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允清突然叫他的名字,「馮遲。」
「嗯?」
「其實我們都一樣。」
馮遲沒有弄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她依然很淡,「你不是真正愛我,馮遲,你只是對我有好感,因為你沒有愛過人,也沒有追過人,你也想知道,愛一個人是什麼樣的感覺,其實,你才是真正的試探自己。」
「你的底線在哪,你自己都摸不到了。」
當宋允清平靜的說出這句話時,馮遲有種被電直擊心臟的感覺。
她笑的時候更無攻擊性,柔軟的像三月初生的花骨朵,溫言軟語字字清晰:
「馮遲,某種意義上,我們是同類。」
***
馮遲回家時已是十點。
唐意濃等了他很久,客廳就留一盞小燈,她身上一圈光暈如鏡頭的特寫,一回頭,眼眶似有淚。
「來了多久?」
馮遲走到她面前蹲下,見她含淚,眼神一軟,「意濃,怎麼了?」
「就是在,等你啊。」
「等」字被她念的很心酸,唐意濃抬頭看他,這個男人養了她近十年,給她最好的一切,沒有了父母,卻依然是他的千金大小姐。
付出和回報有比例,卻一定不是正比,愛如意濃,心撲在馮遲身上八年,卻成不了他的愛人。
「我以為你不愛任何人的。」唐意濃說:「我第一次看到你為一個女人打人。」
「那是危安過分了。」
「我也看到你在畫室,你和她待了一天,還有你寫滿了一頁她的名字。」唐意濃突然掩面而泣,「你們才認識兩個月。」
一說更加苦澀,兩個月就破了你的臨界點,以前以為是他不想停留,現在才領悟,是沒有找到一個能讓他停留駐紮的人。
「意濃,不值得的。」馮遲輕聲說:「你乖,為我不值得。」
「我活的累,我會拖垮你,你年輕,有才華,我是一個無良商人,我沒有過去,我還欠了一條命。」
唐意濃悲愴,「危歡的事情跟你沒有關係的,她自己做了傻事,自己輕易捨命,馮遲,這不是你的債。」
談及危歡,她是一道坎,易和社的嬌蠻小姐,如向日葵,唯有耀眼的光芒才能將她吸引,生命的意外,是她遇見馮遲———
櫻花樹下,男人輕吐煙圈,頭微仰,也許天意厚愛,一樹的櫻花搖曳而舞,落花粉白,簌簌撲面。
危歡看到馮遲的嘴唇上落了一片花瓣,他沒有揮開,舌尖一抵,竟把它含進了嘴裡。
他是一個妖孽。
這是危歡對馮遲的定義,因為這驚鴻一瞥,她開始相信所謂的一見鍾情。
她告白,沉溺,愛的死去活來,當危歡拍著桌子揚聲而叫:「馮遲!我就喜歡你這個妖孽男!」時,他很淡,根本沒有半分情緒的起伏。
馮遲說:「妖孽?那抱歉,人妖殊途,勸你別做血本無歸的買賣。」
危歡哭過鬧過,還割過腕。危歡如飛蛾,二十二年,只為玩一場撲火遊戲。
她威脅他,如果不愛就去死,馮遲眼裡起了一絲波瀾,很快又平靜,他說:「危歡,為我不值得的。」
她最後從茂世大廈跳下,22層的高度,終結她22年的生命。
沒有遺言沒有遺書,也沒有任何責備抱怨,但所有人都知道,她因誰而死。
葬禮上,馮遲讓人送了一個東西,透明的許願瓶,裡面靜靜待著的,是一朵櫻花———
人生若只如初見。
***
「意濃,聽我的話,找個好男人嫁了,我一定給你辦場風光婚禮。」馮遲頓了頓,歎氣道:「危歡的死,讓我折福。意濃,我命硬,給不了你幸福。」
他抹她的眼淚,「你看你一點也沒變,只在我面前哭。」
唐意濃覺得這樣的馮遲,真是要命,她撲在他懷裡哽咽,「那現在呢,你找到你想給她幸福的人了,對嗎?」
良久,他說:「不對。」
「小清是個好女人,意濃,你們都一樣。」
馮遲笑,「她不是我見過最聰明的人,卻是我見過最有分寸和把握的,知道自己要什麼。」馮遲指著心臟的位置,「尤其這裡。」
不久前,宋漢南正式接任宋氏副總的職務,宋子休外設賓宴,豪華至極,晚上在宋宅也辦了內宴,受邀的都是私交不錯的各界精英。
宋子休和宋漢南並肩而站,眾所周知,宋總對兒子苛刻嚴厲,22歲的宋漢南,自有一番渾然天成的霸氣。
兩人在二樓,大廳所有人舉杯致意,仰望著另一個人中龍鳳。
宋允清待在角落裡,侍者最先經過她面前,瞅準想要的便攔了下來,「麻煩給我這杯酒,謝謝。」
RO醇釀,紅酒的色澤濃厚勻稱的像匹綢,允清淺抿了三口,喜笑顏開,果然是好酒。
小孩偷歡的調皮模樣盡收眼底,事實上,馮遲一直追隨她的身影。
隔著人群,他對她舉杯,宋允清不好意思的笑,她穿一身白裙,在燈火通明裡,顯的膚色更晶瑩。
「小清老師,你躲在角落裡喝?」
點頭,「躲媽媽」
她無奈攤手,還不忘抿一口杯中酒,「這個系列我找了很長時間,在爸爸的酒窖裡找到,但是媽媽不給喝,說女孩子不要沾酒。」
允清吐了吐舌頭,小女兒姿態盡顯無疑,「宋太太很凶。」
「我以為,你滴酒不沾的。」馮遲笑著,「RO系,我藏了全套,35到70的,你可以去我那找。」
宋允清滿臉愉悅,馮遲以為她會開心,哪知允清搖了搖頭,竟禮貌的拒絕了。
有董事上來敬酒招呼,馮遲笑意不減,侍者把酒端給他,他沒有接,而是自然而然的拿起桌上的另一杯———
宋允清剛才抿過的酒。
馮遲是個很耐看的男人,氣質冷淡摸不到底線,這麼有意而為的舉動,宋允清怎會不懂。
「馮遲,你等一下。」
她走到他身邊,長裙拖地款款溫柔,如蔥的十指輕輕提著裙擺,高跟鞋隱隱露出,閃耀至極。
「換杯酒,你手裡那杯我喝過的。」
馮遲溫和,「我不介意。」
他作勢就要抿酒,一抬手,腕間的袖扣露了出來折出悅眼的亮。
「不要。」宋允清聲音很軟卻乾脆有力。她依然保持得體的笑容,她對馮遲說:
「可是我很介意。」
她介意,這種相親相吻的事,她不願意與他做,哪怕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杯子。
馮遲從這一刻起,隱隱覺得有些挫敗和頹然。也漸漸明白,小清老師是個底線不比自己淺的人。
或許是早有準備,所以當她說出那句「馮遲,我們是同類」的話時,他有的只是被人看透的震撼,難過與傷心的成分卻寥寥無幾。
這一晚,他說了很多關於宋允清的事,唐意濃有些不明白了,馮遲對小清,到底是不是愛。為什麼她感受到的,更多是一種同類的心心相惜。
一個求愛,一個拒愛。
這個過程到頭來,無關愛情和癡男怨女,也許,他們只是在彼此試愛,試著去彌補各自人生裡有關感情的遺憾和空白。
***
期末大考已過,連著三天沒休息,改試卷登分數寫評語,整理教學總結及來年開學計劃,宋允清忙到九點半才回家,好在,明日她也休寒假了。
進門嚇一跳,「漢南,怎麼不開燈呀!」
坐在沙發上的男人無精打采,「姐,我好像做錯事了。」
「工作不順利麼?」宋允清坐到弟弟身邊,小聲問:「惹爸爸生氣了啊?」
宋漢南看著姐姐,幾秒沉默之後,他突然往後靠,煩躁不安,「我上了一個女孩。」
小清一下子沒聽清,「什麼?」
宋漢南又重複了一遍,「那晚喝醉了,折磨了一個女孩子,怕是傷到她了。」
商場之事,宋允清向來不過問,應酬或者手段,這些是男人的世界。弟弟和她很交心,不是萬不得以,必定不會跟她說這些。
「小南,女孩來找你麻煩了?」
「她沒有來找我。」宋漢南眉往上挑,眼裡竟有幾分落寞,「是我主動去找她,但是她不願意見我。」
宋允清瞭然,「喜歡了?」
「也許吧,不知道。」他心情不佳,「只是放不下。」
她摸了摸弟弟的頭,「不錯嘛,學老爸年輕時候的招數啊?」宋允清玩味:「要不要去跟老爸取取經?唔,不過你得躲著媽媽,不然她肯定會揍你。」
宋漢南同意,「選個時間去問老爸。」
「傻瓜。」宋允清拍了拍他的肩,「先想清楚自己的感覺,你不是任何人,誰也幫不了你。」
「姐。」
宋漢南叫住正準備上樓的宋允清,她回頭,「怎麼了?」
「沒事,就覺得很羨慕你。」
她點頭,笑起來時面若桃花。
梁躍江在房間等她,察覺腳步聲,故意躲在門後,她一推門進來,梁躍江就從門後冒出一把抱起她,嚇的她尖叫,「放我下來,小江,你嚇死我了!」
梁躍江抱著她轉圈圈,小清頭暈目眩,雙手緊緊勾住他的脖子,下一秒兩人滾落向床。
「哈哈,我老婆明天放假了。」
允清的暈勁還沒緩過來,她捶他的胸,「梁躍江你真的好鬧!」
「我老婆鬧一鬧怎麼了?」他嬉皮笑臉,眼神邪惡的很,「不止鬧一鬧,我還想做點別的。」
宋允清揮開他不老實的手,「你每次都弄的我很疼。」
「誰讓你那麼小」梁躍江不懷好意的在她耳邊調情,「所以,我得幫你撐大點。」
宋允清推開他,紅著臉往衛生間走,梁躍江懶洋洋的靠在床上,笑的好不得意。
估摸好時間,裡面的人應該脫了外衣了吧,梁躍江眼神狡黠,邊走邊吼:
「允清!我來幫你脫褲子!」