絕對不想再出現變化。
「生氣了嗎?」保持著坐在凌謙膝上的姿勢,凌衛沒有回頭地低聲問。
嘆息聲從後面傳過來。
背上癢癢的,似乎凌謙正用手指在自己背上心情凌亂地亂描亂畫著。
「我給哥哥看一樣東西。」
「不管看什麼,先讓我把衣服穿好再說。」
打開的艙門,隨時可能有人經過的走廊,沒有衣物遮掩的下體,讓凌衛好像喉嚨被人時時刻刻捏著一樣緊張。
凌謙考慮了片刻。
「好吧。」
可是,只肯幫凌衛直接套上了軍制長褲。
「內褲呢?」
「都說了,那是禮物嘛。」
「你到底要胡鬧到什麼時候?!」凌衛霍然轉過頭。
怔了一下。
凌謙受傷的表情,好像一條被主人冤枉的小狗,讓他無法繼續大聲叱責。
片刻的緘默後,凌衛無奈嘆息。
也許聯邦軍部的血統之分還是有根據的。
他,和真正的將軍之子畢竟存在分別。
像凌涵和凌謙,總是可以不擇手段得到他們想要的結果。
而自己這種凡夫俗子,卻無法擺脫情感的缺陷,即使心裡知道凌謙做了不對的事情,卻無法不心軟。
軍校所教導的要隨時保持理智,不要被個人感覺左右,真是很難做到。
最終,還是沒辦法,不穿內褲地穿上了外面的長褲。
前後的私密處被觸感陌生的光滑布料覆蓋,任何輕微的動作,都讓人產生不潔淫靡的不安。
即使如此,凌衛還是堅持坐在另一張椅子上,咬著牙,自己彎腰穿上襪子和長筒軍靴。
坐直身體,忍耐著布料摩擦下身的怪異感,他鬆了一口氣。
至少,比剛才赤身裸體的樣子強。
「穿好了嗎?」
「嗯,非,凡。」覺得自己應該從剛才淫亂的性事陰影中擺脫出來,凌衛儘可能用自然的表情和凌謙交談,「你剛才要我看什麼?」
「這個給哥哥。」凌謙在電腦前弄了一會,把一個微型存儲器拔下來遞給凌衛。
「什麼東西?」
「我做的模擬駕駛測試,路線是從基地到開斯洛人造星。這個模擬測試證明,凌衛號要到達第一個目的地,二十一天完成是完全可能的。」
談及工作的凌謙,不像凌涵那樣帶上令人不敢等閒視之的威嚴,臉上依然是那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可是,自己也進行過太空模擬駕駛測試的凌衛心裡明白,對於駕駛官來說,通過嚴格的電腦程序進行一次成功的模擬測試,和進行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軍艦飛行,在精力的耗費和難度上是幾乎相等的。
因為目前的軍艦太空飛行,方式一律是駕駛官通過飛行控制電腦進行操作,而軍部精心設置出來的航行測試,採用從各星系偵測回來的真實數據,按大型計算機統計出來的幾率加入移動碎星群、太空亂流等突發事件,仿真度非常高。
「原來你最近……」凌衛明白過來, 「都在忙著做這個。」
一直以為凌謙只是在和自己鬧小脾氣地故意失蹤。
凌衛對弟弟的愧疚油然而生。
「嗯。」
凌謙露出孩子一樣無辜的,很乖的,而且完全沒有期待任何獎勵的默默表情。
凌衛幾乎有要道歉的衝動了。
但是,他還沒有忘記身為艦長必須明辨是非的責任,登艦的第一天,在當時的情況下,根據自己掌握的資料來下達對軍艦來說最有保障的決定,這一點並沒有錯。
雖然在當時,就已經有強烈的想給予凌謙認同的衝動……
想做好這個工作的話,必須有所選擇。
「我回去會認真看一遍的。」凌衛當著凌謙的面,把微型存儲器放進左邊上方的口袋,「另一方面,既然你的駕駛術真的這麼出眾,是否可以再進行一次相同路線的模擬測試?要是也能在二十一天內成功完成,我會考慮把你調為軍艦的一級駕駛官。」
根據軍部專家的研究,同一駕駛官,在路線設定相同的情況下模擬飛行成功通過兩次,那麼他在真實空間的飛行成功率至少達到百分之九十九點八。
凌謙設定的路線,幾乎是整個聯邦的駕駛官都視為畏途的路線,甚至要穿過萊科米剋星後方。
成功一次已經幾乎是不可思議的了。
「哥哥在給我出難題嗎?」凌謙的反應,比凌衛想像中的平靜。
「畢竟是更換駕駛官這麼重要的事,即使艦長做決定也要拿出讓眾人信服的憑據來。想回到和我朝夕可以碰面的艦橋裡工作,你需要再努力一點。」
對凌謙說出這番話,連凌衛也覺得自己很殘忍。
可是,凌謙只是用漂亮的桃花眼打量著凌衛。
緩緩的,在唇角勾起一個讓凌衛不敢大意的微笑。
「原來,要和哥哥朝夕相處的條件,就這麼簡單啊。」
真是個自滿的傢伙。
「覺得簡單的話,就快點著手去做吧。」
「沒有這個必要。」
「什麼?」
「我已經成功了兩次,哥哥回去看微型存儲器裡面的資料就知道了,兩次的全過程都記錄在裡面。」
凌衛非常驚訝。
「怎麼可能?模擬航行測試也是一對一的時間比例。」
做兩次這樣的模擬,需要兩個二十一天,也就是四十二天。
即使凌謙真的可以做到,但他在軍艦上這段時間也絕不可能完成。
這就像人不可能在一個月的時間裡渡過六十天一樣。
如果是非一對一比例,那麼,測試的數據真實性就有待商榷了。
「是一對一的時間比例。我在軍艦上做了一次,另一次是登艦之前借用軍部裡的系統做的。反正凌衛號的測試計畫和目的地,凌涵早就拿了一份文件給我看了。」
「你在登艦之前就成功通過了這條路線的模擬測試?」凌衛不敢相信地說,「完全沒有道理,如果是這樣,為什麼那一天不拿出來呢?至少我不會把你指派為後備通訊官。」
「哥哥有給我解釋的機會嗎?在我說出來之前,哥哥的命令已經下達了。」
「……」當時的情況,好像確實如此。
平心而論,凌衛是太快速地下決定了,生怕弟弟會在艦橋上鬧事一樣,命令式地把凌謙趕走。
「可是,就算命令下達了,你還是可以說清楚,只要給我看你模擬成功的記錄就好。我會改變決定的。」
凌謙伸手撓撓頭,俊秀的眉毛微微皺了一下。
這個優雅俊魅而帶著孩子氣的動作,如果讓聯邦的少女們看見,一定會瘋狂驚叫。
連凌衛也不得不承認,凌謙雖然經常會表現出放蕩不羈的一面,但在他身上,確實有著讓人無法生出惡感的,來自將軍家族的高貴氣質。
畢竟歷任的將軍夫人,無一不是聯邦中一流的美人,源遠流長的優良基因組合下,才可能出現凌謙這樣俊美的准將軍。
而凌涵,估計,就是歷任將軍控制慾和佔有慾相加下的總和了。
「那樣的話,會降低哥哥在軍艦上的威信吧。況且,凌涵那個討厭的傢伙也在旁邊使眼色,要我不要和哥哥頂撞。我明白的,畢竟是哥哥成為艦長後下達的第一個人事任命,立即又推翻的話,會顯得哥哥缺乏判斷力。」凌謙不在意地聳了聳肩,「反正只是一次試驗性飛行,又不是趕去戰場,二十一天和三十一天,也只是早十天可以放假的區別。」
凌謙的體貼,和自己的粗暴命令對比起來,令凌衛羞愧萬分。
終於明白了。
在這些傷害弟弟的所作所為後,即使受到無情的對待也完全是咎由自取。
心裡對於先前凌謙那種可惡下流的玩弄所產生的氣憤,也消失了大半。
「對不起。」凌衛低聲說。
「不要緊,哥哥。不過是當二級人員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凌謙很有氣量地原諒了凌衛,然後,在電腦椅上翹著囂張而帥氣的二郎腿,帶有深意地詢問,「不過,哥哥到底哪裡得罪了凌涵呢?」
凌衛臉上頓時露出被凌謙看穿的困窘。
「誰和你說我得罪了凌涵?」
「我猜錯了嗎?」凌謙用一種,別把我當笨蛋的不滿眼神看著凌衛。
想起凌涵離開的背影,凌衛嘆了一口氣。
「凌涵的事……」凌衛欲言又止,「你這裡的工作應該完成了吧,到艦長休息室談,可以嗎?」
只穿著長褲,卻沒有穿內褲的不適感,依然困擾著他。
凌謙顯得很高興。
「哥哥邀請我去艦長休息室?」
「你本來就可以隨時去的啊。」
「啊,我是二級工作人員,沒有權限到處去,何況是艦長休息室這種地方。」
「你就不要再挖苦我了。」凌衛苦笑。
回想起來,非。凡,情況似乎和在鎮帝軍校裡完全相反了。
從前是被孿生兄弟逼迫著住到他們的房間去。
現在地點轉換到自己統領的軍艦上,卻必須由自己努力把弟弟帶回到自己的休息室了。
費盡九牛二虎一力,才把凌謙帶回自己的艦長專用休息室。
可是,接下來要處理的事,看起來也許要比剛才完成的還要困難一萬倍。
「那句話,到底是怎麼說的?」凌謙還是第一次進入艦長專用的空間,而且享受著上賓的待遇,一邊喝著古典琺瑯杯中香氣幽幽的茉莉花茶,一邊悠閒地詢問著詳情。
「剛才不是說過了嗎?」
「我想知道每一個字,哥哥認真的重複一遍吧。」
凌衛沉吟著,「我說的是,可以把我的腰鬆開嗎?」
那一句話,當初說出口的時候,確實只是無心之言,措辭也並不強烈。
可是,和凌涵的當面衝突後,這句話的份量忽然沉重了百倍似的,即使到了舌尖,也需要鼓足勇氣才能平靜地吐露出來。
「就是這一句?」
「是的。」
「沒什麼大不了的。」
「嗯?」凌衛驚詫地看著漫不經心的弟弟。
「凌涵的脾氣本來就很古怪,我是他的孿生哥哥,他的毛病我最清楚了。」凌謙不在意地笑著,拿著小圓桌上的茶壺為自己續杯,「遇上這種事,哥哥應該高興才對。」
「我為什麼要高興?」
「凌涵是非常驕傲的人,如果他和哥哥提出分手的話,為了他那寶貴的面子,他是不會再主動來糾纏哥哥的。」
凌謙輕描淡寫的話,卻讓凌衛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
「可是,他並沒有說分手之類的話。」
「凌涵臨走前,不是也對你說了,要你鬆手嗎?鬆手和分手,聽起來就是同一個意思。」凌謙說的每一個字,都加重著凌衛內心的痛苦。
回憶凌涵決然離開的態度,凌衛像站在凜冽寒風中一樣,感到徹頭徹尾的寒冷。
雖然凌涵霸道、專橫、陰晴不定、令人敬畏。
但是無法否認,被他執著的目光緊緊追隨,會讓人生出難以言喻的依靠感。
在三兄弟之中,年紀最小,意志力卻最為強大的凌涵,不應該被自己傷害,並且傷害到失望離去的地步。
「啊,真好喝。軍部真是太偏心了,為什麼艦上的茉莉花茶只能讓高級軍官取用呢?下一次我登艦的時候,一定要帶上自己的私人用品才行,茉莉花茶也帶上兩包。低級軍士的使用品真是太低檔了。」凌謙抱怨著這幾天的待遇,一邊把茶壺裡最後幾滴熱茶倒進自己杯裡,朝凌衛晃動著茶壺,希望他再泡一壺過來。
但是,凌衛的心神還放在思索凌涵的事情上。
「凌謙,你說的是真的嗎?」
「嗯?」
「凌涵真的會為了面子,以後都不再來找我嗎?我是說,除了公事的接觸之外。」
忽然,通行密碼輸入的電子聲音,讓他們一起回過頭去。
自動門從兩邊滑開,出現在那裡的,是他們正在談論的對象。
「凌涵?」凌衛下意識地站起來。
凌涵已經完全恢復到最平靜的狀態,淡淡地掃視了室內一圈。
「正在聊天嗎?」
「是的,我們正在談……」
「我只是過來拿一下東西。」凌涵走到衣櫥,把替換用的乾淨軍裝拿出來,取下衣架,穩當地掛在手臂上。
凌衛深深皺著眉,看著這一切。
「喂,凌涵,你在幹什麼?」凌謙總算適時地站出來了。
「取走我的東西。」
「別說笑了,你真的要和哥哥一直這樣鬥氣下去嗎?」
「不。」凌涵收拾著書桌上的私人物品,背影不動如山,「我只是對這樣停滯不前的狀態感到厭煩了。」
凌涵的回答,讓凌衛的心驟然下沉。
「哥哥!」凌謙忽然提高了音量,對著凌衛說,「可以借用你的休息室嗎?」
「……」
借用?
「麻煩哥哥出去一下,我要和凌涵私下談一談。」
凌衛思考一下,「如果要談我們之間的事,我希望可以在場。」
「如果哥哥想在場的話,那我就走了。」凌謙不耐煩地說,「我和凌涵單獨談,還是哥哥和凌涵單獨談,哥哥自己決定吧。」
看來,可以用一句話就堵得凌衛無話可說的人,除了凌涵,還有凌謙。
這就是征世軍校獨有的秘密課程嗎?
兩者取其一的話,凌衛很自然地選擇了較為容易的一種方法。
讓孿生哥哥的凌謙去制衡凌涵,現在是唯一的策略了。
「好吧,我剛好要巡視一下首層。」凌衛終於同意離開。
走出房間,自動門關閉後,還響起了密碼鎖定的聲音。
看來裡面的兩人,要進行的是極為秘密的交談。
對於自己,這兩個弟弟到底會怎麼決定呢?
凌衛看著緊閉的自動門,深深地思索著。
艦長休息室的牆壁安裝著完善的隔音裝置,在門外要聽見裡面的一絲聲音都是絕對的妄想。
不過……
負二層為空難逃生而準備的後備控制室中,有可以觀測艦內各室動態的設備,這本來是為了軍艦發生毀滅性災難時,給艦長提供決定依據而設。
因為是性命攸關的最後防線,只有艦長和艦上首席幕僚持有啟動密碼。
考慮片刻後,凌衛轉身向走廊盡頭的金屬旋轉梯快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