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追求

宴會極盛大,丈夫的身份注定躲不過交際應酬,從嫁他開始,蘇又清就在學習及適應。

「夫人,夫人」侍者急匆匆的走過來,得空休息的蘇又清正在喝東西,耳環隨著轉頭的動作,熠熠生輝。

「夫人」侍者很年輕,握著手機一直顫抖。蘇又清問:「怎麼了?」

「電,電話」他把手機遞過去,嘴唇都有點白,「是,是關于小姐的」

蘇又清接了電話,「喂」了一聲後就沒再說話,時間一秒一秒,「砰」的聲,柔細的手一鬆,手機落在腿間,又滑到地上。

蘇又清臉色蒼白,半天不知道反應。侍者嚇到了,也不敢去扶她,正準備去叫人,蘇又清突然站起,推開他就往大廳跑。

「宋總可享兒女福了,貴公子完全繼承您往日風采」齊輝的老總向宋子休敬酒,轉而對他身邊的梁躍江說:「梁經理上個月的併購案實在是贏的漂亮,以後還望多關照」

梁躍江客氣的回敬,酒水一飲而盡,仰頭時的動作瀟灑利落。

「聽說宋總的大小姐才華橫溢,和梁經理真是一對璧人,我們都等著祝福這段姻緣,到時必是大禮奉上」

宋子休難得露出笑容,輕輕與他碰杯,「那自然是會通知齊總,兒孫自有兒孫福」

陪著宋子休轉了圈,梁躍江就去西廳了,馮遲就是這時候朝他走來的,「梁躍江!快去找宋允清!」

他對馮遲一向不待見,或者說一山容不下二虎,兩個出色相當的男人,在事業上,在生活裡,牽扯到一絲利益和在意的人,都難以維持友好與和平。

馮遲凌厲的表情,還有宋允清這三個字,讓梁躍江的心莫名一沉。

蘇又清也在這時慌亂的向丈夫走去,宋子休一把抱住踉蹌的妻子,「清清」

「女兒,女兒的手……」蘇又清緊緊拽著他,眼淚都快逼出來了。宋子休臉色瞬間變冷,一場盛事喜宴,粉碎。

梁躍江早已衝了出去,車速飆的飛快,宋允清,宋允清,東江醫院,被人送進去的時候滿手的血,把衣袖染的透徹。

一路紅燈直闖,車後不停咒罵,「小心死人,開跑車了不起啊!」

醫院的病人多,梁躍江飛跑,上階梯的時候甚至要摔倒,沒人在意他狼狽的姿勢,只注意到這個男人的惶恐表情。

二樓左轉,第五間科室,梁躍江在門口放慢了腳步,頭腦一片空白,想不到原因,也不敢想後果。

推門,梁躍江看到醫生在檢查宋允清的手,而手上是一片紅,他覺得呼吸困難,直到宋允清回頭,「……小江」

她的臉色沒有血氣,看到來人就受不住的想哭。

「她的手,你他媽不給我治好,我殺你全家!」梁躍江揪住醫生的領子狠言,眼睛通紅氣息不穩。

四十來歲的醫生嚇到了,完全被這男人的氣勢震懾住,「你,你先鬆開」他抖著聲音,使勁掰梁躍江,「她的手,她的手沒事,是假的,假的」

梁躍江的手勁更加重,猩紅著雙眼:「安假肢就叫沒事?我現在就把你卸了!」

醫生都要哭了,指著宋允清說:「叫保安,給我叫保安」

最後還是宋允清摟著梁躍江的腰把他拖開,「小江,我沒事的,你冷靜一點,不是血,不是血」

在馬路上,男人沒有砍下去,做足了樣式嚇到宋允清後,手一收,便把刀收了起來,拽著她手的那人,擰開一小桶紅色油漆就這麼澆了下去。

梁躍江愣了好久,死死盯著她的手,想到剛才腰間有力的勁道,再回頭看了看被嚇傻的醫生,最後,沉默的牽起她走了出去。

梁躍江打電話報了平安,聽到那端蘇又清細碎的哭聲,宋子休讓他們先回來,而後去安撫妻子。

她和梁躍江都不說話,出電梯的時候,他突然轉身用力的抱緊她,「允清……」

他的聲音都在顫抖,「你沒事,就好。」

***

這一夜她睡的極不踏實,折騰到三點才勉強入睡,梁躍江把她按在懷裡,這麼強烈的存在感也沒辦法讓她安心。

「允清你乖,別怕,我在」梁躍江說了最溫柔的情話,懷中人漸漸入睡之後,克制了一天的情緒釋放,他的眼神都陰鬱了。

本來是要幫她請兩天假,宋允清不同意,另個美術老師休產假,她的班也由宋允清帶,要是不去,耽誤的課就很多了。

向暖陽請病假,小孩昨天被嚇到了,回去就發了高燒,他爸爸向阿虎急死了,還以為兒子中了什麼妖術,差點就要請道士到家裡做法事。

宋允清一天精神也不好,馮遲打電話過來,說有事要找,見面時他的第一句話:「小清老師,以後畫室就不麻煩你去幫忙了」

馮遲的語氣很正經,宋允清甚至在想,會不會是自己重繪的那幅畫的比賽結果不好。

她點頭,「好」

馮遲緩了臉色,「抱歉」

他轉身就要走,宋允清把他叫住,「馮遲」

「我有件事要跟你說」她抱著六個班的作業本有點吃力,馮遲手一伸,穩妥的撈到了自己手上,風把畫本吹開一頁,本子上紅彤彤的太陽露了出來。

「上次送去參賽的畫……」

馮遲抬起頭,聽到她說:「是我畫的」

他沒什麼特別的反應,只是點點頭,「謝謝你」

宋允清微微低頭,頭髮撩起一縷掃過鼻尖,再看馮遲時,她眼裡有了淡淡的笑意。

「嗯,潑油漆那件事,是和這次參賽有關吧」

馮遲瞭然,卻意外宋允清竟然知道,而且沒有什麼責怪,平淡的像在談論一件與己無關的事。

「呵呵」他突然笑了,「小清老師,你比你未婚夫要淡定很多」

中午的商業聚餐,梁躍江隔著人群對他舉杯致意,輕輕一點,仰頭喝下。馮遲晃了晃杯裡的酒,梁躍江就從人群裡逆流而來,嘴角的弧度不帶半點溫度。

梁躍江撞了他的肩,看似不經意,力道卻大的很,「馮遲」

他咬字清晰,「馮,遲」

梁躍江笑意不減,聲音的冰冷繞在他耳間,「你,最好離她遠一點」

隔著距離看來,兩個風華正茂的男人就像是在說笑交談,兩人穿的都是同色系的西裝,卻各有各的悅目賞心。

馮遲沉穩矜貴,梁躍江的氣質,一看就出自名門望族。

眾人都以讚賞的目光打量這兩人,卻不知和善的背後,是怎樣的暗湧。梁躍江把聲音壓的更低,但卻更狠厲:

「她要是因為你出事,我會殺了你」

馮遲面不改色,眼神淡然,他只說了一個字:「好」

杯裡的酒一飲而盡,舉著空杯對梁躍江輕輕一點,嘴唇沾了酒水,微抿的動作很從容。

聽到此事後,陳揚很來興趣,「原來,梁躍江有個這麼大的弱點」

馮遲搖頭,「你真以為,她是他的弱點?不要忘了,宋允清是誰的女兒」

陳揚沉默,宋允清自小就被宋氏保護的很好,宋子休明白,最好的保護,就是盡量讓她少受身份的困擾,所以,無論是商界還是媒體,只知宋總有顆掌上明珠,卻不知寶珠是何人。

即使是去年的訂婚儀式,盛宴上也杜絕拍攝,只言祝福。報刊雜誌上的照片,都是梁躍江帥氣的身影,宋允清的只是引人遐想的背影。

「梁躍江的能力還是不錯的,不靠任何人,也一樣出色」馮遲給陳揚倒了酒,自己也淺抿小酌,他說:「梁躍江太年輕,心浮氣躁沉不了氣」

馮遲放下酒杯,「陳遠怎麼樣了」

「還要做三期治療,估計……」陳揚想到哥哥,表情失落,「估計以後畫畫是難了」

馮遲歎氣,「可惜了」

陳揚想到什麼,擰眉說:「你不打算讓宋允清幫你了嗎?兩小時,幫你拿到第二名,這顆明珠你真要放過?她比唐意濃還讓人驚艷」

馮遲搖頭,「我對她沒目的,所以我不想牽扯她」

陳揚不贊同,「那唐意濃呢?」

「意濃?」馮遲嘴角淡淡的笑,「她和她不一樣」

陳揚沒弄清這兩個「她」各指誰,馮遲在窗邊,背對著看不到表情,他說:「她是一個很溫柔的小學美術老師……」

***

唐意濃並不同意馮遲的決定,「公私分開,我正在為預決賽做準備,色彩是允清在調的,她走了,沒人能接手」

馮遲說:「你不用擔心,我幫你重新找人」

「不可能」唐意濃拒絕,「我的畫不可能中途換人,沒人找得到她的感覺」

馮遲沉默,不是什麼好心情。唐意濃也是倔強的人,只是這次,明顯的和馮遲較勁。

「如果你要換人,我就不畫了」這是唐意濃最後撂下的話,她倒水,喝水,沒看馮遲一眼。

「意濃,你在鬧什麼」他語氣不重,臉上一層薄薄的怒意。

「反正少了我對你毫無影響」唐意濃有點負氣,推開走近的馮遲就要出門。

馮遲也沒攔她,「公私分開,也希望你記住這句話」

「宋允清和我不是一個世界的,我不會讓她介入」

唐意濃停住微微一怔,他這句話的意思,是在告訴她,她和他才是一個世界的嗎。

這曖昧不明卻又叫人遐想撓心的話,不輕不重,恰好捉住唐意濃最細微的軟處。

***

宋允清還是留在了畫室,是唐意濃親自過來的,她說的於情於理,宋允清這種性子是肯定不會拒絕,何況只差五個顏色,調完也花不了太長時間。

宋允清告訴了梁躍江,搶在他發怒的前一秒抱住他,食指游離到他的小腹,在肚臍眼上輕輕的掃著,不出所料,梁躍江一下子溫和了,漸漸的,還有點氣息不穩。

「我保證,就明天一天了好不好,要不你陪我一起」宋允清最後還晃了晃他的手指,撒嬌的說:「小江」

梁躍江沒好氣,冷冷的,「又是馮遲?」

她搖頭,「是唐意濃,我幫她調的色,中途換人確實不妥」

「好了別說了,亂七八糟惹了一身事,明晚六點我去接你,你再亂跑,就把你綁了」梁躍江點著她的小腦瓜,「過完年一定要把媳婦取回家」

他懶洋洋的坐上沙發,對面前含笑的宋允清勾了勾手指,「愛妃快來伺候朕更衣」

她笑了出來,罵他沒個正經。

***

宋允清來到畫室的時候,唐意濃她們都不在,竟意外的,馮遲在這。

落地窗邊,晨光清澈,透過輕紗折了進來,在他身上恣意溫柔,馮遲轉身對她笑,負手而立,這道身影,將畫室裡所有的紙上風景都比了下去。

他說:「小清老師,早上好」

宋允清低頭一瞬,她覺得,馮遲真是個好看的男人,若是用筆描出,也是極生動的吧。

這一天,畫室裡就她和馮遲兩個人。

馮遲雖參加了這次畫賽,但還從未好好看過作畫的過程,他很忙,揮金錢投成本,沒有閒心去看一朵花的盛開,對商人來說,利益與結果最為重要。

「這是檸檬黃,這是微青」馮遲隨著她食指的輕滑移動目光,宋允清挑起一支顏料在他面前晃,「加上西洋紅,可以調出夕陽的顏色」

一說到畫,她眼裡都是清亮的光,宋允清生得一副好相貌,笑容融在日光裡,很耀眼。馮遲慢慢的低頭,倒是像在掩飾自己不自然的表情。

畫室很安靜,兩個人也沒有多說什麼,宋允清調色,洗筆,動作嫻熟也認真,馮遲竟真的在一旁靜靜看了她一天。

而他也漸漸明白,為什麼宋叔會如此保護這個女兒,也領悟到梁躍江那日在自己耳邊說「她要是因為你出事,我會殺了你」這句話的狠勁了。

宋允清畫畫時候的樣子,太令人安心。不像專業畫手的鋒芒,就是淺淺淡淡的一抹存在,安寧之日,不忍打擾。

她執筆,她調色,她洗色盤,她彎腰拿畫具時露出腰間細白的一截。偶爾會轉頭對馮遲笑一笑,然後繼續工作。

整個畫室,靜默卻寧靜人心,馮遲突然覺得心有點亂,以及迫不及待的想要爭取某些東西。

「小清老師」遞給她棉布擦手,宋允清吁了口氣,撇撇嘴角說:「手真酸」

「知道我第一次見你是在哪嗎?」

馮遲突然問,她搖搖頭,「我爸爸很喜歡你」

「嗯,宋叔是我恩師」

馮遲握住泡在水裡的毛筆輕輕攪著,手指也很漂亮,「應該是七年前,宋叔把我叫到家裡,在花園的草坪上……」

「你在逗一隻哈士奇,你想嚇它,把手握成拳頭,結果那隻狗一動,反而把你嚇住了,往後退了兩步絆到在地上」

馮遲眼帶笑意,「我記得那天,你穿的是白色T恤,頭髮還沒有現在這麼長」

宋允清完全不記得這回事,她愣了好久,還是記不起,最後只是小聲的說:「那還真是……很丟臉」

馮遲笑容更深,「然後就是前年的一次畫展,有你們學校的優秀畢業作品,我看到你的了,那幅畫是叫《臨江》」

宋允清動了動嘴角,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她看了馮遲好幾眼,心裡湧上的不知是什麼情緒。

「宋允清」

「嗯?」印象裡,馮遲很少叫她的名字,大多時候都是稱呼「小清老師」。

「在學校裡追你的男生很多?」

她搖頭,不好意思的低下頭,「……沒有人追過我」

馮遲倒也沒有驚訝,一直保持著這個表情,笑意溫雅。

宋允清說:「我從小到大,就只有一個梁躍江」

漂亮且有才,性格也溫柔,但宋允清真的,沒有被男生追過,臉紅心跳以及同學間的說笑,她一個都沒有體會過。

因為青梅竹馬的梁躍江,傲氣如他,絕不會允許這種情況的發生。

而就算是梁躍江,也沒有真正意義上追求過宋允清,兩人一路相識,所有的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發生。

甜蜜,也微酸,青春悸動的缺失,本來就是一種遺憾。

宋允清聊到這些表情有點不自然,正準備轉移話題,卻被馮遲的一句話驚駭,那種從頭到腳都顫慄的感覺,讓她險些站不穩。

馮遲的笑容像是突然定格,眼底的一灣溫柔,吸住了她的視線,他說:

「那你要不要試試,被人追求是什麼感覺」

繼而,他緩慢的,對她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